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依段孽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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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茫然相逢

“上一回我们说到,先帝本抱恙在床,却因一个太监的一句话,乐得那是一蹦三尺高啊。列位,你们不妨猜猜,这个太监说的是什么?”

说书的那人神情戏谑,一副谅你们也猜不着的架势,关子卖得十足。听书的众茶客倒也配合,一个个仿佛自己就是那个传话的太监一般,都说得有板有眼。然而门口却坐着一人,不住的冷笑连连,一边又不时的举起手里的酒坛灌着酒。他那酒坛陶土烧制,看上去极为温润,虽不华贵,但凡而不俗。

这人倚门席地而坐,穿着一身破旧的长衫,发须显然是许久不曾打理了,乱糟糟的披散着,胡须上还残留着几行酒水趟过的痕迹。之所以没认为他是个叫花子,是因为他面色红润,剑眉星目透着邋遢掩盖不住的神华,特别是眼神,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桀骜,并不同于叫花子那般摇尾乞怜。

“啪!”

扶尺在桌上一拍,说书人就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颇有几分芝麻官断案的气势。众茶客见状,立马停止了聒噪。这说书先生可是时下相当有水平的一位,说的一些皇家秘闻也是大家所喜闻乐见的桥段,大伙慕名而来,谁也不愿意漏听哪怕一个字。

只听得那说书人抑扬顿挫的说道:“原来这小太监呀,给先帝带来的是两个天大的喜讯。说桃妃和云妃二人,经太医确诊,都已经怀上了龙种。有道是’雄鼓可振颓靡志,吉讯能起病中躯‘。先帝听闻那太监之言,如何还顾及身体有恙?当即就见他从龙榻蹦起,逢人就赏。同时还下召,先诞下的龙子,即刻加封储君。”

说书人说到停顿处,慢悠悠的拿起桌上的小茶壶轻啜了一口,也给了众茶客一个热切讨论的小间隙。那汉子却慢悠悠的起了身,摇摇晃晃的向夜幕中走去。

此时是仲秋,城里的树木早已经把藏在叶里的生命精华,慢慢的过渡到枝头的果子里。微凉的风拂过,几片泛黄的叶也随之离开枝头,缓缓飘落到地面上,零零星星的,朦胧的星辉映衬着,洒下几分孤凄。

那汉子约莫六尺的身高,身材相当匀称。虽然摇摇晃晃,但是步伐交叠有致,每每看似即将倒下,却又神奇的恢复平衡,继续朝前晃着。茶馆那说书的还在继续说书,传入汉子耳朵里的声音却已经几不可闻了,想来今天的桥段并不是他所喜欢的,要不然他也不会提早离开。达州城里的说书匠通常都会从戌正时分说到亥正时分,共说三段书,这汉子离开的时候,已是第三段,今日倒也再无其他内容可听。

大街上很安静,一条路到头,也只有这醉汉子一人。行至拐角处,他却突然停了下来,矮下身子在墙边查看着什么。这时的他,哪还有半分醉态!

让那汉子停下脚步的,原来是昏迷在墙角的黑衣人!

汉子伸手摸了摸黑衣人的脖子,确定了他还活着。但还未等他做出其他反应,巷子的那头就有火光射过来,紧接着一匹马出现在那头拐角处,后面隐隐的还跟了十来号人。再近点的时候,听到了他们在喊着:“抓刺客——!”

于是这汉子直起身灌下一口酒,也不见他如何动作,下一刻就已经出现在旁边的一颗桂花树上,手里托着的正是那个黑衣人。他把黑衣人藏在茂密的树梢,自己又回到地面,定了定神,退至两丈外着朝刚才黑衣人所在的地方摇晃而来。

那捕头座下之马显然不是凡物,这还是在夜间,二十来丈的距离转瞬及至。后面的捕快看来也相当不俗,他们并没被丢下太远,因此那捕头突然的一个急停,直让他们差点就撞到了马身上。其中一个捕快在急停时手里的火把没抓住,众人便眼睁睁的看着它划过一道弧线掉到地上。这一下倒把墙边那个身影照得清晰了——倒地的那人,不是那醉汉还有谁?

程鹰勒住马,吸了吸鼻子,眉毛轻微的皱过一丝怀疑,回头对身边一个跟班捕快说道:“秦横,你过去扶起那位兄台。”

“是!程捕头!”后者应声而出,大步上前一把抄起软绵绵的醉汉,用手扶正他的头。那醉汉半睁着眼,饱饱的对着程鹰的方向打了个酒嗝,之后又欲往地上躺去,只把秦横拉得一个趔趄,险些没站稳。

“这位兄台,你可有受伤?”程鹰坐在马上,居高临下的问着话。然而被他问的那人却仿佛一滩烂泥,醉态正酣。

“程捕头,算了吧。看这样子,肯定是不省人事了。”秦横一脸的吃力,显然是吃不消这汉子的体重,于是对他同伴喊了句:“黑子,过来帮忙。”

就在程捕头执意翻身下马,那个被叫作“黑子”的也正准备上前帮忙的时候,众人猛听到一声酒罐碎裂的脆响。秦横终究没拉住那醉汉,后者倒地的时候,手里的酒坛摔了个七零八落。霎时间,一阵浓郁的酒香扑鼻而来。

“好酒!”

当下就有人惊呼出声,并引来一阵附和。程鹰却不在此列,他向来是滴酒不沾的。众人见他默不作声,也都识相的停止了议论。

程鹰蹲下身子,在地上拨弄着酒坛碎片,却不料地上的残酒触及刚才掉落在地还未被拾起的火把,火焰腾的一下,酒液悉数被点燃。程鹰下意识的一个后撤堪堪避开火苗,众捕快也手忙脚乱的将那醉汉抬离火海。

“头儿,这厮手臂上有道口子,还在流着血呢。”黑子当即向程鹰汇报,后者听到这话,忙近身上前察看。

“巧了,竟然不是酒坛碎片所伤,”程鹰弃了汉子的手缓缓的起身,吩咐众人,“给他包扎一下,灭了这火,咱们再去其他地方。”

程鹰眼见着众人做完这一切后,才翻身上马。催着马的时候他仍然似带犹疑的频频回头,直到回头再也看不见刚才所处之地后才拍马离开。

醉汉子在地上躺了好一阵,想那群捕快也该走远了,于是迅速起身,接着飞身上树救回昏迷的黑衣人,径直朝家的方向奔去。

有道是:

当刀大隐在边城,难断胸中江湖根。浑浑凄凄苦度日,不期孽缘找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