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海荣木然地转过了身,朝门外走去。穿过巷子,走到了街上,他喃喃地说:“好,好,我去死,去死——”
李骚牯看见了他,叫了他几声,他都充耳不闻。李骚牯正带人监视那个神秘的外乡人,王海荣的样子让他十分恼怒:“你是不是发癫了?”
王海荣根本就感觉不到他的存在,也感觉不到任何人的存在,喃喃自语着朝西门外走去。路过李驼子寿店门口时,李驼子抬起头瞄了他一眼,目光中充满了悲悯。
阿宝听到了脚步声,赶紧把手中的白手帕塞进了口袋里,这是他的秘密,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的,连同自己的父母亲也不能知道。他回过头,看见了神经病一般的王海荣。
阿宝也听到了他口中重复着的那句话,“好,好,我去死,去死——”
阿宝听到他的话,顿时毛骨悚然。
死是一个令人恐惧的字眼。
这些日子里来,唐镇总有人死去,阿宝一听到死子,就不禁浑身冰冷。他对王海荣没有什么好恶感,只是觉得他是个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人,就像河边的一块石头或者是一蓬枯草。阿宝还是动了恻隐之心,站起来,迎上去,对他说:“你不要想不开呀,快回去吧——”
王海荣停住了脚步,愣愣地用可怕的目光盯着他。
阿宝嗫嚅地说:“你不要这样,不要这样。”
王海荣铁青的脸抽搐着,突然抽出腰间的佩刀,用刀尖指着阿宝的鼻子,声嘶力竭地喊叫道:“你给我滚开,不要阻挡我去死——”
阿宝惊呆了,站在那里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一动不动。
他不明白,是什么事情让王海荣如此绝望,而且,他连死的决心都如此坚定,为什么还怕活着呢?
王海荣手中的刀低垂下来,拖着寒光闪闪的钢刀朝那片水柳丛中走去。
水柳丛中传来了死鬼鸟凄厉的叫声。
不一会,阿宝听到了一声惨叫,随即传来钢刀掉落在石子地上的“哐当”声。他心里哀鸣了一声:“王海荣完了——”
阿宝想都没想地朝唐镇跑去,边跑边喊叫:“王海荣自杀了,王海荣自杀了——”
王海荣用手中锋利的钢刀抹了自己的脖子。
他倒在水柳丛中的石子地上,血从他的脖子上喷涌而出,抽搐了几下,瞳孔便放大了……那时,太阳钻出了云层,发出惨白的光亮。
王海花没有想到弟弟真的会死,就因为自己的一句气话。
她哭得死去活来。
李骚牯对她说:“你哭有甚么用,人都死了!”
王海花说:“都是我害了他哇,都是我害了他哇——”
李慈林听说此事后,对李骚牯说:“让张发强给他打一副上好的棺材,将他厚葬了吧!这可怜的东西!”
这天晚上,住在雨来客栈的那个外乡人没有到胡记小食店吃饭。
入夜后,胡喜来看到余成走出来,就迎上去对他说:“那位住店的客官走了?”
余成慌慌张张地说:“没有呀,还在楼上的客房里吧。”
不远处两个兵丁朝雨来客栈探头探脑。
余成发现了他们,就轻声对胡喜来说:“喜来,你不要问东问西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明白吗?”
胡喜来茫然地摇了摇头:“我不明白。”
余成叹了口气说:“以后你会明白的!”
胡喜来傻傻地说:“奇怪了,为甚么住进客栈的人都会不见了呢?”
夜深沉。
朦胧的月光使唐镇更加的诡秘莫测。
几个蒙面人出现在雨来客栈的门口。
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了,蒙面人鱼贯而入。
他们摸上了楼,在一间房间外停了下来。
房间的门缝里透出微弱昏红的光线,其中一个蒙面人,把眼睛凑近门缝,往房间里窥视。
床上的被子隆起,像是有个人在蒙头大睡。
蒙面人用刀轻轻地挑开了门闩,朝房间里扑过去!
领头的蒙面人用刀挑开了被子,惊呼:“我们上当了,床上根本就没有人,只有一条板凳!”
他们在房间里搜寻,根本就没有找到人的踪影,窗户门也关得好好的,难道此人会插翅而飞?
李骚牯提着灯笼,匆匆地来到浣花院的圆形拱门口,心里骂了一声:“狗吊的李慈林,这个时候还有心情睡戏子!就晓得让我们去给你卖命!甚么东西!”
他对一个手下说:“给我敲门!”
那个兵丁有些犹豫,迟疑地看着李骚牯。
李骚牯低沉地说:“我让你敲门,你听见了没有?”
兵丁只好伸出手,敲起了门。
李骚牯又说:“你是不是三天没有吃饭了,就不能用力掉敲,你这样敲门,李丞相能听得见吗?”
兵丁就使劲地用拳头砸门,砸得“咚咚”作响。
过了一会,李骚牯听到了脚步声。
他知道是李慈林出来了。
李慈林来到门前,说:“谁在敲门?吵死人了!”
李骚牯说:“丞相,不好了,那个外地人跑了!”
门开了,李慈林阴沉着脸走出来,一把拎起了李骚牯的衣领,“你说什么?人跑了?”
李骚牯说:“丞相,你放,放开我,勒得太紧了,我喘不过气来。”
李慈林狠狠地推了一下,李骚牯一个趔趄,倒在地上。
李慈林恶狠狠地说:“你说,到底怎么回事?”
李骚牯的屁股摔得很痛,龇牙咧嘴地爬起来,战战兢兢地说:“丞相,那个外乡人不见了!”
李慈林恼怒地说:“你们这帮饭桶,连一人都盯不住,你们还能干甚么大事!你们晓得吗,要是被他跑掉了,到官府去告了状,我们都得被诛九族!看来唐镇今夜不会太平了!骚牯,你多带些人去挨家挨户的搜,就是挖地三尺也要把那个人给我找出来,我就不相信他长了翅膀,能飞出唐镇!我坐镇皇宫,保护皇上!”
李骚牯皱了皱眉头,带着人走了。
李慈林冲着他们的背影,恼怒地骂道:“这些****的狗东西,要是抓不住他,看我不活剥了你们的皮!”
这的确是个不安稳的夜晚,李骚牯带着兵丁,挨家挨户地搜人,把唐镇弄得鸡飞狗跳。
唐镇大部分人家都比较配合,开门让他们进去搜查,搜查完后,李骚牯就会对屋主说:“如果你们发现有什么情况,赶紧向我们报告,否则十分危险,这个人是杀人不眨眼的江洋大盗。”
听了他的话的人唬得面如土色,大气不敢喘一口。
那些唐镇的王公大臣也十分配合,让他们搜查,李骚牯在他们面前说得更堂皇了:“我们是为了你们的安全着想,否则在家睡大觉多舒服!”
李骚牯带着人从朱银山家出来时,朱银山还客气地把他们送到门口。
李骚牯说:“朱丞相,实在抱歉,打扰你一家休息了!”
朱银山说:“哪里,哪里,你们是为了我们好,辛苦了,辛苦了!”
朱银山家的下人把大门关上后,李骚牯觉得有人在自己的耳垂上吹了口冷气:“你不得好死!”
李骚牯大惊失色,要不是有那么多手下跟着他,给他壮胆,他会没命地跑出青花巷的。
他们来到了沈猪嫲的家门口。
听到兵丁的喊叫和敲门声后,沈猪嫲穿着睡衣睡眼惺松地开了门,当她看到李骚牯的时候,浑身颤抖了一下,马上就清醒过来,眼睛放出亮光,可是,她发现来的不是他一人,心里有些失落:“李将军来了,请问有何贵干?”
李骚牯的目光在她半露的****上瞟了一眼,说:“我们唐镇进了个江洋大盗,我们奉皇上之命捉拿,看看有没有潜到你们家里来!”
沈猪嫲吃惊地说:“江洋大盗呀,吓死人了,吓死人了,你们可一定要捉住他哟!”
李骚牯挥了挥手,兵丁门就涌了进去。
他们没有在沈猪嫲家搜到陌生人。
沈猪嫲偷偷拉了李骚牯的手一下,朝他抛了个媚眼:“李将军好走,有时间来呀!”
李骚牯挣脱了她的手,二话不说地带人走了。
沈猪嫲关上门,双手放在胸前,自言自语道:“我的心跳得好厉害哟,该死的李骚牯,你害死我了,看来,这个晚上我又睡不好觉了!”
唐镇也有人不配合他们搜人的。
他们遭到了李驼子的抵制。无论他们怎么敲门,怎么说,李驼子就是不打开寿店的门。李驼子在里面生气地说:“我们家没有江洋大盗,只有一些烧给死人用的东西,你们要的话,改天我烧给你们!”因为李驼子和李骚牯是本家,辈分又比李骚牯大,开始时,李骚牯还是好言相劝,让他开门。李骚牯怎么说,李驼子就是不理他。
最后,李骚牯火冒三丈:“老不死的驼背佬,老子好歹也是掌管御林军的将军,让你开个门就那么难!老实告诉你,今天你开也得开,不开也得开,要是被老子发现你窝藏江洋大盗,你吃不了兜着走!”
李驼子也火了:“你是什么****将军!你就是一个无赖!你要怎么样,我奉陪到底,我就不相信没有王法了!我看你们才是江洋大盗!”
李骚牯气得发抖!
他气急败坏地说:“弟兄们,给老子把这老东西的门撞开!”
门很快被撞开了。
李驼子站在那里,仰着头,对进来的人怒目而视。
李骚牯斜斜地瞥了他一眼,一脚把他踢翻,用刀指着他说:“你这个老不死的,要不是看在本家的份上,我一刀剁了你!”
李驼子躺在地上气得瑟瑟发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他们搜查完后,李驼子才愤怒地憋出一句话:“你们作恶多端,会遭报应的,老天总有一天会开眼的!”
他们折腾到快天亮,几乎把唐镇翻了个遍,也没有找到那个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