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做这些的同时,亚当斯又开始持续不断地给大陆会议写信,即使寄出46封信后还没有收到回音,他仍然一直写信。“我到巴黎以来给大陆会议写的信比革命(开始)以来他们从欧洲收到的所有信件还要多”,他毫不夸张地告诉埃尔布里奇·格里。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富兰克林几乎没给大陆会议写过一个宇。在他同大陆会议成员的大量通信及他个人的作品中,亚当斯对富兰克林没说过一句抱怨或不尊重的话,也绝没有一年前他所表现过的蔑视。到7月底,亚当斯已经写了不下59封信。他认为,这比大陆会议想要的还多,但他不知道,大陆会议是否确实收到了这些信。“我如此专心于写信给费城,以致于没能像我希望的那样给你写信”,他告诉阿比盖尔,他已经给她写了20多封信。然而,像以前一样,亚当斯不愿对她表白自己的爱意,虽然他发自内心地写道:“愿上天保佑,你我晚年能够享受安宁,不再为有关战争和政治的担心所烦扰——而且特别要分享最甜蜜的回忆,即在整个伟大和恐怖事情发生的过程中,我们没有因为野心、虚荣,或者是卑鄙的动机和肮脏的热情而远离了我们的责任和良心。让我们有足够的抱负保持我们的朴素、勤俭和正直,把这些美德作为最有价值的财产传给我们的孩子。”
在妻子的提醒下,他尽可能多地去学校看望自己的孩子们,而且尽量关注他们在学校中的进展。当他看到约翰·昆西潦草书写的一份所修课程单时,“你的手能更稳一些吗?”他劝告约翰·昆西说。亚当斯教导说,学会好好写字非常重要。约翰·昆西来第二封信时,他认真地在铅笔划线的纸上写字,亚当斯立即回信加以表扬,说自己对此非常高兴。但在信件的最后,他忍不住又给了更多的建议,他告诉约翰·昆西,不要浪费时间学写手写花体字:“如果没有极熟练的技巧,这种装饰还不如没有”,亚当斯用他显著的朴素字体写道。
财政问题
尽管亚当斯只是在做如此无关紧要的工作,但接下来发生的一系列事情还是使他与维尔热纳、富兰克林之间的矛盾达到了顶点。维尔热纳一直不希望亚当斯留在法国,他虽然没有办法控制亚当斯,但他一直在希望挤走亚当斯。1780年3月18日,为了竭力阻止猖獗的通货膨胀,大陆会议通过决议,同意美元贬值。6月16日,就像例行公事一样,亚当斯给维尔热纳寄去了来自美国的最新消息,这次是有关美国货币的消息。在6月21日的一封官方信件中,维尔热纳告诉亚当斯,除非给予法国商人特殊待遇,否则法国反对对美元重新估价。他称这项措施是因为美国方面没有信誉,这将会对联盟造成严重后果。他还呼吁亚当斯要求大陆会议“收回它的决定,公平对待国王的臣民”。
也在这时,富兰克林和亚当斯之间发生了误会,事情是由亚当斯引起的。1779年,亚当斯返回美国后,弗尔仁尼通过杰拉尔德建议大陆会议派一个和平使团到法国来,并且特别指名希望派亚当斯担当此任。然而,亚当斯次年2月赴法任职时,弗尔仁尼又被他的行事方式和态度所激怒,不愿意再和他打交道。对此,亚当斯却归罪于富兰克林,并且更加相信法国有其自私的目的,想要延长战争以从中获利,而不考虑美国的利益。亚当斯认为富兰克林对法国是卑躬屈膝。
实际上,富兰克林一向主张在外交上应自主自立,不依赖于其他国家。但对于的确给予美国巨大帮助的法国,他始终是尊敬和怀有感情的。事实上,数以百万法朗计的巨额贷款能以强硬的态度取得,是不可想象的。至于法国的私利,富兰克林清楚地知道法国有它自己的利益需要考虑,但只要这些利益在总体上和美国的相一致,那就没有理由不和它以良好的关系来处理外交事务。
没有维尔热纳和富兰克林的支持或体谅,亚当斯在巴黎开始站不住脚。他渴望事情出现变化,最关键的是,他渴望有所成就,并很快动身前往阿姆斯特丹。这次冒险旅行完全是他自己造成的。他只作为一名平民前往荷兰,没有职权。亚当斯告诉富兰克林,自己要去荷兰看看“有什么可做,使我们不那么依赖法国”。这不是他自己的主意,也没有同美国人的意图相抵触。一直以来,大陆会议和巴黎就在探讨向荷兰共和国寻求财政帮助的前景。
法国卷入美国战争之前,荷兰就已经大规模地偷偷向美国运输武器。在这项贸易中,荷兰商人比他们的法国同行赢利更多。因此,人们有理由相信这样的前景,即能从荷兰那儿弄到钱。甚至早在亚当斯第一次出使法国之前,大陆会议就在考虑派一个使节前往荷兰。荷兰,它通常被人们用来代表“尼德兰七省”(荷兰是其中最富裕、人口最多的一个省)的名字。这个袖珍的、坚强不屈的共和国1648年正式从西班牙的统治下赢得了独立,这对美国人特别有吸引力。与合众国一样,荷兰共和国在战争中诞生,而且一个多世纪来,一直在欧洲两个长期敌对的强国——法国和英国——之间生存和繁荣。亚当斯把它比喻成一只青蛙,在两头打斗的公牛腿下蹦来蹦去。持续了八十多年的战争和停战之后,荷兰得到了巨大的发展。在到达巴黎的头几个月里,亚当斯就报告说,荷兰对美国的友谊比人们普遍想象得要多。在他以和谈使者身份第二次出使欧洲前,大陆会议似乎又讨论要委派给他向法国寻求贷款的额外任务。但大陆会议得出结论,认为一项“清楚的任命”更有意义,因此任命大陆会议前任主席、南卡罗莱纳州的亨利·劳伦斯前往荷兰,寻求一笔1000万美元的贷款。但在后来的几个月里,劳伦斯一直不能出发,直到1780年夏天才动身。
亚当斯一直都对荷兰很感兴趣,他推测,现在向荷兰寻求财政援助的时机再好不过了。他试图说服富兰克林和维尔热纳,有必要对低地国家进行调查,但没有成功。直到与亚当斯的紧张关系达到即将破裂的关头时,维尔热纳才勉强同意亚当斯的计划,给他办理了必要的护照,为摆脱他松了一口气。碰巧的是,他根本没有意识到,大陆会议在7月份决定,亨利·劳伦斯到达之前,他应该进行这样的调查。其后发展的事情验证了会议的先见之明,亚当斯在第二年接任了驻荷兰的全权大使一职。
亚当斯决定马上动身,他让孩子们离开了帕西的学校,1780年7月27日,在仆人斯蒂芬斯的陪同下,他们上路了,乘坐着马车向北而行。他们在通往孔皮埃涅和瓦朗西安的宽敞道路上快速前进,沿途经过亚当斯生平见过的最肥沃的农场,当时正值法国盛夏农作物的生长旺季。这个布伦特里来的农场主高兴地东张西望。
孩子们也是兴高采烈的,太长时间没与敬爱的父亲在一起,如今离开学校又重新和父亲一起游历,他们的情绪与父亲一样高涨。“我们经过了蒙斯,这是个城市,是个很漂亮的城市”,13岁的约翰·昆西写道,“我有生以来没有见过比这更美的城市。”他们经过了布鲁塞尔和安特卫普。从鹿特丹出发,他们乘坐由马匹拉纤的船只,沿着运河到了代尔夫特,然后是荷兰政府所在的海牙。在他们去阿姆斯特丹的那天晚上,两边河岸上的大风车磨坊的巨大帆布帆转个不停,这是他们从未见过的奇观。
真正到了荷兰,亚当斯发现这是他见过的与法国最不一样的国家。在这里,有着太多与欧洲内陆国家不同的地方。
(第九节)不辱使命
风车国度
如果追溯历史,荷兰应该在约翰·亚当斯的心中有一些亲切感。荷兰的居民主要是新教徒,它以其宽容著称,因为当地给予上千名欧洲犹太人、法国胡格诺派教徒和其他基督教教派成员宗教自由的权力。英国分离主义者17世纪时也在此避难,启程前往马萨诸塞之前,他们在莱顿居住了12年。亚当斯的祖先在来到美洲大陆之前,也毫不例外地在这儿暂居过。
17世纪是荷兰人的黄金时代。在历史上最惊人的商业蓬勃发展高潮时期之一,他们成为世界上最伟大的贸易之国,荷兰人是世界一流的造船专家和地图绘制者。阿姆斯特丹是欧洲最繁忙的港口,是世界上最富裕的城市。因为他们拥有大笔的财富,荷兰人成了欧洲的债权人。
在艺术和文学方面,荷兰也是名人辈出,被欧洲的文化艺术界所倾慕。伦勃朗、弗美尔、约斯特·范德冯德尔,斯宾诺莎都是一代大师。在17世纪的荷兰自由气氛下,法国哲学家莱思·笛卡尔在这里政治避难,自由发表著作。约翰·洛克在阿姆斯特丹避难的时候也发表了他的一些早期作品。亚当斯、杰斐逊和其他美国爱国者从他那儿深受启发。亚当斯到达阿姆斯特丹时,荷兰的黄金时代早就过去了。人们公认荷兰的海上霸权和威望已经在“衰退”,但荷兰的商业兴隆,到访的人们都惊叹于荷兰的全面繁荣,阿姆斯特丹仍然是欧洲的商业中心。它巨大的港口聚集着大量船只。
“一眼望去都是桅杆和风帆”,一个英国游客写道,“钟声敲响,每个小时都有船只离港。”亚当斯发现这个城市非常拥挤,在这儿还能见到许多外国人:法国人、英国人、美国人,还有商业代理、船长、记者、游客和间谍。在烟雾缭绕的咖啡屋里,荷兰商人和银行家们喝着咖啡、抽着陶制烟斗,一聊就是好几个小时。谈话开放热烈,在这种气氛之下,亚当斯自然会坐下。
阿姆斯特丹城有着宽阔的运河,运河两边种有树木。两岸一排排雅致的砖砌运河屋更能显示当地居民的富裕。这些建筑物有四五层高,都是荷兰风格,都有梯形或钟型的山墙,还有用荷兰平板玻璃制成的高大、闪闪发光的窗户,非常独特。数百栋有钱人的豪宅排列在绅士运河和皇帝运河岸边,与欧洲任何大城市的豪宅不相上下。除了优雅的外观,房子里的室内装饰和家具也令人大开眼界,大理石地板、陶瓷器、皮革做封面的书籍、地图,还有这些商人自己和他们黄金时代的祖先们镶在黑檀木框中的巨幅肖像,显示出其主人世代积累的财富和至高无上的地位。
所有这一切,都是荷兰人在和大海反复斗争后才取得的。荷兰一直面临着北海的威胁,由于地处低地,荷兰人不得不向大海索要土地。为对付水患、排干土地、拦住大海,荷兰人设计、建造了真正的奇观,表现出了非凡才智。单是阿姆斯特丹就有500多座桥梁横跨在它的运河网上。城市里数不清的运河、桥梁、水坝、堤防、水闸和风车,一切都是为了防止水患。这一切使所有第一次到访参观者肃然起敬。这个城市的市政厅,一幢由石料建成的巨型建筑,耸立在13659根木桩上。虽然凌空而建,却显得无比稳健和安全。
阿姆斯特丹通常被人们形容为“北部威尼斯”,但它没有威尼斯的宏伟建筑,还不得不屈从于北海地区阴冷的冬天。在夏末的时候,即亚当斯抵达的时候,大部分运河都散发出腐臭的味道。事实上,人们一致认为,荷兰的气候对健康非常不利。“阿姆斯特丹热”是众所周知的致命疾病。据说,外地人在这儿呆的时间一长就会染上这种疾病。由于城里有很多英国人,亚当斯因此担心可能有许多英国间谍。法国发生的间谍事件让他心有余悸,所以为自己和孩子们寻找住处时,亚当斯选中了一个老年寡妇开办的简陋的寓所。为了了解自己所处的地方的情况,他出去四处走走,在运河边散步,研究建筑物,绕着整个城市步行,和人们相遇,很高兴自己又开始做有价值的工作。在亚当斯的一生中,有明确目标的日子总是亚当斯最高兴的时候。
“爸爸出去了”,“爸爸出去吃饭了”,“爸爸出去散步了”,约翰·昆西记录道。亚当斯谁都不认识,但在他和几个主要银行家——亨里克·霍夫特,扬·德纽夫维尔父子,雅各布·范斯塔普霍斯特和尼古拉斯·范斯塔普霍斯特——见面之后,谈及自己的所见所闻,他变得非常乐观。得到“相当可观的”贷款完全可能,他把这消息告诉了大陆会议。更重要的是,谈及搜集和传播消息,欧洲再没有比这儿更好的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