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叫紫荷的姑娘偷偷打量了甄知夏好几回,甄知夏却只瞄了瞄这个姑娘的大致模样之后,就看向她手里头那厚重的食屉,看她掳直胳膊似乎有些不堪重负,握着朱色把手的手指却还要翘成兰花指,小指飞起,小小流露出姑娘家的娇弱。
甄知夏忽然有些不明所以的想叹气,再看向许汉林就有些无精打采:“我娘做的清炒兔肉,地三鲜,冬瓜排骨盅还有南瓜饼,小大夫你还要吃么?”已经有了人姑娘的猪手糯米鸡和八宝粥,还有这么大胃口么。 甄知夏家里开的是食肆,吃食方面自然不会差,何况这还是李氏特意嘱咐给许汉林补身子的,紫荷不由自主的抬眼去看许汉林,却见他轻轻勾嘴角,居然毫不掩饰满脸笑意,不禁神色一黯。
许汉林抬步上前,褐色眸子在甄知夏粉面上流连一圈才往下瞧着食屉:“南瓜饼是你做的?” “嗯。”甄知夏微微垂首应一声,将食屉递过去,许汉林抬手欲要抚弄她头顶额发,忽觉一干人仍然身处人来人往的福仁堂大堂,只能生生顿住转而去接她手中的食屉。 紫荷见状,蹙眉委委屈屈道:“许大夫?” 甄知夏越过许汉林的肩头瞥她一眼,顿时觉得有些尴尬,便朝许汉林道:“小大夫你一个人吃的了这么多么,不若我先带回去,给你留着晚上再吃。”
带回去?晚上吃?紫荷不禁面色煞白,难道说许汉林大夫已经成亲了?怎么可能呢!到底不敢开口问他,手里头的食屉倒是再也不敢往前送了,只得略带怯懦道:“许大夫,今日打扰了,我,我先回去了。”
甄知夏尚且不知道她误会了什么,便立在一旁看许汉林又恢复一副清淡疏离的模样:“紫荷姑娘不必客气,医治你父亲的病只是医者的本分,你下次不必再这般费心。” 他不说倒也罢了,话一出口紫荷姑娘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苍白,她低头走出福仁堂,迎风一吹,双颊竟然已经微湿。
许汉林毫不留恋的抬步就往后院走,甄知夏倒是顿在那处瞧了紫荷姑娘的背影好一会儿,还是许汉林停下来催她,她才不情不愿的跟了上去。 福仁堂大堂连着一座小厅,厅堂北侧过了花门有一座不甚宽阔的小院,小院内花草俱备更有一株花冠繁茂的桑梓树,下有石桌石凳一副,许汉林常在此处看书饮茶,此时便把甄知夏带了过来。 “小大夫别怪我多嘴,那样子生硬的拒绝姑娘家的心意可是不太好的。”甄知夏捡着树荫最厚实的地儿坐了去,胳膊支着脸颊,足尖轻轻的点着地儿,说的有些没心没肺。 许汉林面色微微一沉:“莫说混话,教旁人听见了连累紫荷姑娘的名声。”
甄知夏暗地里翻个白眼,这送饭都送到医馆来了,有眼睛的人谁瞧不出,就不让人说罢了。 她百无聊赖的看许汉林掀开盒子先吃了一块南瓜饼,想了想起身道:“店里忙,你一个人在这儿吃吧,食屉待会子自己带回去,我们明日一早会洗的。” 许汉林不急不慢的毒舌道:“哦?店里已经开始忙了?我记得前几日的生意一直不怎么样的。” 感情不是他开的店铺就说风凉话,甄知夏哼一声:“那是前几日,现在你爷爷给了咱们一个药膳方子,我得早些回去研究研究。”
许汉林挑一下眉,抬眼瞥见她肩头落了片绿叶,便抬手去替她拾,甄知夏却以为他又要动手捏她,下意思伸手,啪的一声打在他手背,那落叶好巧不巧的从许汉林手里掉进了那碟子油汪汪的南瓜饼上。 …… 甄知夏尴尬的咳嗽一声:“好像有虫子,我也不到打扰你用饭,先回了。”也不再看许汉林一溜烟儿的就出了院子。
许老大夫的方子虽然都好,但如果照搬,其实并不太适合李娘子麻辣粉铺,本钱是一回事,药膳味道也需要更有特色,除此以外,店里也需要再多几个招牌菜,甄知夏娘几个围着圆桌想了大半日,甄知夏忽然道:“我之前给中山楼送卤鸡的时候,瞧见中山楼的客人多是身穿绫罗绸缎的富户,其中好些都和中山楼有了好些年的交情,咱们若是要抢这部分人并不容易,不若转个向,朱子学院里头的学子家里多富足,也有不少人和五叔之前一般,放着学校提供的早午膳不用,成日在外头用饭,他们的钱可比起一般百姓的好赚。” 甄知春点头赞同,李氏想了想道:“那倒也便利,我就知道只道适合学子吃用的。”
原来李氏除了会做那人参卤汁,以前在秦家书房当侍墨丫鬟时候,为了伺候秦家少爷夜里读书,特意学了好些膳食和宵夜点心。读书人讲究风雅,或许餐食还能不甚在意,这茶一字却绕不过去,李氏那时特意学了一道香蕾饮,颇受秦少爷推崇。 甄知夏一听这泽香蕾饮便称好,就连姑苏第一少,那神仙人一般的秦少爷也喜欢的吃食,对付区区南风镇的几个酸学府哪里有应对不了的道理。她也想了想才道:“我之前在本书上瞧见过一道菜叫豆腐皮包子,雪白的豆腐皮,用青葱的菜叶的菜叶扎口,内里填上各色肉馅,外头瞧着清清白白,咬一口分外鲜美,最最符合那些酸书生。”
香蕾饮:意指只取君药香蕾一味,余皆舍而不用,也是一道药性足的茶饮,夏日天热,暑必挟湿,先伤气分。凡人静坐纳凉,暑风乘袭,肌表因之,阳被阴遏,腠理闭郁,发为头痛身热,恶寒无汗等症。鈏湿蕴化热,势渐燎原,胃液不升则口渴,湿邪内蕴则不引饮,肺气失宣则烦而欲呕。兼之舌白苔腻,脉形缓大,无非挟湿而然。这香蕾饮是夏令之麻黄,善于走表,加杏仁宜肺,薄荷,大力祛风,连翘,豆卷、通草泄湿清热,实在是夏日不可多得良品。
“娘的玉子豆腐也不错。”甄知春加了一句,甄知夏点头:“等咱们商量妥帖,准备上一个月,李娘子麻辣粉铺就可以改名了。” 却说裴东南那一边,无论里正夫人如何软硬兼施,皆是不松口说愿意娶表妹,熬到朱子学堂开课,他更是收拾了行装直接去了书院,教里正夫人很是气闷了一段时间。 作为朱子学院最年轻的教谕,哪怕白院士多方关照,依着裴东南稳妥谨慎的性子,面临的问题依旧让他应不暇接。待他总算安定,又充分做好心理建设时,李娘子麻辣粉早已经改名叫做李娘子药膳铺了。
这****忽然一身墨色深衣出现在铺子里,将甄知夏吓了一跳,却见裴东南秀气的面容上苍白疲倦,瞧着她的时候目光有些凝滞,笑容也勉强,实在不像是甄知夏记忆中那个温润书生。放下手头物什将他请进新做的雅间,甄知夏低头就瞥见他那身簇新的深衣下身子骨消瘦,不过数月不见,东哥儿何以竟已如此消瘦? 裴东南喝一口清茶,视线在四周逡巡一圈,干净清新的小雅室,屋角摆布古朴但是生气盎然的绿意,知夏家的小摊子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已然发展成这般模样,看来知夏这丫头哪怕是没有他,似乎也能过得很好的样子。
裴东南蹙眉苦笑,他的丫头越长越大,刚才短短几句话的功夫,便让他觉得她不再是梧桐村那个成日胡闹的小丫头了,也就不需要他想法子护着帮着,这让他有些,有些,情何以堪。
“夫子,您,您是过来找我的么?” 裴东南闻言转头,就见一八九岁男童,身着浅青色士子服,显然是朱子学院的学生。裴东南一时还无法将朱子学院所有的学生认全,便很是犹豫了会儿,那学生明显惶恐起来:“夫子,我,我做错什么事情了么?”
甄知夏托着店里的几样招牌菜,香蕾饮,豆腐皮儿包子等物进来,就见荣值神色紧张的瞧着裴东南:“阿值你做什么?你认识东哥儿?” 荣值紧张的咽了口口水:“二姐,这是咱们书院的夫子。”
夫子? 甄知夏眨了眨眼才看向裴东南:“东哥儿,你什么时候去书院教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