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下奈丽一言不发,抬起犬神身体,将他负在背上。犬神身材高大,负在松下奈丽娇小的身躯上,当时清风冷月,天上稀疏星光,二人长长的影子拖在雪地上,更显凄清悲凉。松岗七宝擦了擦眼泪,哽咽道:“奈丽,你不要太难过……也许,这样对犬神好一点……”
“我要去把相公……葬在随风姑娘旁边……”
她背负着犬神尸体,一步一步,缓缓的往城外走去。松岗七宝正要出声劝阻,猛听得天王寺胜猛叫道:“飘儿,不行!”
众人看向随风飘,只见她浑身发颤,身上白光渐盛,那古野内城里隐隐传来鬼哭之声,一阵阵的鬼气自随风飘双腿进入她体内。原来她于数日内至亲生离死别,满腔悲哀怨恨,体内魔性增长,这时已经克制不住。刚从犬神体内退出的怨灵之气此时又发现另一个聚集之处,宛如蝙蝠发现血源,纷纷过来吸血。只见随风飘汗如雨下、满头乌发渐渐转成灰白、双眼发着青色光芒,忽然大喝一声,一股凛冽的罡气发了出来,英树律喊道:“飘姊,不要!”
他伸手对着随风飘抓去,随风飘身形却忽然消失,英树律抓了个空。原来随风飘已经施展‘隐身术’,不知何时已经消失无踪,天王寺胜猛喊道:“飘儿必定是去追那城主了!”
众人定睛一看,果然见到雪地之上一条清楚的足迹,对着天守阁门口而去,正是随风飘的草鞋留下的足印。神武天魁忿然道:“再不杀了这畜生,大家都不用做人了!”众人刚奔到天守阁门口,猛听‘轰’的一声,火舌自天守阁门口窜了出来,片刻间,整个天守阁被裹在熊熊大火之中。火鸭子到处乱飞,飘到邻近的阴阳尞、兵器房……等处,火药库里的硝石、硫磺着了火,更是助长火势,一发不可收拾。
“这……怎么会?”
“尔冬旭辉这厮奸险狡诈,必不会甘心就戮。多半是放了火想要掩人耳目,然后从什么密道逃走了!”神武天魁道。
“嗯!神武说的有理,他会逃到什么地方去呢?”
“不是相模荒山,便是滨名湖……我看多半是滨名湖,尔冬奸贼必定要先拿宝藏,然后到荒山去躲起来……”松岗七宝道。
“这里火势猛烈,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说……”
众人正说话间,忽听得天王寺胜猛大吼一声。****神农道:“胜哥……怎么了?”
“我……我看不见了……”
****神农细看天王寺胜猛,只见他勉力张着的双眼中不断有血流出,脸上被沧海青龙火烧处开始冒起水泡。天王寺胜猛脸上肌肉抖动,显是极为痛苦,若非以大定力忍住,早就呻吟了出来。
“胜哥……你快,把眼睛闭上,万万不可张开!”
****神农这时方才知道青龙火焰威力惊人,虽然只是一瞬间,已经造成严重伤势。果然天王寺胜猛此时开始觉得呼吸不畅,原来适才吸了青龙火焰热气,竟连肺叶都已烧伤。
众人狼狈不堪,离开了那古野城,出了城门,当下转往东行,往三河方向行去。英树律担心随风飘,恨不能立刻赶往相助,众人当下分成二路,英树律、神武天魁和松岗七宝前往滨名湖;其馀诸人暂且回去密林小屋。
在尾张南面不远处的海面上,一艘快船在黑夜中快速向东前行。船舱之中,尔冬旭辉光着上身,强忍疼痛,让板名间十近为他接续断掉的肋骨。
“唔……可恶啊……那乡下武侍下手真狠……”板名间十近先把断骨移回正确位置,其中有几根插入肺叶之中的断骨必须先拔出。板名间十近下手虽轻,移出断骨之时依然牵动伤势,尔冬旭辉剧痛难当,忍不住出声咒骂。
“还好城主您洞烛机先,安排下这金蝉脱壳之计。这一下神不知鬼不觉,这些兔崽子以为我们死在城里,再也不加防范……”板名间十近道。
“笨蛋!你以为这样就能瞒得了他们?那阴阳师干什么吃的?”
“是……城主……”
“我们先一步去滨名湖把宝藏取了,顺便等师父来跟我们会合,到时另作打算!可恶……稻叶山是不能去了,那相模……相模……”尔冬旭辉并不知道小野斯标与天王寺胜猛决战,大败之下已经羞愧自刎。即便是知道了,在尔冬旭辉来说,小野斯标也不过是一名手下而已。
“城主,相模那城堡……”
“哼!这个阴阳师当真厉害,咒术竟然如此之强,我本来以为破的了,原来还是没破……”
当尔冬旭辉上得船之时,立刻便从手下处得知荒山城堡重归虚幻之事。原来神武天魁当日下了四百张咒符,虽然曾被尔冬旭辉手下阴阳师短暂识破,但阴阳师必须不断念动咒语,方能维持城堡显现,否则又会重归虚幻。尔冬旭辉手下几个阴阳师不断轮流念动咒语,另外派人寻找城堡中符咒,将其撕下。神武天魁心机甚重,当日安放咒符之时,又对每张咒符分别下了隐身咒,是以除了神武天魁和松岗七宝之外,竟无第三人知道咒符真正黏贴之处。尔冬旭辉手下几个阴阳师不分日夜的解咒识破,终于气合耗尽,而发现的咒符亦不过二十多张,荒山城堡重归幻灭。
(注:这二十多张被撕下的咒符让城堡不再完整隐密,多年之后,偶有农夫樵子发现荒山中一座城堡若隐若现,待得走近之时,城堡却往往又消失不见。直到千百年后,还有人偶尔见到这座城堡,成为日本考古界有名的幻城传说,听说位置就在今日的东京附近,为江户城和八王子城以外的第三座城。)
板名间十近为尔冬旭辉接好了断骨,包上伤口。尔冬旭辉穿好上衣,拿起巨龙切左右端详,只见巨龙切在烛火之下隐隐发着蓝光,更是显得剑气森森。他想起那古野城中犬神如同恶魔一般的模样,仍然觉得不寒而栗。尔冬旭辉自言自语:“传说当年的小牧山合战中,松岗家有一个白衣武侍,以一人之力破了咱家一个千人队,难道竟是此人……”
板名间十近听他这么说,想起被腰斩的波多野六郎、城内堆积如山的尸体、红色的鲜血流满了内城的雪地上、到处断折的枪枝,一个发着白光的武侍乱冲乱杀……不由得全身发抖。尔冬旭辉见状骂道:“不中用的东西!就算是他又怎么了?还不是死在我的刀下!”
板名间十近点了点头,不敢再说话,拿起药箱,行了个礼便离开船舱。他走到甲板上,仍然频频回头,担心着忽然有个白衣恶灵从黑暗中杀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