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叔听到这里,不由得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那只踩在草地上的光脚板,眼里掠过一丝惊慌之色。不大一会,警方痕检人员来向范泽天报告,基本可以确认,现场提取到的大码鞋印,就是这只黄色皮鞋留下的。范泽天目光如电,直朝华叔望过去。华叔脸色苍白,目光闪烁,竟不敢与他对视,只是叼着烟斗一阵猛吸。
范泽天提醒道:“你的烟斗里已经没有烟丝了?”
华叔一怔,这才注意到烟斗已经熄火,慌忙拿下烟斗,要往里面装烟丝。范泽天已经心中有底,用已然洞察一切的口吻道:“说吧,你为什么要杀景海琛?”
牧芝一愣,道:“范队,你搞错了吧?景导的死亡时间是在昨天夜里十一点半至十二点之间,但华叔昨晚十一点十五分左右就已经回剧组了。景导被杀的时候,他正在南岳山庄,这一点剧组所有的人都可以作证。”
范泽天微微一笑,说:“关于这一点,凶手给我们玩了一个小小的花招。他动手杀景海琛的时候,其实仍然在下着雨,但雨势已经渐渐减小,根据当时的天气情况不难判断出,再过不久雨势就会完全停下来。所以凶手杀景海琛的时候,因为天下着雨,景海琛身上仍然穿着雨衣。但景海琛死后,凶手把他身上的雨衣脱下,挂在摩托车上,然后又将他常戴的鸭舌帽染上血迹丢在尸体边。这样就能给警方造成一种错觉,让我们觉得死者既然脱下雨衣,那被袭身亡时,肯定已经风停雨住,这样就让警方作出错误判断,将景海琛的死亡时间向后推移了半个小时以上。刚好今天早晨又下过一阵大雨,死者身上再次被淋湿,警方一时之间差点中了凶手的圈套。”
牧芝终于明白过来,问他:“你的意思是说,凶手是在昨天夜里十一点半大雨停止之前杀死景导的,是不是?”
范泽天点点头说:“是的。”他把目光转向华叔,冷冷地问,“这只出现在案发现场的罕见的大码鞋印,就足以锁定凶手的身份,对吗?”
华叔脸色苍白,看看他,又扭头看看牧芝,叹了口气道:“好吧,我承认,那只鞋印是我留下的,景海琛是我杀死的。”
据华叔交待,他混进剧组,为的就是要杀景海琛,但是一直没有机会动手。
昨晚已是剧组住在南岳山庄的最后一晚,如果还不动手,以后就再难有机会。刚好深夜里下起大雨,可以掩盖许多作案时留下的痕迹,所以他就深夜打电话,将景海琛约至竹林,一面假意与他讨论剧本,一面趁其不备,捡起地上的石头,狠狠砸向他的天灵盖。
景海琛来不及哼一声,就倒毙在竹林草地的一摊积水中。
景海琛死时,身上还穿着雨衣,雨还在下着,但雨势明显已在减小,估计不出半个小时,就会风停雨住。为了给自己制造案发时不在现在的证据,他脱下景海琛的雨衣挂在摩托车上,这样就会让人觉得景海琛的死亡时间,是在雨停之后。
他杀人的时间大概在夜里十点五十分左右,布置好一切,回到剧组,是十一点一刻,停雨的时间是在十一点半。如果警方认定景海琛是在雨停之后遇袭身亡,那他就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
牧芝几乎呆住,拉住华叔的手道:“这、这不可能呀。你跟景海琛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对他痛下杀手?”
华叔看着她,眼睛里透出慈爱之意,柔声说:“丫头,如果我女儿还活着,她也会像你一样漂亮呢。”
牧芝一怔,问:“您女儿她……?”
华叔说:“我姓常,华叔是我发表作品时用的笔名。我女儿的名字叫常薇璐。”
牧芝“呀”地叫出声来:“常薇璐?就是拍摄《死神来了》第一部时跳楼身亡的那个女孩儿吗?”
华叔点点头说:“是的,就是她,当年她还只有十九岁,正在省城影视艺术学院读大一。她临死之前曾给我打过电话,向我哭诉说被导演景海琛这个畜生糟蹋了。第二天早上,我就接到了女儿坠楼身亡的消息。警方作跳楼自尽处理,没有任何人追究景海琛的责任。只有我才知道,璐璐是被景海琛这个畜生逼死的。为了替女儿报仇,也为了不让更多的孩子被景海琛糟蹋,我决定要亲手杀死这个衣冠禽兽。为了接近他,他在网上征集《死神来了》第二部的剧本时,我就给他写了一个剧本,但没有被采用。直到第三部的剧本,才被他看中,我也借这个机会混进了剧组……”
范泽天脸色凝重,道:“如果这世界上每个人都像你这样,有冤的报冤,有仇的报仇,那还不乱套了吗?”他挥挥手,说,“把他带下去。”两名警察听到命令,立即上前给华叔上了手铐。
牧芝见他光着一只脚踩在湿漉漉的草地上,心有不忍,说:“范队,让我帮他把鞋子穿上吧。”范泽天叹息一声,点点头,把那只皮鞋递给了她。
7
牧芝拿着鞋子,弯下腰去,正要给华叔穿鞋,目光落在那只黄色的皮鞋上,某根心弦似乎被蓦然触动,人就为之一呆。
她忽然想起了昨天深夜景海琛骑着摩托车回来和出去的场景。当时天下着大雨,景海琛一直穿着那件火红的雨衣,戴着头盔,由始至终,她都没有看见过他的脸。她只是凭他的摩托车、他的雨衣及他的身形,理所当然地将那个人认为是景海琛。
她清楚地记得,当景海琛跨上摩托车时,她看到了雨衣下露出的皮鞋,那正是一双黄色的皮鞋。
她想到了华叔平时对她如父亲般的关爱,也想起了华叔刚刚看她时的慈祥目光,她心中一动,蓦然明白过来。
“等一等。”她站起身,对范泽天道,“范队,你不要为难华叔,其实杀死景海琛的人不是他,而是我。”
范泽天一怔,盯着她问:“是你?”
牧芝点点头,就把自己被逼加入这个剧组和昨晚在竹林里用石头袭击景海琛的经过,都说了。然后她又接着说:“自从我加入这个剧组以来,华叔就像父亲一样默默地关心我,每当我遭到景海琛的骚扰时,他总会想办法替我解围。如果我猜测得不错,昨晚我的反常举动引起了华叔的注意,所以他跟踪我到竹林,看到了我用石头砸死景海琛的经过。为了替我脱罪,他拿了景海琛的钥匙,打开摩托车车尾箱,拿出了景海琛的雨衣,在大雨中扮做景海琛回了一次剧组,为的就是要将景海琛的死亡时间,从晚上九点半往后推,只有这样,我才会有案发时不在场的证明,才能让我跟这桩杀人案撇清关系。现在警方在案发现场发现了他的脚印,他为了不连累我,所以只好自己承认自己就是杀人凶手。”
“不,不是这样,景海琛是我杀的,真的是我杀的。”
华叔冲着范泽天大喊起来。
范泽天看看他,又看看牧芝,并不说话。
华叔眼圈发红,对牧芝柔声道:“丫头,谢谢你,你真的不必这样,不必为我顶罪。人是我杀的,只要能除掉景海琛这个畜生,我就是死,也值得了……丫头,好好演戏,你的前途远大着呢……”
这时一名警察跑步过来向范泽天报告说,南岳山庄对面一间新建的别墅围墙上装有监控摄像头,可以拍到南岳山庄前面十字路口的场景。
警方调看了昨晚的视频资料,看到晚上十点三十二分和十点四十分时,有一个雨衣人骑着摩托车经过十字路口进出南岳山庄。相为相距较远,视频拍得比较模糊,但经过技术处理后,可以看清楚骑手当时露在雨衣下摆外面的确实是一双大码的黄色皮鞋。
范泽天听罢,不由皱起了眉头。
他知道,死者景海琛穿的是一双黑色皮鞋。
这么说来,昨天深夜骑着摩托车回到剧组然后又立即离开的人,并不是景海琛,而是华叔。
牧芝道:“我没有骗你们,景海琛真的是我杀的,华叔是无辜的。”
华叔跺足叹息道:“丫头,你好傻呀,为什么要承认自己是杀人凶手?为了那个畜生毁了自己的前途和一生,值得吗?就让我这个失职的父亲来承担一切不是更好吗?”
牧芝扑通一声跪在他跟前,流着眼泪道:“谢谢您华叔,我真的不能那样做,如果我不说出真相,我一辈子都不会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