书城武侠破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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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俄而头上响起一声喊:“哈,那少年。”仰头看去,三楼窗中探出一个头脸:白净脸面,两眼有神,笑呵呵看向自己,正是那林先生。少年愣愣的直起身靠树站立,左右瞧瞧确信是对自己喊话,却不知是何事。“上来,我们说说话。”

上得楼来细看之下,此人约莫不过四十年纪,一身作派不似镇上人。一见少年开口就道:“我认得你,你姓严叫严勤,十岁了,你娘姓赵,家在镇最南头靠山脚。是也不是?”少年点点头,说话间伙计上了四样菜一壶酒:一盘花生米,一盘切好的熟牛肉,一碟酱豆干,一碟腌咸蛋。少年见此不知所措,“来,吃么,一边吃一边说话。”说着自斟了一杯酒。少年也拿起筷伸向装花生的盘子,夹住一颗送入口里。那人见此一笑,夹了几片牛肉送到少年碗中,“多吃些。”自己却不吃一口,一手按杯一手拿着根通体淡绿的短棍,此棍长约两尺,非金非木,也不像玉,不知是甚么石材;既不是笛也不是箫,不知作甚么用。那人看出少年疑惑,把着绿棍说道:“这可是好东西,只是对常人却无用处。”

既是好东西为何又无用处,少年不解,小声问道:“值钱么?”

那人一听笑了:“却又不是银钱讲得清了。若是拿去卖,未必卖得甚么钱,可你有钱却买不到;只有一干非常人等才看重此物。你摸摸看。”

说罢递了过来,严勤接了细细摸索一阵,还回去道:“是驱鬼避邪的么,还有占卜通灵用的?”

那人哈哈笑道:“不是不是,不要瞎想了,你小小年纪怎么知道驱鬼避邪的,还有甚么占卜通灵。”接连喝了两杯,

“书上看过的。”

“爱念书甚好,可一直念有甚么用。听李员外说镇上休学了,他要送小子城里学武,你有甚么打算?”

“不知道。”

“你娘呢?”少年摇摇头。“只顾着说话,别忘了吃东西。”说着又往少年碗中夹肉,还有咸蛋。“你想不想学武?”点点头,“学武很苦的,比念书还苦,你怕不怕?”摇摇头,“若受不得苦,如何是好?”

少年想想,“受不了我就不吃饭。”

那人奇道:“为甚么?”

“每回我背不出书、默不出字,娘就不许吃饭,这样就又会了。”

林先生忍着笑道:“好,好孩子。”又是几口酒下肚,脸已见红,兀自说道:“这学武所为何事?去与人打斗么,不对不对;可一旦学了又少不得与人打斗,有甚么奈何。你可记好了,习武是为了打熬自己的身骨,身体变强了就有了根基,凡事都可做得。有句话讲‘内练一口气,外练筋骨皮’,说的便是身体的锤炼;这筋骨皮还好说,就是我也能寻出些法子,只要肯吃苦;难就难在‘内练一口气’,看不见摸不着,不是肯吃苦出力就能成的,练得差了反而有大祸,凶险比那筋骨皮更甚。所以你要格外留心那些呼吸、吐纳、行气的法门,一有不妥便不再继续。不过想来城里都是些粗浅的门路,用处不大,害处也不大;能不能学得上乘功法,难,看机缘了。”

少年纳罕:我又不得学武,却说这些事与我作甚。

“纵是习得高明功夫又如何,匆匆百年不足道也,不足道也。你说功夫练得极高,天下第一,然后又如何?”少年一脸茫然摇摇头,“这武到了尽头便另有一番新天地,‘尽头’二字何足道哉,不过起点,不过起点,那时你便明白此物的用处。”说着晃晃手中的短棍。

一壶酒喝得差不多时,林先生将咸蛋全拨入严勤碗中,“都吃了,请你来还有一番因由,我明日就要去别处,正想着答谢多日的主顾,可巧就看见你,你们偷听几个月,也算得主顾啦。”说罢哈哈而笑,又将吃剩的物事包了一包,叫少年带走。

回至家中,严勤见娘正在煮面,捧出包打开来,“娘,给你这个。”

妇人见了忙问:“哪里来的吃食?”

“林先生给的。”

“林先生?”妇人疑道,“风水楼的说书先生?”

“嗯,正是他。”

“那就收好了,准备吃饭。”饭间,妇人说道:“勤儿,长吉他们五日后就去城里了,你可想去?”

“嗯。”点点头。

“娘想过了,待在这儿也是浑过日子,不如去学学看,总强过甚么也不做;你就与长吉他们同去,可好?”

“好啊,娘。”严勤一脸惊喜。

饭后赵夫人便出去了。严勤兴奋的在屋里屋外鼓捣了一番,最后进厨房偷抓了一把花生,出门往后山而去。在大石下取出《游侠传》,挥剑、杀敌、成名……至晚间赵夫人回来说道:“好了,都说妥了,你就随长吉他们一道去。”

接下来几日赵夫人忙着为严勤出门做准备,缝制了几件衣物鞋子,并整治了两只鸡。严勤何曾过得这般日子,整日里只和朱旋、李长吉在一处玩耍。这日夜里赵夫人正为严勤收拾行囊,说:“明日就要去城里了。武行的规矩一年方能回一次家,一年的学钱是五十两银子,管吃管住,娘已将银子托给了李长吉他爹,他也随你们一同去,你只跟着走就是。到了城里要听师傅的话,不要惹师傅生气;有事多和朱旋、长吉二人说说。还有,要用功,不要记挂娘,长大了要有出息,要对得起你死去的爹。”话音落几至哽咽。

严勤道:“娘,我知道了。”

“好,去睡吧,明日要早起。”一宿无话。

次日一早,赵夫人和严勤就赶到镇北,已有马车在候着。上车前赵夫人对严勤说:“勤儿,还有一事你须记仔细了,娘新腌了一罐酱,还埋在老地方,记得取出来吃,你可记住了?”

“记住了。”说罢心中甚奇,我要一年后才回来,说这个作甚。朱旋和李长吉正招呼他上车,等人都齐了,车子起动了。严勤向娘挥手,一来道别二来叫她回去。赵夫人却站着不动只望向严勤,等车行的远了,赵夫人只剩下一道身影时,却又矮了下去,似是蹲在了路边。严勤想着:是娘站累了么?最终不见了身影,车子依旧向城里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