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大清相国魏裔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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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臣下还认为皇上应学习圣贤之书,以取得功效。据《尚书》所载,殷商宗向甘盘学习,又向傅说请教,因此《尚书》上称‘学习古人的教诲,才有收获。’借鉴先圣先王的成法,就永远不会犯错误。因为帝王的学习和读书人那种寻章摘句式不同,主要精力用在详细探求古今兴亡治乱,人才的得失,政事的修举和废黜的原因,加以补充和扬弃,施于政事以求符合恰如其分、正确事实的原则。现今,皇上天性好学,手不释卷,但臣认为还应在料理政务的余暇时间,尤其应多读好书,臣下认为值得皇上御览探求的书籍,没有比朱熹的《通鉴纲目》、真德秀的《大学衍义》、丘睿的《大学衍义补》、唐太宗的《贞观政要》更重要的了。以上诸书,反复研究思索,并且用于政治措施,这样达到天下太平并不困难。臣下以上所言只不过是平常之论,但对圣上的声誉颇相关切,所以才敢冒昧地陈述,望皇上能够顺从天意,合乎人心,以仁心施仁政,对臣所奏详细斟酌,选择其中可付诸实行的加以采纳,那些不可行的可弃置一旁。臣下这微弱之光,大概对日月无补,但虽是一滴水,一粒尘,或许也不会被高山大海所抛却。”魏裔介一大段陈词,显得颇为慷慨激昂、抑扬顿挫。众臣都投去异样的眼光,注视着他。

“魏裔介所奏甚是,朕要采纳实施。”顺治面带微笑地看着魏裔介说道。

顺治又问:“魏爱卿贵庚几何?”

“回皇上话,臣下今年三十八岁。”

“噢……三十八岁,比朕大近二十二岁。那你的建树比他人要高远得多,朕为有你这样的治国良才深感欣慰呀。”

“皇上对下臣过奖了。”魏裔介客气道。

三十八岁,对一个男人来说正是英年健硕之时。为此,这一年的魏裔介虽然官衔仅为工科左给事中,但对朝廷的建言颇多,多被顺治帝采纳,当时的一些臣子对魏裔介曾这样评价: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言无不益,言无私隐。

为此,他还建议皇上用兵的策略应确定。

臣下我听说,开国的君主没有不想统一国家的,自己的卧房之内,哪里能允许他人安睡?但是帝王用兵,务必出于万全之计,兼并弱者,攻取愚昧之人,达到一劳永逸的目的。臣下认为必须先安定内地,再征伐远方。现在四川、湖广用兵连年不断,而不担心兵员不精,只担心粮饷不足。请求皇上与诸大臣筹划大计,下令军中的将帅,原来为我朝已经攻取的地方而被贼寇又夺取的,还应尽快收缴;原来未攻取的地方,应该量力而行。等到兵力足以攻取,军粮足以维持之时,则尽快攻取;如果兵力足以攻取而粮饷不足以守卫,则可姑且放置一边。下令各督抚军队的大帅,让他们储备粮食,整饬战备,等我方军粮源源运到,不缺粮饷时,一战即可平定四川、湖广,则不至于出现反复变乱的局面,使天子劳心于南方的忧患。

顺治着即批复此奏:句句实用,切中政要。

这一年的四月,整月无雨大旱,禾苗不长,整个朝廷都为之焦燥,皇上命各臣为抗旱想办法出主意。魏裔介针对此事上疏曰:

现年国内大旱,禾苗不长,秋收无望,尤其是华北地区更是旱情严重,请吾皇下令,让各地有组织地开凿修渠,引大河水入小河,让小河水入农田,此非一时之功,而是百年大计也。

顺治览后觉得这是一项关系到国家大利大害很合时宜的主张,即命相关部院施行。

盛夏的一个下午,日头虽有些偏西了,可它那热辣辣的白光依旧直射下来,似乎要把尘间万物蒸煮烤熟。

魏裔介正在府中避暑小憩,忽有旨传来,皇上宣他进乾清宫议事。

魏裔介急忙来到乾清宫,一入门,还好皇上还没到,只是几位文武大员已列候等待。旋即传来一声“皇上驾到!”

话音刚落,只见年轻的顺治健步走入殿内,来不及落座,先左右顾盼一圈列站朝堂之上的满汉大臣。目光从左边的满臣索尼、鳌拜、遏必隆、班布尔善又移到了右边的汉臣范文程、傅以渐、陈之遴、龚鼎孳、刘正宗、魏裔介,顺治帝感到他所要召见的大臣没有缺席,这才安安稳稳地坐到了自己的龙椅上。

应该说魏裔介这次还是被皇上破例召见入宫的,因为他此时毕竟仅为四品官员。其颇高的建树早已影响了顺治,顺治帝已把他视为得力辅臣。年轻的顺治帝只要一遇棘手的事,便紧急召见诸位大臣,其中必有魏裔介。

顺治帝神情严肃地开口了。

“诸位爱卿,朕应急召见大家,是有要事与诸位臣工商议,诸位务必直抒己见。”顺治先来了一句道白,直刺主题。

“诸位爱卿,朕的手足,朕想即使此时朕不言语,大家也会知道如今吾国中原的直隶、山东、山西又有大、小不同的非法抗清武装组织,在与我大清对峙着,不肯归顺。江南有朱由崧的福王反清政权,两广有朱由榔的桂王反清政权,还有福建有郑成功的反清武装,川南、云贵一带有孙可望、李定国、刘文秀等所率的张献忠大西政权余部等,这些都共同构成了对大清国的巨大威胁。还有如今直隶、山东等地遭受洪水之灾,致使万民流离。相反黄河以南好多州县又遇旱荒,吾大清国如今真是多事之秋,祸不单行啊。”

顺治一口气讲完后用期待的目光注视着这几位心腹大臣。

“索尼,中堂大人,你先来说一下可以吗?”

“这个……”索尼此时如此犹豫。这个满州重臣索尼,亲历三朝武将世家出身,战功卓著,处事如此圆滑,不愿随便抛头露尖来显示自己。此时面对皇上的询问,一时有些犹豫。

顺治看到索尼犹豫不言,便转话问起了鳌拜。

“鳌拜大将军你说呢?”

鳌拜一时也没有忙于吱声。这个鳌拜更是出身将门,有胆有略,为满清定国立下了汗马功劳,此时成为福临所倚重的满族元老重臣之一。但此时鳌拜还是向皇上表示:“皇上,臣出身武将,您要是问军事方面的事或许臣对皇上能有满意的见解。如果皇上派臣去平息一方战乱,或许臣不会辜负皇上圣命,您要是问这复杂的治国之术,这对臣来说就有些为难了。皇上,泱泱大清,人口众多,事端复杂。像这样时政要事,不如先听听他们的见解。”鳌拜边说边用眼神向顺治示意这几位汉臣。

“也好,你们几位爱卿有何高见?”顺治扭脸冲着几位汉臣问道。

这几位汉臣丝毫没有怠慢的意思,便你一言我一句地论起了此事。

“皇上依臣等看来,自大清取明之后,国力虽有些上升,但是由于满汉两族习俗不一、文化背景不一,上层掌权的又多为满人,所以朝廷所制定的政策,大多不合时宜,所以民间百姓尤其是汉人,大多对此不予理解,所以此事往往会受人引诱,走上反判歧途。”陈之遴、龚鼎孳说道。

“什么?陈之遴、龚鼎孳照尔等所言,如今国家多难是因为满族文化落后所致?你们竟敢蔑视满族?”顺治对陈、龚二臣的奏议显然有些反感。此时他瞪着双眼,用平时少有的凶光,目视着这两位汉臣。

“皇上息怒,我等哪敢鄙视满人,我两位只是依了皇上平时所言的满汉一家之意,直抒胸臆的,我们盼望着皇上在平时制定重大国策上,多多参考汉臣之见。”二人边辩解边向顺治跪下。

顺治瞬间收敛了怒火,又平和地对陈、龚二臣道:“二位爱卿请起,刚才朕一时不解,有些冲动,错怪二位了。”

“依二位大人看来,自汉高祖以下至明代以前,以何帝为最优?”顺治突然话锋一转,抛出这一话题。

陈之遴与龚鼎孳看到皇上不再发怒,并问起了历史,便就大胆地说:“据卑职看来,汉高、文帝、武帝、光武、唐太宗、宋太祖、朱元璋等俱属贤君。”大学士陈之遴朗声回答道。

“而其中最优者为谁?”顺治穷追不舍。

“似应属唐太宗了。”

“岂独唐太宗?卑职以为历代贤君,莫若朱元璋。”此时鳌拜不以为然地提出了反对意见。此时魏裔介瞅了鳌拜一眼,嘴上不由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心想一个粗鲁的武夫也配谈历史。这些汉族官员大多对一向恃才倨傲的鳌拜有敌对情绪,鳌拜也一直墨守关外陈规旧俗,常与这些汉官发生争执,很是不合。

“嗯,朕倒不是这么想的。”顺治的话令鳌拜很失意。

此时,魏裔介有些按耐不住了,心想谈着政事怎么又上起了闲话儿。只见他上前一步施礼道:“皇上,愚臣有一见不知当讲不当讲?”

“哈,魏爱卿,朕就知道你憋不住,要迟早讲话的,朕故意不点你名,看你如何,你终于发话了,讲!朕要专听你讲。”

顺治帝当着诸臣的面,对魏裔介这么一讲,诸臣顿时有些嫉妒,皇上对魏裔介的抬爱与信赖,谁都心中明白,可谁又都不言语。

这一年多来,魏裔介时常被皇上召入宫中宣讲理学,并多次获赐朝服等恩赏。有一回在内院,少年天子与诸满汉大学士畅谈治国之道,魏裔介不时地奏述,侃侃而谈,君臣二人海阔天空,高谈阔论了半个多时辰。而在场的范文程、宁完我、洪承畴、额色黑、陈之遴等诸大臣皆被冷落一旁。群臣嫉妒之心不时地油然而生,但也只能藏于内心,不便言表。

此时,顺治帝未等魏裔介开口便兴致勃勃,目不转睛地看着魏裔介首先道:“天下何以治乱,且何以使国盛长久?”

魏裔介不加思索地答道:“皇上如天,上心即天心也,天下治平,惟在皇上。臣以为只要皇上处事,多体察民情,顺乎民意,关心民间疾苦,多听忠言大臣直谏,其天下可治不乱,且可国盛长久。”

“即是如此,其道甚善。不过,魏爱卿,具体事宜还须具体处理呀?”

“皇上所言极是。臣以为,南方诸路抗清武装,对我大清构成了巨大的威胁,如今我们应首先在南方战略部署上,调整战略对向,现在我们应清醒地看到刘文秀又复起于四川南部,孙可望又稳窃于贵州,李定国又盘踞于广东西部,张名振,威振于东南海岛。我们虽经连年征讨,没有停息,但仍旧没有平定,为我朝在时间上,军费上民间安乐上造成了巨大的损失。虽然满朝上下,大多国民都为之愤慨,但还是毫无结果。愚臣认为,蜀为滇黔之门户,如果把蜀首先控扼住,而贼寇所控的滇、黔之势则削。故蜀不可不先取,我朝应先派精兵劲旅取之,这是攻取西南的首要良策也。再者,李定国所控制的粤西敌势比起其它敌势而言较之脆弱,但是去年我朝针对李定国的粤西桂林一战并未重创于敌,使之丧失元气,所以李定国的粤西顽敌必图再犯我军,从此来牵制我湖南之师,欲倾吞西南。所以我朝应令在江南的各守疆藩镇,如吴三桂、耿精忠等依地势、时宜轮番出击,相机战守。扰其耕牧,则贼势会自溃。

皇上,纵观以上几方战事,愚臣认为我军应先攻击粤西,粤西溃则川南、云贵一带的地方反清政权,诸如孙可望、李定国、刘文秀等所率的张献忠大西政权余部必当各个瓦解,滇黔等地孤助无援亦当自然归顺收复。

关于中原一带的反清武装,那对我强大的国朝来说,就是毛毛雨。但这毛毛雨,绝不可轻视,我朝要派人深入地探其根源,看其事发于哪里?臣下还是认为这些反清民众,皆是听了极少数不法之徒的引诱而走上险径的,这倒不必担心,只要我朝下令各地方官,细心地做好民间的安抚工作,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使其安心劳作,以达衣食无忧,大多反清民众都会回头从良的,这要看地方官做得如何了。反之对那些少数屡教不改者,再以武力重击,使其不得再有萌反之心即可。”

魏裔介此时讲得全神贯注,眼前犹如一幅幅辽阔的祖国疆域图,指点上下,切中机要,顺治帝神情专注地倾听着。

魏裔介刚讲完,顺治便急不可待地对诸臣开口道:“诸位对魏爱卿所言有何异议吗?请指出来。”

鳌拜开口说道:“皇上,臣看魏大人所言,能纵观全局,提纲挚领,条理分明,为我朝目前剿平南方反清武装及平定地方明示了战略方向。”

“是的,朕也是这么看的,应马上依魏爱卿所言,让南方沿海军队大量修造战舰,其陆路应诸路并力合剿,一鼓作气,一网打尽,使敌军不得有喘息之机。”

顺治帝随即开始与诸大臣着手研究具体南征实施之策,并具体指派朝中有关大员对此事形成公文具体实施。

魏裔介看着皇上今天心情不错,便再进一言道:“皇上,近日微臣抽时间到中原一带民风淳朴的产粮区走了一趟,那里的小民生活依然拮据,并在民间流传一首小诗。”

“什么内容呀?让朕听一听。”

魏裔介不假思索地吟道:

小民原有几亩田,前岁尽被豪强圈。

身奔他乡为客作,其里尚索人丁钱。

其里水滞家亦苦,强驱佣工出门户。

商量再向异乡投,恐是逃人不敢收。

魏裔介刚吟完,只见鳌拜怒目面赤,冲着魏裔介道:“魏裔介你居心叵测,不怀好意,灭我大清威仪,坏我祖宗之法,你在这朝堂之上,面对皇上,当着众臣,竟敢信口雌黄,臆造混乱,煽风点火,反我大清!”此时鳌拜又压低了声音,贴近魏裔介耳边道:“你是不是觉得你官职低微,感到仕途渺茫才愤世嫉俗,说出这样的话?”

“不然!”此时只见顺治帝摇摇头,看着鳌拜道:“这不正反映了我大清朝政的弊端和百姓的疾苦吗?魏裔介所言是事实,这倒有助于朕了解天下事,朕倒是很欣赏此诗的,朕还有意将此诗在宫中传诵。”皇上这么一说,鳌拜不再争辩了,一脸茫然地又回到了自己的原位上。可索尼又站起来道:“皇上,卑职以为这首诗不宜在宫中传诵。”索尼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皇上的表情道:“这毕竟反映出对大清的不满嘛!”

“不满!不满!有些民众就是对我们的典制不满!与其压在心中还不如道出来好。久闷生烦,烦久必反。我们要依此改之才行啊!不能只知压抑,不图改之!”顺治冲着索尼着急了。

魏裔介心中暗喜:看来我的这位主子还真是个关心百姓疾苦的明君啊!我不如趁着皇上高兴,再进一言。

“圣上,臣还有一诗。”魏裔介躬身启奏。

“给朕念来!”顺治倒是显得有些兴奋。

魏裔介遂遵命高声诵吟道:

田庐水没无干处,流民纷纷向南去。

岂意南川不敢留,白昼闭户应蹲踞。

檐前不许稍踟躕,恐有东人不我恕。

上见沧浪之天,下顾黄口小儿,

命民如何?

彼苍者天,哀此黎庶!

“好诗,好诗,这是……”

“回皇上的话,这是臣下询访时,有感而发自作的《哀流民歌》。”

“是呀,四海苍生,皆朕赤子。近来中原直隶一带水涝为患,民众困苦,饥饿流移,朕深哀切。朕即位十一年来,笃求治理,而治效未臻,深为民谋,而民生未惠,且疆域多故,征调繁甚,水旱频仍,黎民流离失所,怨声载道,皆朕不德不才所致也!”

见皇上如此自责,魏裔介心里万分感动,猛然跪在皇上的面前,恳切地高呼:“皇上圣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