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峥露出一口白牙,朝那老人笑道:“马背上舒服吗?”
所有人面面相觑,那老人怒目圆睁,拱拱手:“阁下的武功计谋,老夫佩服,但你想在哈萨克草原闹事,未免还不够!”
叶峥摇头晃脑道:“不见得,不见得。”
阿不来忽然想起什么,大声道:“译柯达伯伯,这人身上还有不少毒药,就在他怀里,我亲眼看他配了一大包,不知是什么东西。”
底下立马有人上前搜他的胸前,译柯达喝到:“站住!”
阿不来奇怪道:“译柯达伯伯……”
叶峥大笑道:“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小朋友,千万记住,什么时候毒都是不能碰的。”
阿不来怒火中烧,看了眼身边的老人,忍住退了回去。译柯达泛黄的眼睛眯起来,如同鹰隼般锐利:“叶公子,不管你闯进哈萨克草原目的是什么,老夫都当你是被萨琪嘉小姐逼来的,只要你肯罢休离开草原,我可以对腾格里起誓,立刻将你平平安安地送出去。”
叶峥道:“那再好不过。”将缠满锁链的手臂往前一送,“来吧,我同意。”
译柯达摇头道:“公子聪明过人,带着枷锁对我们比较安全。”
叶峥耸耸肩:“秦盟主派来的人,没一个是带着枷锁出去的。”
译柯达脸色剧变,还不及说话,阿不来叫嚷道:“译柯达伯伯不要相信他,这小子最喜欢故弄玄虚,十句倒有八句是反的。我亲耳听到他说‘秦老贼’,中原人就是说笑话也绝不会如此。他是死到临头,又想搬出那秦……”
话未说完,译柯达喝道:“住嘴,这是关乎中原和草原的大事,你这毛孩子插什么话?!”对叶峥昂然道:“哈萨克人问心无愧,我不管你是什么人,即使是秦盟主派来的,此举已然违背了当年的誓言,老夫就是处理了你也问心无愧!”
几个大汉抢上来压住叶峥的肩膀,胸前的药瓶包裹掉在地上发出奇异的香气,数十个壮小伙子竟没人敢上前捡。译柯达走过去,一脚踢开老远。叶峥道:“老先生也很厉害啊,你要年轻十岁,今天也不用演戏给我看啦。”
译柯达冷哼一声,令人将他拖走。阿不来上前道:“译柯达伯伯,我们把这些毒药毁了吧,难保不会是他留下来害我们的。”
译柯达点点头,眼里流露出赞许之意,似乎再说“你跟这小邪星斗了这些天,果然长进了。”
刚要将布包点火少个干净,猛听得一声突兀地尖叫,再看阿不来时,他那张春风得意的脸竟变成了青色,眨眼间又变成紫红色。阿不来被这突如其来的剧痛搞得眼冒金星,直到腹中又一阵刀割般,脑子嗡的一声,咕咚仰头直挺挺倒在地上,喉中呼呼做响:“穿肠烂肚……生不如死……我完了。”旋即昏死过去。
正在这时,一双白净修长的手搭上了阿不来的脉搏。译柯达往那人脸上看去,惊慌的神色立刻退了大半,好像看到神明一般:“梁公子,您看……”
来人正是梁文舒,只见他慢慢抽回手拢在袖子里,摇摇头道:“他中了很深的毒,我解不了。这个叶邪下毒的功夫很厉害,我听说过的只有二十年前毒煞谷的几个长老或许可以匹敌。”
译柯达愤愤道:“这小子真特么的邪门,我将他带来!”
未待站直身子,被梁文舒拦住:“现在你去找他才是中了他的圈套。他既给了阿不来兄弟假药,就说明我们布的这个局他很可能早就知道,咱们太晚了。”
译柯达愤怒地满地打转道:“偏偏在这个时候……”
梁文舒笑道:“译柯达伯伯放心,他不可能知道‘这件事’,阿不来兄弟和萨琪嘉小姐应该也没有听说过。”
译柯达摇摇头:“梁公子,‘这件事’可连‘那边’也惊动了,咱们千万不能在这个关头失了颜面,阿不来侄儿要不拿到解药,要不立刻就得立刻送出城去,还请您拿个主意。”
他堂堂的邢狱司长老,倒事事都先问梁文舒。
梁文舒也似早已习惯,眼神着落在那盛满了各色毒物的布包上,嘴角一勾:“我想,解药就在这里面。”
大铁门一摔,叶峥就陷入黑暗。译柯达人虽老,脑子却不坏,他来时被蒙着眼,只能心里数着步子和方位,发现一路走来曲曲折折,看起来好似在原地打转,实则早已深入腹地,周围上几十重的防卫都绰绰有余,如果硬闯,结果绝不会太有趣。
想到这里,他干脆仰头躺在地上,手被铁链锁住,放在脑袋下面正好做枕头。不过片刻,铁制监牢里鼾声大起,现实转为梦境,他梦见萨琪嘉跪在自己面前,自己则拿着她那根红皮鞭甩得老高,萨琪嘉不哭反而笑得妩媚:“你打吧,打重一点,你越打得重,我越喜欢。”
叶峥得意嚷道:“那我可就来啦!”手狠狠甩下去,果然听见“啪”的一声,不过痛得却是自己的脸。叶峥打个机灵,登时从梦中醒来,眼皮刚刚睁开一条缝,赫然一双葡萄般大的黑眼睛。
叶峥蹭的贴着地面滑出去数丈,眼前的人穿着绿色的裙子,一张白皙的脸上鼻梁高挺,女人是女人,漂亮也漂亮,可哪里是什么萨琪嘉。
那姑娘见他醒来,脸蹭的红了,转过半边脸,又娇怯怯地转了回去,仅仅露出一角的眼睛里包含了害羞、害怕、嗔怒、期待,甚至还有点埋怨,叶峥暗自感叹,此女不如梨园真是可惜。偏头再一看,更了不得,此女虽不是萨琪嘉,但也是个熟人。
绿衣女子感受到他的诧异,终于慢慢转过头来,既惊喜又害羞道:“你记起我来啦!”
叶峥盘膝坐起:“不带珠花的维族小姑娘,要忘记也不大容易。”
绿衣女子欢喜莫名:“我很欢喜,不枉我费尽心思。”献宝似的从怀里掏出一串钥匙,“这是我刚刚偷来的钥匙,看门的那几头蠢猪也喝醉了正睡大觉呢,你快跟我走,这地方我熟,咱们一准能逃出去。”
叶峥胳膊肘抵在在她半腾空的身子上,任她摔了个跌:“你和梁文舒有仇?”
绿衣女孩诧异道:“没有啊,你怎么会这么想。”
叶峥继续道:“你和译柯达有仇?”
绿衣女孩又摇头:“怎么了。”
叶峥点点头:“你有钥匙对吧?”
绿衣女孩完全被弄糊涂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叶峥往大门处做了个请的姿势:“那麻烦你走的时候把门锁上,还有,下次你要再带着酒来,可以直接给我,我多少天没解馋了。”
绿衣女孩以为自己听错了,愣了半天,难以置信道:“你在说什么,你难道不想走?”
叶峥理所当然道:“当然想走,不过不是跟你走。”
绿衣女孩气鼓鼓道:“你怀疑我,觉得我是来杀你的?”
叶峥摊摊手:“我不这样想,难道还会想你在市集上因为我对你说了两句话,以后对我情根深种,而碰巧你又是这刑狱司的婢女,又碰巧看见我被抓,又碰巧你为了防色狼身上藏了正常人都不可能有蒙汗药,结果就冒天下之大不韪勇闯刑狱司牢房会情郎一面?。”
绿衣女子脸立时红了个透,使劲揉搓着衣袖,脸转向一边:“怎么就不可信了……明明就是那样嘛。”
叶峥差点被唾沫呛到,使劲咳嗽,绿衣女子关切地上前替他捶背,叶峥仔细端详着她,她低头的时候垂下眼睛,睫毛修长卷曲,看上去柔弱无骨娇媚如水,说话却又大胆洒脱单纯活泼。叶峥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油烟气味,应该是多年在厨房工作所致,展颜笑道:“竟然是个小美人,我一直觉得自己运气不错,可好成这样还是头一遭。真是搞笑了,你叫什么名字?”
绿衣女子喜道:“玛雅,你是叫叶邪对吗?好奇怪的名字。”
叶峥板起脸:“怎么奇怪了,你个小丫头片子哪里知道这名字的厉害!”
听他严肃的声音,玛雅反而笑起来,颊边现出两个小酒窝:“你这人真好玩,我更喜欢你了。叶哥哥,你说什么都是对的,咱们不要耽搁时间了,赶快走吧。”
她伸手去抓叶峥的手臂,却抓了个空,低头见叶峥已悄无声息地滑出去数丈开外,仍旧好整以暇地抱臂坐着,冷眼盯住她。他一会冷,一会热,玛雅一时手足无措,拿出钥匙来递过去,撅起嘴道:“你还不信,那你拿钥匙走好了,把我关在这里。”
叶峥耸耸肩道:“我没说你骗我,但你的话我只信你三成。”
玛雅红了脸:“什、什么理由。”
叶峥打个响指:“两成。”
玛娅急道:“好了,我说便是。”抿住嘴唇,红着脸,眼睛看着搓得皱巴巴的衣角,深吸一口气,这才闪烁着大大的迷人的眼睛,缓缓道:“因为我佩服你。译柯达长老是哈萨克人里数一数二的聪明人,你却把他整治的无话可说。还有梁文舒公子,我听他说起你,也是慢慢的佩服呢!玛娅……玛娅从未见过他们这样说一个人,你、你才是草原上的英雄呢!”
被这样美丽、迷人的小姑娘佩服,想必一般人都会沉醉其中,握住她柔软的手,抱在怀里疼惜,但叶峥不是所谓的一般人,听完她大胆的告白只有连连摇头:“你这话听起来,更像放屁。”
玛娅一惊,一双眼睛里涨了一包泪:“你、你怎么能这么说我?”
叶峥道:“不好意思,我天生嘴巴毒。你说你爱上被说成是草原敌人的人,除非你疯了,否则我连半成也不信。”
玛娅脸上一红:“其实我……”
叶峥接口道:“其实你真是疯子?”
玛娅急道:“你知道不是的!我……”
叶峥一摊手:“没关系慢慢编,时间有的是。”
玛娅低下头,声音低不可闻:“你非要人家把实话说出来吗?”
叶峥仰头躺下:“倒是个拖延时间的好方法。”
玛娅瞪起眼睛,娇嗔道:“好啦,好啦!其实我自第一眼看到你,就喜欢你,你那么英俊……好看,连女孩子都比不得你,还夸我漂亮,我这辈子……我这辈子都没被人夸过,他们都说我是个端茶倒水的卑贱的奴婢……”说到这里又低下了头,仅仅露出的半张侧脸红得像要烧起来。
叶峥忽然拍手大笑:“这理由才对,哪有什么狗屁一见钟情不是因为长得好的。玛娅,你要早说出来,我立刻信你九成!”
玛娅愕然,旋即娇嗔地用她白皙的手往他胸前轻轻一掐,声音软得像团棉花:“原来是这样。你这小混蛋,看人家以后不收拾都你死去活来。”
真听得人心都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