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经历噩梦般的一夜之后,乾清终于到家了。
香雾缭绕,锦榻绵软。他美滋滋地躺在自己的大床上,像躺在巨大的云朵之上,舒爽无比。他此时半醒不醒的,若是换做穷人家的人,定然以为自己做了一个黄金屋般的梦。
不知睡了多久。乾清在床上滚了几下,就是不想起床。恰逢此时一阵鸡汤味传来,浓郁无比。乾清一下坐起,兴奋地掀开帷帐:“夏至!快把汤端过来!”
只见一只精致的小白瓷碗端了来,汤匙玲珑,鸡汤清澈。内有一只鸡腿,上附枸杞桂圆之类,正腾腾冒着热气。
“饿死我了!”乾清饿得两眼冒金星,激动地准备接过来,却发现给他端鸡汤的不是别人,正是易厢泉。
乾清僵住了。
厢泉笑的格外温和:“没想到你恢复的这么好。快趁热吃吧。”在鸡汤的映衬下,他的脸显得有点扭曲。这种扭曲之情是极度不常见的,带着躲闪的歉意。他好像还想夸乾清几句,但他不擅长夸人,竟然不知说些什么。
不过相比较之下,乾清的脸比他更扭曲。
乾清愣了一下,盯着厢泉,又盯着鸡汤,又盯回厢泉。猛地,像是鬼迷心窍一般丢掉手中碗筷,上前狠狠抓住厢泉的衣领。
“你还有脸来见我!我差点死掉!”
厢泉似乎早有防备,轻巧一躲,鸡汤都没洒,但衣领还是被揪住了。
“说好的没危险呢?!你这个骗子!”乾清浑身酸疼,骨头散架,饿得半死,只得抓起枕头去砸他。可这哪里砸的中?他一丢完,又想上前打架:“我再跟你混几年,我就别活了!”
素来寡言的易厢泉,如果金口一开,也很是能言善辩的。如今被乾清埋怨成这样,他却没说什么。
“我若出事,你还能赔我命来?呸,你是不是哭都不哭一下,再养只叫夏乾清的小狗来纪念我——”
“使不得!少爷,你先吃点东西!有话好好说!”
夏至此时端着火盆从屏风后面窜出来,赶紧放下东西,上前硬生生拉开两人。夏至看看厢泉,叹气道:“易公子,我方才就说,少爷神魂未定,怎么可能好好交流!你一来,肯定是——”
“找打!”乾清狠狠啐了一口。
厢泉很是无奈。他没有说话,将桌上的包袱一下子扔到乾清怀里。
乾清一脸怨气地接过,三下五除二的解开。
里面竟全都是黄金。
乾清双目瞪圆,他又不是没见过钱,但这突如其来的黄金让他不知道说些什么。
厢泉轻轻开口道:“这是猜画的奖赏。我们赢了,乾清。”
乾清愣了片刻,他的表情出奇的夸张。先是难以置信,随后咧嘴大笑,最后是一脸的愤怒。
“这是我用命换的!”
“对,都给你。”
“你一点都别想要!”
“对,我不要。”
乾清语无伦次的质问厢泉,手里死死的抓着金子。夏至看看二人,将乾清扶住躺好:“少爷,你快歇歇吧。你的命太大啦,真的太大啦。”
乾清这才有些忧心自己的身体:“我没落下病根?”
“郎中刚走,说你年轻身子骨还不错,平时能吃能睡,不会落下病来。受点皮肉伤,冬泳不伤身,人参鸡汤燕窝虫草日日吃着,定然不会有事。”
乾清松了口气,捂着胸口揉了揉,哈哈笑道:“陆显仁那草包估计是在冬日里站得太久,踢人都没力气。”
夏至吹胡子瞪眼:“昨日你失踪,可把我们急坏了,碰到这种事,你居然敢独自去!”
乾清“呵呵”冷笑一声指着厢泉:“我失踪了,你们不知道问他?”
夏至哼道:“你俩都有责任。”
乾清和厢泉,一个干瞪眼,一个不吭声。
夏至又道:“发现你失踪,我们赶紧出去找,却看见大汉们把你抬进来了。当时你浑身都湿透,我们连夜请了郎中。整理衣物时,发现少爷你身上居然有一块骨头。我们听了易公子的指示,让他带去了梦华楼。你不知道,昨日是易公子把你从湖里捞上来的。你睡了一夜,他不食不饮,彻夜未眠。”
乾清闻声瞄了厢泉一眼,见他真的面色苍白,双眼泛红,心中怨气消了几分。
“韩姜呢?”
“她应该还好。”厢泉赶紧答道。
“陆显仁呢?”
“手废了。”
厢泉伸手搅了搅鸡汤,用极度平淡的语气说了这三个字。乾清万万没想到陆显仁“手废了”,他愣了片刻,补充道:“那他……那你……”
“没事。”
“他家势力这么大,不怕他找你麻烦?”
“不怕。我出手之前就已经想好,这个姓陆的人早该得点教训,他无视王法,欺压百姓,草菅人命之事不知干过多少。他这点破事,若要被翻出来细查,兴许都能震惊当今圣上。圣上圣明,最厌恶这种狗仗人势的败类,说不定会严惩。他爹陆山海教子无方,如今只得把他的败家儿子锁屋里,吃这个哑巴亏。”
“以前怎么没人管过他?”
“没人敢。”
厢泉又说了三个字,说得很果决。感觉这“没人敢”三个字后面应该再跟一句“除了我”。乾清竟然觉得易厢泉身上多了一丝英雄气概,方才的怨气又消了几分。
“你废了他的手,陆家居然能放过你?”
“妄图杀人者,废只手都算轻的。何况我们还有证人。乾清,你要去多买一些笋肉包子,做做好事了。”
“你居然去砍人……”
“什么砍人,粗俗。那是扇子划的。当时他们一伙人在码头,我从一开始就在那看着。还拴着石子,偷偷扔给你一个吹胀的羊皮怕你沉底。他们人太多,而我只有一只猫和一头驴。好在扇子藏着暗器,但若要在一瞬间发射,根本无法瞄准这么多人。只得等他们站成一排,我再射中那些家丁的膝盖。若是如此,最好让所有人聚集在湖边,队列整齐,一下就能让他们全部跌入湖中。哪知独留了陆显仁一人在岸上,我便给了他点颜色瞧瞧。”
乾清琢磨一下,不满道:“你眼瞅着我被打?”
“那是为了救你们,你以为我看你被打很开心?”
夏至听了他俩的长篇大论,叹气道道:“少爷你问题真多,偏偏问不到重点。你就不觉得奇怪吗?”
“奇怪什么?”
“我出狱了。”厢泉冲乾清淡淡一笑。
乾清徒然怔住:“你为什么会出狱?”
“因为青衣奇盗落网了。”
厢泉淡淡答道,仿佛再说一件平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