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重生之再许芳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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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耿直正义的樱桃

魏渊抬了抬眉,似乎略有不解。

“沨是认为,师兄到了该离开国公府的时候了。”微笑,放下青瓷茶碗,虞沨与魏渊四目相对:“金相结党,把持吏部,以致地方官吏大多为他的党徒,其中不乏欺男霸女、为害百姓之辈,秦相为与他争权,党争不断,中枢左右二相已经势成水火,此次宁海府下知州竟然被人暗杀,圣上震怒之余,也实在忧虑……”

甫一回京,虞沨便入宫见了圣上与太后,因着楚王深受圣上信重,而虞沨之才也极受圣上赏识,朝中政事,圣上对虞沨并不讳言,甚至将心里的打算对虞沨仔细道来。

自从大隆立国,虽然官制渐有革新,可中枢左右二相,始终还是在金家与秦家的掌握之中。两者一为勋贵,辅佐高祖建国,受新兴勋贵的信重;一为东明遗臣,当初逼哀帝退位,居功至显,被前朝望族世家视为翘楚。

两大势力经过对立、平衡、溶合,到了眼下竟然又再对立,金相与秦相甚至在朝议时恶言相向,险些大打出手,引得朝政紊乱,两党之争越演越烈。

舍谁弃谁,圣上一时难做抉择。

因为金相的荣辱关系到新兴勋贵的利益,而秦相身后也站着森森望族世家。

虽说还不至退无所退,但若放任不理,任由隐患深埋,几年间必然酿成大祸,于是圣上起意筹建天察卫——这是一个直属于圣上的隐秘机构,直接听命于天子,决定了天察卫的长官必须是圣上全心信任之人。

这个光荣的任务落在了楚王身上,因此圣上并不对虞沨隐瞒。

眼下,虞沨又将天察卫的存在告知了魏渊:“朝廷命官遇刺,其中定有阴谋,圣上虽下令大理寺与刑部严查,却并不全心信任,因此才让天察卫密查,不过天察卫属隐秘机构,又是新近筹建,可用之人并不太多,师兄,你是否愿意领这密令,去宁海暗中查探平江知州遇刺的真相!”

魏渊哪里想到多年不见的小友登门拜访,竟然告诉了他这么隐秘之事,并且还想让他参与其中!

下意识就是连连摆手:“我不过就是个浪迹无羁的文士,又哪里能担此重任。”

“师兄这话能瞒得了别人,却是瞒不过我,你之所以不想入仕,不过是对眼下官制极度失望,想天下饱学之士甚多,但如果不是出身世家,再无人荐,又拜不得名师,注定却要终身默默,空有抱负也难施展,即使师兄出身世家,一旦踏入仕途,只怕也会被逼得舍弃抱负,做那奉迎捧承的庸人。”

这一番话,实在说中了魏渊的痛处,收回手臂,置于膝上,笑容尽敛,眉目间尽是肃色。

虞沨长叹:“眼下官吏选任实际掌握在左、右二相手中,圣上虽有意彻底改革,却不得不忌惮勋贵与世家的权势。若要让饱学之士得到公平地对待,必须要瓦解两大势力对左右二相的奉丛,让他们无势可依,由圣上将皇权真正地集于一手,才能彻底进行改革,建立更合理的官吏任免制度。为了那些寒窗苦读却难入仕途大展鸿图的人才,为了大隆将来的稳定与昌盛,更是为了天下百姓的安居乐业,沨恳请师兄莫再推辞。”

仿若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魏渊的心上,寒窗苦读十余载,肩上更压着师长的期望,他本不是当真散漫洒脱之人,可见了多少同窗从雅量壮志,沦为营营汲汲、狥财蠹役之辈,渐渐心冷,方才以放荡不羁掩示,可沉沦多年的抱负,却在这一个初夏,两盏清茶之后,又从骨子里挣扎苏醒,摆脱了压抑,叫嚣在血液里。

“果然是我之挚友,知我甚深,遂潭不才,蒙楚王世子赏识,当竭尽全力,为圣上分忧解难。”

陋室竹堂,魏渊与虞沨相视而笑,各自再饮一盏清茶,由此缔结一个承诺。

暑意渐浓,骄阳日盛。

接连好几日,除了早上依然去马场练习骑射,陪着祖母消磨完上午的辰光,午后的半日旖景都在绿卿里看那本厚厚的《东明五帝传》。

年岁还小时,她就听过祖母说起哀帝的故事,更兼着魏先生也常常批判东明哀帝的暴戾无道,旖景对东明这个亡国之君的种种恶行也是耳熟能详。

当时昭康氏一统北原,剑指中原,百万雄狮盘据敕勒川外,对锦绣中华虎视眈眈,外患迫在眉睫,哀帝却置之不理,自登基之初,赐死元配,立一出身卑贱的宫婢为后,执意把中枢首相之职交托到宫婢之父手中,并为此大开杀戒残害忠良,又夜夜笙歌不绝,放纵奸诈小人把持政事,以致昭康氏轻易突破关隘,夺归化十郡。

见东明朝廷不作理会,昭康氏野心暴涨,又挥师往朔州进发。

那时高祖已被逼起兵,闻朔州险情,意欲前往支援。

不想哀帝闻信,竟以为这是除去虞氏乱党的大好时机,非但不救朔州之急,反而令东、西几路大军夹击楚州军,全不顾蛮夷破城之危。

高祖寒心,遂弃朔州不顾,直取翼州,逼向锦阳京。

朔州守将不得外援,死守半载,终于箭尽粮绝,自绝,城破,朔州沦丧于北原人手中,紧跟着,昭康氏于朔州称帝。

东明朝臣总算对哀帝彻底失望,由当时任职参知政事的秦文执牵头,联合各大望族并京师禁卫,以“亲君侧”的名号,发动“洪明之变”,逼得哀帝自绝,迎拥兵翼州的虞兴邦入京,至此,东明国亡,大隆建国,虞氏称帝。

哀帝无能而性恶,虽尸骨已寒,可世人每有议论,无不咬牙切齿。

故而在旖景的意识里,前朝东明实在不堪得很,但读了几日《东明五帝传》,她的看法却大有改观。

除了哀帝,东明十四任君主之中原也不乏盛世明君。

尤其是东明元帝,出身草莽,却能在乱世之中异军突起,一统中原,结束十国之乱,创立东明三百年盛世之治,可谓一代明君。

元帝本是梁国宫奴,因梁王无道,大兴土木,宫室建得穷奢极侈,又不愿舍却银钱聘苦工,遂在国内置苛法酷吏,用各种虚名剥夺百姓田地,让良民沦为宫奴,没入苦工之列,元帝便是这千万受害者之一。

梁国宫奴的生活十分凄苦,非但要无偿服役,修建宫廷别苑,稍有懈怠便会遭至鞭笞,就连一口饱饭,都成了奢侈,元帝终于不堪逼迫,冒死逃出梁国,落草为寇,后来又组建东明军,攻打诸候王,逐渐成势。

元帝虽是草莽出身,却心怀天下,胸中抱负委实宏大。

天不负他,终于成就大业。

可元帝却委实不算饱学之士,他本是大字不识之人,落草为寇之后,经过多年打家劫舍,渐渐闯出了些名堂,这才虏了个被逼无奈的学子,教他识字。可连年征战,烽火里求生的动乱生涯,终究是没有让他学成满腹经纶,后建立东明,百废待兴,身边信臣多为武将,文臣奇缺,让元帝委实觉得烦恼。

当时中枢、六部职位俱空,制度杂乱无章,虽泱泱中华不乏饱学之士,可元帝却不知当信何人。

不过到底是一代圣君,经过烦恼之后,元帝也极快地想出了法子。

以他看来,所谓忠臣,品行一定要端正,他虽然无力评判哪个人的学识最佳,最有能力,可判定一个人的品行是不是端正,还不算难题。

便有了元帝选相这么一个故事。

最后一代明相张同脱颖而出,据说这位张大人经历了元帝给出的多重诱惑,金钱、豪宅、美人……他不为所动,只以天下百姓安居,政局稳定为己任,大公无私,不畏权贵,所谏皆为利国利民之策,最终获得了元帝的信重,任为首相,执掌中枢。

元帝选相的故事极大地启发了旖景。

身边的丫鬟们,春暮、秋月与秋霜是信得过的,但除了她们,旖景再也没有信得过的人,经过这段时日的观察,夏云与莺声自然不再考虑之列,可其余那些,也不知将来会不会有背叛之心。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旖景虽明白自己太过杯弓蛇影,却委实不敢再轻信旁人。

毕竟接下来的事情置关重要,偏偏还不能依靠春暮她们,那么不得不再择一个亲信。

放下手中的书,旖景离开美人榻,站在珠帘里,看向外间正忙碌着樱桃,她已经观察这丫鬟好些日子了。

果真是个勤快人,也不是个多嘴的,不爱在主子面前表功,甚至没有对莺声落井下石,就这么看来,至少没有恶习。

再说她与红雨有隙,至少保证了不会与宋嬷嬷同一阵营。

伶牙利齿,性子刚强,有个哥哥在账房任小厮,听秋月说,樱桃的哥哥也是个伶俐的……这些都很符合旖景的需求,但旖景心里还是有些不踏实,她的敌人可不仅仅只是宋嬷嬷,樱桃不会被宋嬷嬷收买,却保不准对自己就能完全死心踏地的效忠。

不过东明元帝的办法值得借鉴,但凡品行端正之人,应当是做不出背主求荣之事,当然,身为主子的人,也不能像哀帝那般残暴无道……那么接下来,就剩考察一下樱桃的品行了。

旖景重新又坐回美人榻上,伸手打了一下坐在脚踏上磕睡的秋月。

秋月正做着美梦呢,嘴边儿的烤鸭腿就这么被敲飞了,懵懵懂懂地睁开眼,茫然地盯了旖景一阵儿,才突然醒悟,擦了擦唇角其实并不存在的唾沫,笑着说道:“天热人乏,奴婢一不小心竟然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