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叫许天伟,曾在部队修炼三年,而且是一个排长,按理说他应当是一个意志坚强的人,不能是薄弱者,然而在婚姻大事上他还是表现出惊人的空白。当初他结婚时,面对女孩子有人提出怀疑,这种人不适用你,可是他不听。
他拿出当年结婚时写出的日子,婚礼上,他与新娘并驾齐驱走在充满生机的红地毯上,新娘子就是有人提出怀疑过不到头的她,一个人人知道的名字,钱秀雅。这是他认识她时她告诉他的名字,实际上她还有第三个名字,用记者的话话说就是笔名,秀美,而秀美是她不轻易叫的,只有身边没有其他人时才允许他称呼她为秀美,有时他开玩笑称呼她为臭美。
钱秀雅的确是一个好女孩子,与她在一起,许天伟总有一种骄傲,总有一种安慰。他不明白为什么与她在一起心里有底,办事总是稳稳当当,看来她就是自己的依靠,是以后生活的顶梁柱。许天伟平时不爱吹牛,办事不喜欢半途而废,然而在钱秀雅面前他不敢说东道西,而且是低声下气,他不知在她面前为什么是这种态度,难道这也是命中注定。
命中注定他应当有这种女孩子,命中注定他应当有这种家庭,命中注定他应当有这种感受,这种生活,这种经历。然而命中注定他应当过这种日子吗?他是不甘心的,一个人结婚绝对不是为了离婚,可是有时结婚又必须面对离婚,否则还需要婚姻法干什么。结婚和离婚是有法律约束的,不是想结婚就结婚,想离婚就离婚,在此基础上是双方自愿的,可是结婚是心甘情愿的,离婚能心甘情愿吗?面对数不清的问题,怎能说离婚就离婚呢?许天伟的确想不通,一个人到底做错了什么事让他走投无路,想不通也要想,这是他的生活,这是他的日子,这是他的故事,这是他的独一无二的经历。
他不能走离婚这条路,可是他必须走离婚这条路,否则他无路可走。人生就是为了结婚而离婚吗?还是为了离婚而结婚呢?他想不通,他有一个朋友曾对他说自己妻子的不侦时是这样说的:“当我回到家时,忽然发现家门开着,平时回家门总是锁着,可能妻子在家。推开门,我愣了,屋子里没人,这怎么可能呢,如果没人门为什么开着,如果有人他们隐藏在哪里呢?我不相信没人,于是我开始寻找……”朋友说的这种小事极少,微不足道,可是一件小事引起情感破裂这是多大的惹事生非,谁能理解这种男人的苦闷呢?离婚的夫妻有多少亲爱的的妻子给丈夫送了多少绿帽子,这种数字还少吗?
许天伟想不通,自己每天尽责尽力为什么还不能讨妻子欢喜呢,妻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为什么三番五次看不起自己呢,难道自己没钱吗,没职务吗,没修养吗,没文化吗?不是,这些自己都有,为什么她看不起自己呢,如果她看得起自己能隔夜变心吗?许天伟想不通,想不通妻子为什么要离婚,也想不通当初结婚就是为今天的离婚吗?
来到植物园,许天伟看见有一群人在跳舞,其中之一肯定有妻子,她就是这样每天必须在这种地跳舞,否则心里不痛快。有时许天伟想不通,心里不痛快就跳舞,心里竣快还不得杀人,难道这世界观没有让妻子心里痛快的事吗?
植物园是城区文化中心,每天在这种地方聚集一批人,绝大多数是没工作的城区闲情逸致的人,他们可能有吃有喝就是没有快乐,所以每天必须在这种地方寻找快乐,妻子就是这种人,每天没有快乐是不行的,必须有快乐才能快乐。
许天伟不是不让妻子快乐的人,按理说一个人的快乐是与人的性格有关,天天有钱的人未必真快乐,天天没钱的人未必不快乐,性格取决于人的思想观念,文化修养,有没有文化关键在于有没有修养,没有文化的人干什么都不能快乐,有文化的人干什么也未必都有快乐,不同人有不同快乐,相同的人也有不同快乐,这就是人的性格决定的快乐。
走在植物园门门的台阶上,许天伟看见妻子在里面的人群中跳舞。这已经是他第N次找妻子了,记不得他找了多少次,说了多少话,左解释,右解释,最后还是妻子咕嘟一句:“你看不惯就离婚吧,找你看得惯的女人吧……”
许天伟愤愤斥责:“你怎能是这种态度,你就不想一想你到底在干什么?”妻子反戈一击:“我干什么你不知道吗?就是要与你离婚,离婚你懂不懂?”哪能不懂啊,许天伟恨不能打妻子几个耳光,就是离婚了也要打她出出气。可是能打吗?不打都有问题,打不是问题更多吗?现在的女人在想什么,看不起自己的男人是家常便饭,何况是一个有个性的女人呢?
今天许天伟要做的就是与妻子谈一谈,总不能这样莫明其妙的吵嘴吧,总不能这样莫明其妙地生活吧?人总是要朝高处走,至于走到哪里算一站,许天伟还没有想,他不能想,因为他知道想也没有用,妻子不会给他机会。
植物园的人络绎不绝,出出进进,男男女女,穿衣戴帽别有天地,站在门前的台阶上,看着这些风浪的人,许天伟有一种恼火,就是这些人每天吃喝玩乐什么也不做,乐不思蜀,把一个好端端家庭拆散了,接下来不知哪个家庭又倒霉了。坦白地说,许天伟恨这种地方,更恨这种地方的人,如果他们不跳舞,如果他们不唱歌,如果他们不闹哄哄,能有现在的不安吗?可是有了怎么办,轮到他能说三道四吗?自己的妻子就是其中之一,其他人的妻子或丈夫又是几分之几呢?
许天伟看着从植物园出来进去的人心有余悸,别看你们每天穷欢乐,迟早有一天会有麻烦,会有烦恼。这种地方他是了解的,以前这里只是一片苗圃,仅有的几棵树送给有关机关,改革开放后,这种地方变化无穷,被能工巧匠设计成现代规模的公园,所以是公园,里面有假山,有假河,有假水,还有各式各样的假风景,凡事都有假,换言之,就是一座造假公园,说造假哪里不造假呢,植物园造假算什么,只要城区人民喜欢就是成绩,就是改革开放的成果。
不知他是第几次来这种地方了,来一次心里痛苦一次,来一次心灰意冷一次,他想不通的是自己心灰意冷,其他人并没有心灰意冷,相反一个个出奇地高兴。有时他想不通,自己越是高兴时越是别人痛苦时,自己越是痛苦时越是别人高兴时,他想不通自己为什么存在于这种环境中。难道就是为了离婚吗?有一次他问一个离婚的朋友:“你为什么要离婚?”朋友说:“过不去了就要离婚,难道你不想离婚吗?”许天伟当时就斩钉截铁:“我不想离婚,也不能离婚……”
可是他不想离婚,不能离婚,并不代表其他人不想离婚,并不代表妻子不能离婚,想来想去,他还是甘拜下风。离就离吧,这世界谁离开谁都能活,可是真离时活得好吗?活得滋润吗?问一问离婚的夫妻啊一对真正快乐过?他们一定会为自己寻找各式各样借口,为此许天伟想劝别找借口离婚了,什么感情不和,性格不和,都是骗人的,感情不和当初你干什么去了,你没脑子吗?许天伟就是这种人,他不想离婚,也不能离婚,不是他不会离婚,而是不想伤害妻子,或伤害孩子。
孩子也是夫妻离婚的借口,家庭成员中绝大多数人是为了孩子吵架的,干家务是不愉快的,没有哪个人心甘情愿做家务,可是家务就是离婚的理由吗?你不干家务谁干呢?你干得多就吃亏了,他不干就耍嘴皮子了,夫妻有这样的吗?
植物园的人滑稽戏与植物园的风景一样漂亮,来这里的人绝大多数是退休的,七老八十的有,五六十岁的有,病病歪歪的有,身残志不残的有,身体健康的有,总而言之,来这里的人五花八门,要什么类型有什么类型,要什么性格有什么性格,而且是相当出色。许天伟站在台阶上不动,左右观看,植物园原来是这样美,怪不得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来。
可能是站的角度不一样,许天伟突然感到植物园是一幅画。很多外地人一到这种地方就不想走了,他们说爱上这种地方了,实际上他们爱上的不是这种地方,是这种地方的漂亮女孩子,看她们平时土里土气的,一旦穿上好衣服马上变成一个花枝招展的漂亮小姐,让人看上一眼幸福久远。当初,许天伟就是看了妻子一眼就难以忘记,至今记忆犹新。
第一次见妻子时,她还是一个漂亮的小女孩,许天伟去同学家玩,在同学家,恰巧碰上来同学家看望同学家长的她,同学开玩笑说:“你看不看那个女孩子,你看她漂亮吗?要不要做妻子?”同学一说,他心血来潮,马上说看看吧。
看就看,有什么了不起,他就去看,恰巧她回眸一笑,他当时就傻子般愣住了。同学问如何,他没说话,可是心中却有了她的印象。后来,同学又问他:“你想不想找对象啊,总不能打一辈子光棍吧?”于是,他说:“就是她了……”
就这一眼,他认定她为自己的妻子了,可是认定她作为自己的妻子还是有距离的,总不能见面就上床吧。他跟她开妈咬往了,他当时还没有工作,她也没有分配,有人劝他们慎之又慎,等到工作分配后再相处,可是他等到不及了,与她开始朝夕相处。这期间,他工作分配了,她也工作分配了,两人都有好工作,都有好前程,可是能有好婚姻吗?
婚姻大事是愉快的保障,有没有愉快与婚姻有很大关系,许天伟的婚姻一开始就注定要有一个艰难曲折的故事,他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如何,更不知道婚姻的命运如何,他只想到了自己的愉快,忽视了妻子的愉快,于是婚姻出现问题也正常。
如果有人问他为什么离婚,他现在似乎有理由说出答案了,可是他的答应只是他的,并不代表其他人的。一对夫妻一种婚姻,一对夫妻一种生活,如果说婚姻大事由自己作主,难道由自己作主就没问题吗?这也不可能……
许天伟站在植物园台阶前观看着,这时是早上,人不算多,也不算少,许天伟看见很多熟悉的人,熟悉的大爷大娘,熟悉的叔叔阿姨,熟悉的哥哥姐姐,熟悉的弟弟妹妹们,可是他怎么不熟悉自己的妻子呢,不熟悉自己的亲人呢。
在这里的人越来越爱这种地方了,以前的苗圃现在成了举世罕见的植物园,这是功劳呢还是劳民伤财,许天伟一时也说不准,说不准的事不说也罢。可能是好奇,许天伟朝台阶上迈进,边走边听见有人说话,家常里短什么话都有,他渐渐听到了一些完整的话题,原来最近有人看中了这种地方,可能是有剧团要在这种地方表演节目的,有画家要在这种地方展开画展的,还有记者要在这种地方召开新闻发布会说明为了地方是好的。对此,很多好事的人越来越想到这种地方风光了,说是风光实际上并不是他们的风光,而是别有用心的人的风光,老百姓只不过是就是在热闹中度过。
许天伟轻易不来,冷丁一来熟悉他的人上前打招呼,这种招呼让他的妻子看见了心中一动,结婚几年了她不了解丈夫有这么好的人缘,而自己却没发现。许天伟的到来让熟悉他的人看见了一种希望,有工作的人都来这里,没工作的人能不来吗?原来,这里是结婚离婚的集训中心,不论什么样的人,不论什么时候,只要涉及到婚姻家庭就有人帮忙出主意。
有人问许天伟:“你也是来离婚的?”许天伟摇头:“没有啊,我是路过这里来喊我妻子的,她还没吃饭呢……”
许天伟撒谎了,他不能不撒谎,熟悉他的人知道他在哪里工作,也知道妻子在哪里上班,现在他说找妻子谈离婚可能吗?还不让人笑掉大牙?有人劝着许天伟:“你不要怕你有笑话你,笑话人不如人,结婚离婚是人生的正常生活……”
“哟许大哥你也来了?”不知何时从许天伟背后站起来一个人,他是许天伟单位的,叫李发,他看许天伟好久了只是没说话,现在他上前对着许天伟就是一阵笑谈:“有句顺口溜不知你听说没有,男人累所以男人要搓背,男人愁所以男人要洗头,男人苦所以男人要跳舞,男人烦所以男人要休闲……”许天伟问:“这是谁说的乱七八糟的……你们天天来这种地方就是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李发说:“男人的烦最多的就是感情烦,你说男人女人的能不到一起说三道四吗?”
许天伟心有余悸,正经人每天说东道西的干什么呀,这不是浪费时间吗?尤其是在这种地方公开议论自己的丈夫或妻子,或家庭成员,这不是不尊敬人吗?许天伟想斥责他们几句,可是第一次见面斥责人家也是不尊敬,只好罢了。看着这些人亲切的样子,许天伟心里烦躁,他有些后悔来这种地方找妻子了,尤其是找妻子谈以前的事,这不是不打自招吗?
可是既然来了还是听听他们说什么,何况这对自己也是陌生的,补一课也是必须有的。他钏进人群,听人们议论,有的说:“男人不好色肯定不是好丈夫,更不合格,女人不爱美必须有坏水,想幸福就要性福,否则谈情说爱有何意义……”
这是什么理论乱七八糟的,许天伟不想听,可是又忍不住想听听他们说什么,这种话平时也是极少听见的,现在听听也无妨。再往里走,是更多的人围着一个六十岁左右的老人,现在说六十岁老人是怠慢了,八十岁才算老人。这些人经验丰富,人生阅历深,可以说大江大河都闯过来,还在意这小河沟吗?然而这种话题,对于许天伟来说可是新鲜的,好奇的。
“人生不过如此,有男有女才是生活,如果缺少任何一位都不算生活,什么是爱情,男女有爱就是爱情……”
“不是我们太无能是他们太狡猾,今天我们这样说明天我们那样说,可是后天我们说什么呢……”
“有用的人就要做有用的事,否则还叫人才吗……”
不知是说对了还是说错了,许天伟心有余悸,他问身边的人:“你们天天就说这种事,不累吗?”没有人回答,如同发现新大陆,一时间在场的人面面相觑,无言而对,此时此刻说东道西有用吗?许天伟知道自己惹事生非了,便想离开。
可是不等离开,有人对他说:“既然来了就说几句吧……”许天伟回头一看,是局长,“你怎么在这里?”
局长说:“我怎么不能在这里呀,这里只是你来的地方不是我们来的地方吗?”许天伟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这样忙怎能来这种地方呢?”局长嘲讽:“还是这种意思你能来我们为什么不能来呀,看来你是常客了……”
局长有些不高兴,许天伟感到话不投机还是离开为妙,“前面来人了我去看看……”
话是谁说的没弄清,可是人是走了,谁也不想找麻烦,何况是在这种地方。
许天伟想尽快离开,可是脚下总是有些迈不动步子,幸而这时对面花池边有人唱歌,许天伟便朝唱歌的地方走去。他不想听人瞎说,更不想看别有用心的人瞎胡闹,他要的是乐观主义,而不是互相斗殴反目成仇。
可能是站久了,还是有人认出了许天伟,有人叫:“许天伟你干什么呢?今天怎么这样有时间?”许天伟左右看看,原来是同学赵树荫,许天伟笑逐颜开地问:“你怎么也在这里,好久不见你现在干什么工作,收入高吗?”赵树荫说:“咱们这种地方收入能高吗,我们又不是领导可以贪污受贿,我们只是干活哪能有高收入,能混饭吃就不错了……”
看见赵树荫,许天伟情绪好转一些,他对赵树荫关系很好,在学校时经常在一起读书看电视,还参与各式各样活动。
“你们说人为什么要结婚,人为什么又要离婚,如果是这样还不如不结婚不离婚,这样不是更好吗?”“你说的是人话吗?不结婚家从哪里来?不离婚何以婚姻自由?我看就是你这种人应当结婚离婚,然后找一个寺庙当和尚去……”
“当就是当,你以为我不敢呀?”“你敢,你什么不敢呀,如果你不敢能被妻子发现钻了别的女孩子被窝吗?”
一群人就是这样肆无忌惮议论着,说着让人听了紧张的话,许天伟怎么听怎么不入耳,他不明白这些人没事在这种地方混什么,是混官呢,还是混钱呢,可能什么也混不来,可是为什么还要在这种地方混呢?看见这些人,许天伟忽然明白了,他记得有人说过公园里有一批人,早上是怕死的,锻炼身体,中午是等死的,晚上是找死的,现在看来这些人也是捉死的,谁没事找事,谁无事生非,只有心灰意冷的人才能到这种地方寻找什么借口,寻找什么安慰,其实狗屁。
许天伟不能在这种地方停留片刻,他实在是看不惯这种人,他们每天什么也不干专门经营这种惹事生非的事,他们太无聊了,如果人的生命被这样浪费不是等于是自杀吗,如果人自杀了结婚离婚又有何用啊?可能是脸色难看,有人看出许天伟不高兴,还有人劝他:“你别介意这种地方就是这种样子,没讲究……”可是有讲究的人在哪里,许天伟糊涂了。
然而赵树荫的议论让许天伟受不了,他们怎能这样说东道西呢,难道人一点自尊心也不能留吗?此时此刻,许天伟看着一个女人朝自己走来,他看着眼熟,等到女人走近仔细看时,原来是妻子。他问她:“你在这里干什么?”妻子说:“跳舞呀,你不是知道吗?”许天伟问:“你跟我说过吗?”可是也就是这一瞬间,他马上意识到自己错怪妻子了,于是他说:“我找你来是问孩子的学纲交没交,如果没交我送去,这学期马上开始了,咱们不能不交学费……”
妻子说:“交了难道你还想交双份呀?”许天伟转弯抹角地说:“我就是来看看你行了吧,还不跟我回家去……”赵树荫问:“大白天的回家干什么?”许天伟说:“回去造小人去……”赵树荫说:“计划生育不允许……”妻子说:“你管着吗?现在不是兴二胎吗……”许天伟就乐拉着妻子的手回家了,一早上的不愉快烟雾弥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