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重生之再许芳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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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 一见倾心实为孽缘

唯有苏荇,当即起身,健步如飞时,已经除下氅衣,一跃入水。

他水性了得,不过多时,就追至小儿身侧,将人救了上岸。

虽然浑身湿透,可甄茉硬是没有觉得当时的苏荇有半分狼狈,反而是他被浸湿的衣衫勾勒出的轩肩直脊,是那般坚毅迷人,苍白的阳光笼罩着他颀长健硕的身影,似乎也被感染得更加温暖和醺了几分。

小儿家人匍匐在少年面前称谢,他伸手相扶,笑容温柔。

甄茉觉得那一刻,呼息似乎减慢了下来。

一切背景都在恍惚间模糊不清,唯有他温暖的目光与笑容,那般深刻。

或许越是内心阴暗的人,其实越容易被阳光打动。

铁石心肠的甄茉,第一次感觉到绕指温柔的,让她不可自拔的致命吸引。

若能得此良人,携手共老,白首同心,方才不负此生。

三月里的那场记忆,让甄茉无法罢手,无论如何,也当一试。

她想,他对一个平民小儿尚且如此仗义,应当也会听她一句解释吧,目睹了那般尴尬的情境,却还瞒着长辈,这一份心意,似乎也在期待着她能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阿茉!你怎么了?跟你说话呢,心思也不知跑到了哪儿去!”

耳畔是太子妃带着几分焦躁的提醒,才让甄茉从记忆里醒来,她当即致歉:“昨晚没有睡好,因而有些恍惚……”

太子妃摇了摇头:“想来你也是担心的,刚才我与母亲商议,卫国公府的事,还是不能就这么放弃,眼下,大长公主应当是顾念着与董老夫人的旧情,方才婉拒了咱们,那董氏阿音要解决原本不难,可也不能太过着急,不过如今情形,却容不得吊以轻心,你可有什么成算?”

一听董氏阿音四字,甄茉的眼睛里立即阴晦了下来,垂眸许久,方才冷笑道:“她既然敢肖想,就必须得付出代价。”

“却不知大长公主对阿茉的印象究竟如何?”太子妃又问甄夫人。

“我瞅着,大长公主对阿茉至少不致排斥。”甄夫人想起大长公主的态度,很有几分拿不准,这话,不过是安慰自己而已。

太子妃蹙了蹙眉。

“听说中秋晚宴,卫国公世子也会出席?”甄茉忽然问道。

太子妃点了点头:“是在受邀之列。”

“姐姐既然觉得情势逼人,那么,咱们不得不剑走偏锋。”其实这几日,甄茉心头已经盘算了一个办法,这时,便不顾忌,一一说来。

太子妃尚在迟疑,甄夫人听后,却当即反对:“若是如此,到底对你闺誉有伤……”

“阿娘!董家老夫人与大长公主原本就有旧情,占了先机,咱们若再畏首畏尾,到时可真就迟了。”甄茉着急道:“若是苏氏大娘成了四皇子妃,咱们又失了这门姻缘,那么太子殿下……”

这一句话,打消了太子妃残存的犹豫,当即拍案决定,就这么办!

又留了甄夫人说别的事,只让甄茉自己出去散散。

甄茉散着步,可巧就与太子在几树秋海棠下遇了个正着,因着东宫人多眼杂,两人当然不至于有什么举止上的亲密,只寻了处水榭小坐,让宫女内侍远远在旁待命,两人品茗闲谈。

一番交流之下,听闻圣上与太后、皇后皆不知水莲庵之事,甄茉更是安心。

“殿下当日可真是狠心,就将我独自抛在水莲庵里。”安心之余,想起当日太子的绝情,甄茉未免有些咬牙切齿。

太子凤目微挑:“孤若是不快些离开,再被什么人撞破,倒霉的可是阿茉你。”

甄茉轻“哼”一声,看了一眼远远的宫女、内侍,轻咬着丰满的香唇:“那么,殿下是决定要与小女桥归桥、路归路了?”

“你个小东西……”太子捧茶,微咪着眼睛,暧昧十分地剜了甄茉一眼:“孤是为了你好,水莲庵之事,毕竟被卫国公府与楚王府得知,若还在那处私会……”

“殿下当真能舍得下小女?”虽语气轻挑,甄茉却正襟危坐,唇角的笑容十分矜持。

太子却似乎不耐纠结于这个话题,落盏之时,神情一肃:“不说这个。”

甄茉心中一沉,似乎有一种不甘,从心底挣扎着蔓延出来。

偷欢数载,在这个男人的心里,到底份量有限,在他心里,最求之不得的,依然还是长姐不愿奢侈的温情。

甄茉唇角笑意渐冷。

太子却无暇体会甄茉让人难解的心思,颇有些为难地说道:“你与苏荇已是不成,但母后、阿莲却都没有放弃,孤今日原本是想说服阿莲,绝了与卫国公府联姻的心思,撮合你与金七郎……”

“殿下就别乱点鸳鸯谱了。”甄茉当即打断了太子的“好心”:“此事未必没有转寰的余地,眼下看来,大长公主尚不知情,定是世子他心软……殿下就先别理会这事,小女自有打算。”

太子大为惊讶,再度将一双凤眼挑得飞扬,意味深长地看了甄茉好一阵子,方才摇头苦笑:“你与阿莲,当真是一母同胞的姐妹……你对苏荇执着如此,将来可不要后悔。”

后悔么?我这一生,还没有做过什么值得后悔的事,就这么放弃,才真真应当后悔。

甄茉胸有成竹地一笑,目光看向满池金辉,那般灿烂与温暖,正如记忆里的少年。

有什么,值得后悔呢?

远庆三年的中秋佳节,在众人翘首以待中,如期而至。

这一日的清晨,却下了一场小雨,天光初霁时,才渐停了淅沥,云层压得极低,一整个上午,都笼罩在阴凉的湿意中,让人不自觉地担忧,持续天阴,错过了花好月圆。直到午后,姗姗来迟的金阳,方才穿透了云层,将明媚铺满天地之间,让那金顶红墙,碧树黄花,重新涣发了鲜亮的色泽。

申初时分,入宫参与帝后主持的中秋午宴之王公勋贵、文武百官,方才出了太平门,一路之上,尚还有人借着酒意,叫嚣着要不醉方休,原来今日在极乐殿举行的宫宴上,金相门生与秦相故吏不出意料地拼酒斗胜,各不服输,多亏了司礼内监们如履薄冰地提醒着莫要御前失仪,方才没有演变成为一场“武斗”,不过圣上似乎不以为意,还举盏挑斗了几回,鼓励朝臣要尽兴,这让争斗双方都兴奋十足,宴席过半时,就有人喝得神智不省,被内侍“抬”出了极乐殿醒酒。

宫宴结束,多数贵族公勋都乘车回府,与家人团聚,但左右二相、皇室宗亲、建宁候、卫国公还有吏部尚书,却要赶往锦阳京昆明山下的濯缨园,参加皇室的中秋晚宴。

太后与六宫嫔妃清晨便已移驾,大长公主携同国公夫人黄氏,与嫡女苏涟,孙女儿旖辰、旖景、旖风,于巳正时分,也已经抵达。

濯缨园内,这个时节,昆明湖秋水微漾,沿堤烟柳尚碧,并无萧瑟之色,苑里海棠吐蕊,秋菊盛绽,玉桂飘香,横跨清波的玉带桥,沐浴于苍白的天光与湖上的微薄雾气,轮廓越发地影绰婉美,这般烟波浩渺的景致让旖景与六娘两个丫头甫一入园,就闲坐不住,摁捺性子与太后问安,便迫不及待地去了西堤赏景。

黄氏与旖辰陪着太后闲话一阵,便有贵妃陈氏遣人来邀,去她歇息的宫苑小坐,太后深知陈氏的盘算,略微迟疑之后,还是放了人,因有些话,她实在是想与大长公主单独一谈。

巳正,卵石小径上尚余几分湿意,西风过梢,也还能卷起积雨如雾,太后与大长公主便没有心思赏景,只安坐在殿堂里,品着白菊茶,透过轩窗花格,观赏着一圃墨菊。

“上元,你从来就是引我羡慕的。”太后忽然一叹。

见大长公主似乎不明所以,太后又是一笑:“当年你与苏将军,曾有驰骋征战、并肩生死的岁月,可知那样的青春年华,让我们这些拘于闺阁的普通女子生出多少艳羡,后来,大隆建国,你们终成眷属,琴瑟合鸣也在众人意料,可难得的是,你们成就了一生一世一双人,这是多少女子可望而不可及的奢望。”

在这样的时候,太后猝不及防地提起已经过世的老国公,多少让大长公主生出几分凄楚,当年烽火四起,她与他双骑并肩,为锦绣江山征战,犹记得那样的夜晚,长剑染血,铁甲微寒,莽莽丛林,危机四伏,他将一对鸳鸯剑,稳稳交付在她的手上,许下相伴终身的诺言,虽只有简短八字——终其一生,生死不负。

可他眸光深毅,一句话,许以终身。

就这么让她,把他深深铭刻在了自己的生命。

她的姻缘,从那日后,就再也没有第二种可能。

犹记于心,他此生的最后一息,虽已频频咳血,却不愿卧于病榻,扶着她的手,斜靠在躺椅上,当时,琼花初绽枝头,玉白一片。

他唤着她的名字,他说,我最遗憾的事,便是不能与你白首携老,他说,若有来世,仍然希望与你共渡,他说,看来我,要先行一步了,这是我,最抱歉的事。

当时傍晚,残阳如血,他与她十指相牵,渐渐丧失了最后的温度。

心里某个角落,永远成了缺失,再也无法弥补。

如今提起,又怎不觉得惘然。

太后见大长公主神情似乎有些哀切,也适时结束了这个话题:“上元,我知道你一心为辰儿打算,也盼她能寻得个始终如一的良人,可这世间,莫说皇室,但凡望族高门,有几个能做到一生一世一双人?我也知道,颢西这次是荒唐了些,可这孩子就是少年轻狂,并非就是以拈花惹草为性,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