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重生之再许芳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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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刁钻丫头,懦弱小姐

这就是提醒虞沨,将军夫人或许不会就此作罢,让他继续“养病”,莫管闲事。

虞沨微微一笑:“那日沨因犯旧疾,瞧着情形凶险,倒是惊着了谢家表妹,镇国公世子也甚是关注,昨日就打发了人来询问,父王只说是中了暑气,好教世子安心。”

越是欲盖弥章,镇国公世子越会觉得其中蹊跷,定不会相信虞沨只是受热中暑这般简单。

大长公主暗暗点头,暗忖那小谢氏的一番计较怕是要落空了。

而旖景却大开眼界,心里将祖母与虞沨佩服得五体投地,两人言辞来往,并不避旁人,这番话听在不知内情的人耳中,不过是几句场面话而已,入耳也不知其中含义,但对于虞沨,该说明的已经说明,足以让祖母尽知内情,堂而皇之就达到了避人耳目的目的,委实高明。

旖景正在一旁悉心消化着这番言辞间的学问,却闻祖母言道:“好了,既然知你无礙,我也放了心,不再耽搁你静养。”说完话,也就站起了身子。

两个小辈当即也随着起身,虞沨先是一揖:“沨谨记教诲,必会悉心静养,待姑祖母寿辰,再登门贺寿。”

旖景却说道:“祖母……孙女儿尚有一个请求。”

少女轻轻脆脆地话音一落,大长公主与虞沨都是一怔。

“那日谢师宴,六妹妹得了沨哥哥挥毫一书,我委实羡慕,早想着寻个机会,找沨哥哥讨要一幅墨宝,既然六妹妹得了你的字儿,不知沨哥哥是否能赐我一幅画作?”少女面带莞尔,又似娇憨,满怀期待。

大长公主摇了摇头,宠溺一笑:“你倒是会贪便宜,只沨儿如今正在病中,哪能劳心废神。”

其实旖景也是突发其想,因有些话,闷在心里委实难受,极想当面一问,这才找了个借口,脱口而出之后,却也觉得有些突兀,这时只作羞涩:“自然不敢劳烦沨哥哥,我不过是想求一幅旧作而已。”

“沨儿就允了她吧,我这孙女儿也是个喜欢字画的,只怕早觑觎沙汀客的画作了。”大长公主笑道。

虞沨当然不会拒绝:“这有何难,请五妹妹移步画室,我的旧作虽多,却不过随手画来,委实不算佳作,五妹妹看着哪幅顺眼,必当拱手相赠。”

见面前翩翩少年与窈窕淑女,相面而立,宛若一对壁人,大长公主不由一怔,神情间似乎掠过一丝迟疑,但再看旖景,身量未足,眉目间也尚带稚气,举止得仪,落落大方,并无扭捏娇柔,方才一笑。

旖景不过豆蔻之年,自己怎么就想到了那层意思……大长公主便不理会:“横竖你等会儿还要去见安瑾,小姐妹俩有得消磨一阵,我也不耐等你……也罢,有秋月与夏柯跟着你就好,只是莫耽搁得太晚。”又叮嘱了秋月与夏柯,让她们仔细照顾,回府时依然乘轿,别顶着暑气步行,方才由谢嬷嬷送了出关睢苑。

“五妹妹请。”目送着大长公主离开,虞沨方才略略侧身,右臂微抬,指向厅堂一侧的次间,那里便是他的画室。

他今日本是在院中“静养”,只穿了一件圆领素白箭袖袍,当听闻大长公主前来探视,方才在外罩了一件青纱敞襟长衣见客,举止之间,但见青纱袖微扬,翩然若起,更显出飘逸尔雅之态。

旖景微微一福,道了个谢字,便随着他的身后进了画室。

罗纹与秋月、夏柯自然缓缓跟了进去,随侍左右。

画室里的布置,一如旖景熟悉的记忆,可又略有区别。

这时壁上,竟然再不见一幅青竹画卷。

分明记得,他最喜画竹,虽然旖景当年也有些疑惑,何故他明明爱梅,却偏喜画竹呢?

不过,她从不曾问过,而他也不曾解释。

画室里蕴绕着纸墨的清香,却依然如故,那方安放在轩窗下宽大的紫檀画案,依然朴实沉着,没有雕花为饰。

“沨哥哥也喜青竹?”旖景强自抑制着内心暗涌的酸涩复杂,一边四顾打量壁上画卷,一边似乎漫不经心地问:“才入前庭,但见满眼梅树,我还以为沨哥哥只喜寒梅,却不料进得中庭,触目所及又是碧竹苍茂。”

虞沨眉心微微一跳,又须臾平静:“梅兰竹菊,乃雅客推崇之四君,我虽不才,却也是喜好清雅的。”

“可这满壁画作,山水植卉皆有,何故四君之中,却唯缺竹君?”少女回眸,眸光清澈,似乎好奇来才信口一问。

少年浅浅一笑:“五妹妹早先问话中,有个‘也’字,想来是喜欢绿卿君的吧?”

秋月自打入了这画室,就是满心好奇,这时听闻此问,忍不住多了句嘴:“五娘所住的院落,就名为绿卿苑,自然是喜欢青竹的。”

委实不是她不懂规矩,皆因旖景与楚王府二郎本就亲厚,秋月也常随旖景来楚王府,虽说是第一次来关睢苑,心里却对世子没有什么生疏的感觉,更何况她本就聪慧,隐隐觉察五娘待世子与众不同,甚至比虞二郎更为……那种微妙的感觉,秋月却找不到妥帖的词句,只下意识间,就也不将楚王世子当作外人。

旖景扫了秋月一眼,颇有些无奈,这丫头,想来是与虞洲调皮惯了,在世子面前,也是这般没轻没重。

虞沨却不介意,又是淡漠一笑:“原来如此,可惜在我心目里,四君子中,唯竹君风骨最雅,我笔力有限,生怕沾污了竹之清高,一直未敢作画。”

这分明是,敷衍之辞。

旖景心中一涩,前世之时,尽是她在敷衍着他,殊不知这敷衍的话,原本这般伤人。

若沙汀客尚且不敢画竹,当今大隆,只怕没几个人敢将竹入画了。

一时之间,心里那些疑问,都被两句敷衍言辞压抑,似乎再也问不出口。

“那幅山水,我甚为中意,不知沨哥哥能否割爱?”旖景抬了抬手指,向着东壁上那幅长卷。

画上有延绵青山,落落飞瀑,几枝寒梅独绽,一方院落,寂静于幽谷之中,梅花深处。

虞沨抬眸一视:“那是实景,画的是溟山书院。”却没有不舍,几步过去,摘下卷好,递给了旖景。

纤长的眼睑,墨眸幽澈,就这么静静地凝视着少女,唇角笑意淡然。

“这……沨哥哥定是极为怀念书院里的时光,才录于笔墨……”旖景深悔自己竟然挑中了这么一幅画作,有些懊恼与愧疚。

“无妨,但凡值得怀念的事物,必然会长存心内,刻骨难忘,本不需录于纸上提醒。”少年垂眸,黑而长的睫毛,掩盖了眸子里忽而暗涌的情绪。

言辞潺潺,入耳直坠心间,旖景接过那幅长卷,忽觉手心有不堪承受之重,压迫得她险些落泪。

微微闭目,平息着五味杂陈,沉默数息之后,旖景方才说道:“改日,再谢沨哥哥今日之赠,还望哥哥莫嫌答礼浅薄。”终是不敢再逗留于此,在这尽是苦涩回忆之处,福了一福:“沨哥哥保重,这便告辞。”

仓促而去,当穿过那茂盛的青竹林,方才驻足回首。

自然不曾看见,画室轩窗里,竹影扶疏中,少年的一双墨眸已经被雾气蕴染。

“怎么着?难道这院子里头让你住着,就不许我进来不成?”尚才十二的锦衣少年,拉长了一张稚气未脱的脸,双手抱在胸前,凤目微挑,满是不屑地看着面前涨红了脸的安瑾。

“三娘,你可别怪我多嘴,虽说夫人怜惜你,给了这皎月院让你住着,三郎却是你的兄长,你这般质问他,也太不敬了些,若还吵嚷到夫人面前去,吃亏的可是你自个儿。”一个身着樱草黄衫子的丫鬟,瞅着不过十三、四岁,满面骄横,媚眼斜飞,往安瑾面前一站,全无半分恭敬。

旖景才在罗纹的陪同下,跨入安瑾居住的皎月院,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幅剑拔弩张的情景。

镇国将军的嫡次子虞湘,全没有注意旖景一行,极为粗蛮地一口啐出:“不过是个贱伎的种,竟也敢质问本郎君,也不掂掂自己几斤几两。”

安瑾立在阶前,一双泪眼,委屈十足,一时也没留意旖景,只小声解释:“我并非质问,不过是……”

“什么叫并非质问,刚才是谁口口声声地说,‘三郎怎么来了’‘夫人可知道你来了这里’‘难道又是来寻杏花’‘如此可不妥当’,我原本就是三郎的丫鬟,就算现在跟了三娘你,难道就不能与三郎说话不成?三娘也太多事了些吧。”

旖景微微蹙眉,当日见那莺声,以为丫鬟像她那样的已经算是跋扈到顶了,没想到这个叫什么杏花的,委实让莺声望尘莫及,安瑾好歹也入了虞氏族谱,乃皇族宗亲之后,怎容得一个丫鬟你你我我的质问。

罗纹原是得了世子的嘱咐,送旖景到皎月院,不防却目睹了这般情形,虞湘她虽然不敢责备,一个二等丫鬟却还是镇慑得住的,当即上前,沉声一斥:“休得放肆。”

杏花与虞湘一怔,齐刷刷地回过头来。

见是世子身边的丫鬟,杏花倒也不敢对嘴,却是极其不屑地轻哼了一声。

虞湘是认得旖景的,见自己粗野的举止落入了亲戚的眼中,越发地恼羞成怒,脸红脖子粗地瞪了安瑾一眼,闷着头到旖景跟前儿,僵硬着胳膊一揖:“五娘来了。”

还不待旖景还礼,就扬场而去。

秋月吐了吐舌头,与夏柯说着闲话:“世子也还罢了,并非虞三郎的嫡亲兄长,两人天差地别也还合理,可虞二郎与三郎却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二郎性情温和,又爽直疏朗,哪像三郎这般粗野。”当然,说人坏话可不敢明目张胆,秋月的声音压得极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