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晋也沉默了,认真地盯着她,盛洁抬起头来回视,印象中他们很少这样互相看着对方。
“不知道。”他轻描淡写地回答。
“我不信。”
“信与不信全在你,我说的都是实话,当我找到这些东西,原本不准备让你再看见,可我看到你那么努力地想记起从前,忽然觉得,或者也该放手顺其自然。但至于你说的最后一封信,我确实没见到,不然我不会藏着掖着,那没意思。”魏晋说得坦然,让她无法不信。
轻瞥了他一眼,顺着他打开的车门上了车。
一路走过,车内都开了暖气,把冷风挡在外面,盛洁侧面看着魏晋,想起甄要武说过自己和他并非真正的夫妻关系,心中竟然很不是滋味,从前的事到底是怎样的?为什么每次在她以为所有事情都已经很明朗的时候,才发现其实另有隐情?
还有魏钦岚,他真的像甄要武说的那样,是个筹谋算计,挑拨离间的小人吗?想到这些,盛洁整个脑袋都陷入了混沌的状态,他的那些话,真的给她造成了很大的影响。
魏晋似乎对盛洁的回来没有一丝惊讶,她猜那边的训练师早已经跟他通风报信,看到他自信的表情,长睫毛的映衬,和这辆车显得很般配。和冯肖比起来,魏晋的五官没有那么精致,但论起派头和拉风的程度,他远胜冯肖。或者这就是出身不同所决定的吧。
“你帮我记起过去,又要苦心教我业务,如果我将来离开了你,你不会觉得吃亏吗?”盛洁试探地问道,想从他嘴里探得些东西。
“我们是夫妻,盛魏两家从联姻的那天开始,几乎算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以我帮你,也是帮魏家。”魏晋说得理所当然。
“那如果我们不是夫妻呢?”
他果然车速陡然间放慢了一拍,脸色微变,只是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呵呵地笑了起来:“那就等那一天再说。”
“其实我们俩并不是夫妻,只有一场风光婚礼,对不对?”盛洁终于正面问他,凭着这么久的了解,魏晋并不是个虚假的人,应该不会为了隐瞒而说一些虚情假意的话,也正因为这个,盛洁才敢大胆地问。
魏晋的脸色果然渐渐由暗淡转为铁青,像被人揭露了自己的羞耻记录。
一路车速飞快,停在盛和集团的大楼前时,已经是晚上8点多,公司员工几乎全都下班了,仅有保安还在,中间的几层楼全灭了灯。他抓住盛洁的手腕走进公司大厅,扣得紧紧的,无论她怎样挣扎也没有放手。盛洁反抗,他反而用力将她整个人都拉进他的怀里,盛洁忽然觉得这动作熟悉极了,或者他从前经常用这一招来对付倔犟的她。
自从盛洁问了那句话后,他一直没有回答。进了办公室,她生气地甩开了魏晋的手,揉着生疼的手腕坐在一边的沙发上:“你不愿意说,其实就是默认了。”
魏晋轻轻拿出火机来点了支烟,末了竟冷哼了一声:“盛洁,咱们俩积怨这么久,你始终还是不能释怀,有很多事,不是我不说,而是根本一两句话说不清。你也知道,我不喜欢骗人。”
“一两句话说不清,那就细细地说,慢慢地说,虽然我已经失忆了,可我不想被人蒙在鼓里,尤其是你。”说到最后一句,盛洁忽然抬高了声音,像在警告他。
魏晋定定地看着她,随即用笃定的目光迎上去,对视了一会儿,她始终没有退让。魏晋缓缓地点了点头:“那好,从今天开始,每天下班,我都会过来教你一些业务知识,如果你用心学,我每天都会跟你讲一段你记不得的往事,我保证全是真的,不粉饰不隐瞒。”
盛洁诧异于魏晋的执著,或者真的像他说的那样,盛魏两家的前景已经算是绑在一条船上了,如果盛家这一环松了,那无疑会影响到全局,而魏晋俨然已经站在那个高度来看这个局,凭感觉盛洁猜到他一定谋划好了一切。
公司的业务成了盛洁每日的必修课,不管家里发生了什么,公司还有很多工作,其间她拨打了很多次盛繁的电话,均无人接听。她找到了母亲,而母亲闭门不肯见她,家里的保姆告诉她,母亲这几天总喜欢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很少吃喝,谁劝都没有用。
盛洁回到铭城的第五天,甄氏召开了新闻发布会,宣布盛繁为甄要武的亲生儿子,画面上盛繁的表情平静中带着忧郁。
盛洁面无表情地对着屏幕,整个人都呆滞了,直到魏晋过来将电视机关上。
“爸爸和妈妈很心疼哥哥,即使爸爸不是哥哥的亲生父亲,可毕竟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哥哥这么做……”盛洁拨弄着手里的笔,末了又揉了揉太阳穴。
“从感情上看来,盛繁认了甄要武是一件坏事,可从全局来讲,未必是坏事,你掌握了盛和集团,盛繁掌握了甄氏,今后省去很多麻烦,总比甄珍和冯颂掌权要好得多。”魏晋和盛洁并排,将腿伸到面前的茶几上。
“魏晋,你觉得自己是个好人还是坏人?”
他疑惑地盯着盛洁,似乎想从她的表情判断她问话的意思:“你觉得呢?”
“坏人。”
“回答……正确。”
“那你父亲呢?你觉得他是好人吗?”
魏晋开始了解盛洁的意图,只是他无比坚定地说:“别人我不敢保证,可我爸爸,是一等一的好人。”
“就是说,你认为他不会做出违背良心的事?”
“生意场上尔虞我诈,没有手段无法立足,但从人格上,他绝对是个值得尊重的人。”
盛洁听魏晋说得坚决,知道在他的心里,一直是崇敬魏钦岚的,便也没再多说,比起甄要武,她也更加信任魏钦岚,或者是脑袋里一种既定的印象。
“你一定是听到某些不利于我父亲的传言了。”
“没有。”
“你否认得越快,证明越是这样。”
盛洁将手上的工作推到一边,站起身来想要去洗漱:“魏晋,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有时挺咄咄逼人的。”
“如果我不能快速地否定掉你的猜测,你更会胡思乱想。”他也站了起来,跟着盛洁进了卫生间。
盛洁努力挣脱他,却在卫生间的镜子前被他从后面抱住,柔柔的灯光映衬得他们俩很般配,或者正是这样,他们才成了外界羡慕的夫妻。
“甄要武还告诉你什么了?”魏晋似乎已经猜到了,故意问道。
“魏叔叔是不是曾经也喜欢过我妈妈?”盛洁和他面对着镜子,才感觉到魏晋比她高很多,看起来结实而精神。
“我说过,你妈妈年轻时是个美女,很多人追求,我爸爸喜欢她也很正常,不过后来他放弃了。而我妈妈是那种泼辣型的倔犟女人,开始认识我爸的时候,和他很不对路,妈妈说那时从没想过嫁给我爸爸,我想那时爸爸心中的理想妻子应该也不是妈妈。爸爸说,开始认识我妈的时候,觉得她太能干,太强势了,男人通常接受不了这种强势,后来所有人都离开了公司,只剩爸爸一个人撑着的时候,有一天为了装门面,从竹梯上摔了下来,因为骨折被送进医院,那段时间,妈妈里里外外帮他打理公司并照顾他的饮食起居,因为资金不够,把自己唯一的一套老房子卖了做抵押。后来爸爸自己提前出院了,看到妈妈一个人顶着寒风张罗着工人送货,冻得鼻子通红,人不够她就自己上去搬货,她一个女人看着比所有人都坚强。爸爸说,那时候才感觉到,妈妈是他一生最想娶的女人。”
渐渐地魏晋的声音逐渐变低,而很快又扬起精神:“所以,你知道为什么爸爸在火灾现场救了你,而我当初却很恨你吗?因为妈妈知道爸爸为了救你,几乎拼了命,以为他对你妈妈旧情难忘,爸爸康复的那天,妈妈就离开去了国外,她很少回来,并且多次提出要离婚,爸爸很痛苦,这些年他为了证明自己,就孤零零地活着,没有接近过任何一个女人。”
盛洁忽地记起自己和魏晋办婚礼的当天,他母亲是从国外赶回来的,那女人算不得漂亮,却透着干练和知性。那天一起合影全家福的时候,他母亲忽然在盛洁耳边说:“你和你母亲挺像的,怪不得老魏非得让你做魏家的儿媳,这不知道算是好事还是坏事。”
当时盛洁懵懂地竟没有理解其中含义,现在才恍然有所悟。
盛洁和魏晋聊了很久,末了困倦得睁不开眼时,他却小心地问道:“如果冯肖醒来了,你打算怎么办?”
盛洁没有回答,这个答案翻来覆去无数遍了,可结果却越来越无法开口,心思越来越杂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