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村子已经有三天了。这一路走来,他渴了就喝山泉溪水,饿了就采些野果充饥。
眼看里火族还有好长一段距离,他的心里不由地开始有些焦躁起来。再这么走下去,他恐怕真要再走几千里路,往那极北之渊的白水宫去了。
走着走着,前面忽然起了雾。
这下他可犯难了。一路上崎岖坎坷,现在又辨不清方向,不知道要怎么走下去。
往前试探着走了一段路,忽然,雾开始渐渐散去。
他对眼前的景象感到惊奇:他刚刚确实是走着一条山间小道上,但此刻四周的山景却与之前迥然不同。
他的左手前方竖立着一块巨大的石头,足有一人多高,上面赫然刻着三个大字:风动石。
他心里不禁暗自问道:“风动石?莫非是风一吹它就会动起来?”
忽然,山顶上传来一阵悦耳的歌声。是一个少女的声音。随着她的歌声响起,一阵微风迎面吹来,眼前的那块石头竟真的开始有些微微颤动。
即墨虽不识音律,却仍被那曲子优美的旋律所打动,不知为什么,竟跟着轻声和了起来:
朝寒露重,夜色几重?
回眸处,不见来时故人。
时光不复返,流年易旧。
再回首,玉鸡鸣罢几度秋?
青丝玉带,落日楼头。
杯盏狐意君知否?
斟茶,暖酒。
问天下谁人执手,共奏一曲欢愁。
“这词好哀伤。”他心道。不知为何,对于这首歌,他总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仿佛在哪里听过。明明是第一次听,他竟然能跟着一起哼唱。
一首唱罢,山上又传来与刚才曲子旋律相同的古琴声。婉转悠扬,吸引着他逐步向上走去。
待他走到山上时,琴声顿止。眼前出现的,只有一间屋舍、一个少女、一座石台和一把古琴。
那少女一袭绿衣长裙,明眸皓齿,一双青葱玉指扣在琴弦上,一脸愕然地看着他。
他被盯了片刻,觉着有些尴尬,咳了一声,红着脸道:“呃,我叫涂山即墨。我……我不是有意要偷听你弹琴的。”
那少女颇觉好笑,“噗嗤”一声,道:“听就听了吧,管它什么偷听不偷听的。你要喜欢,我再给你弹一遍。”
即墨一听,连忙摆手,道:“不、不用了。”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看到这个少女,就感觉紧张和心跳加快。
少女笑意盈盈地道:“你这个呆木头,倒真是有趣得紧。当着面弹给你听不要,非喜欢躲起来偷偷摸摸地听。”
即墨的脸羞得更红了,只听他支支吾吾地道:“我……我只是觉得这曲子好听,不知不觉地就走到这儿来了。也、也想看看,能弹出这么凄美动人的曲子的人,究竟长什么样。”
少女听了他的话,顿时笑开了花:“想不到你这个呆瓜也能听懂这首曲子。现在看到我的样子啦!怎的,好看还是不好看?”
即墨挠了挠后脑勺,咧嘴一笑,道:“好看。”
少女一听,更是乐不可支,笑道:“嘻。我叫凌雪,你叫我雪儿就可以啦!说起来你这小鬼头模样的人到底几岁啦?说出来听听。”
即墨不服气地叫道:“你才小鬼头呢!我今年十五啦,再过几个月就成年了。”
凌雪掩嘴笑道:“哎呦,真不巧。姐姐我正好比你大一岁。以后可不能再这么没大没小啦!”
即墨扭头一哼,之前屠村给他带来的心理阴影逐渐一点一点消散开来。
“你的家人或是朋友呢?就你一个人吗?”凌雪似是注意到什么了,于是开口问他。
刚刚恢复一点心情的即墨,心头又顿时黯然下来。只见他低着头,语气低缓地道:“他们,都死了。被一个叫吴回的人给杀死了。”
“啊!”凌雪惊叫了出来,“那不是火族赤帝吗?”
即墨握紧了双拳,咬牙恨恨道:“没错,就是他!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我娘临死前的样子。我们村子一百多户人家,全都被他杀得干干净净。”
凌雪流露出一种难以置信的表情,道:“不会吧。就我所知,赤帝他勤政爱民,决计不是会做出这样事的人。这中间,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哼,我娘亲口所说,还能有假?”即墨一声厉喝,双目圆瞪,样子颇为吓人。
“好啦好啦,我也没说什么。你就当没听见好了。”凌雪似是被吓到的样子,声音低去很多。
即墨见状,连忙道歉,道:“对不起,我一时激动,吓到你了。”
“没关系啦。”凌雪微微一笑,随即望向天空,道,“你可比我幸福多啦,至少有母亲陪伴在身边十多年。我连自己父母的面都没有见过呢。”
即墨愕然,道:“你是孤儿?”
凌雪微一摇头,道:“从小,我便和姑姑一起长大。她从来不告诉我关于我爹娘的事。偶尔说到,也只是说他们病死了。时间久了,我也就不再多问了。”
即墨苦笑道:“病死么……呵呵。”
见他在笑,凌雪不由地微微有些愠怒,道:“有什么好笑的?”
“啊!”即墨这才意识到有些失礼,又忙着道歉,道,“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主要是我娘也是这么告诉我的,说我爹是病死的,结果一骗我就是十多年。”
“那结果呢?现在知道你爹是谁了吗?”凌雪好奇地问道。
即墨点头,道:“就在前几日,他刚刚去世。我连他的面都没见过,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这次去大荒,除了报仇之外,还有一件事,就是想了解一下他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凌雪微微一笑,道:“真好,至少还能探听到家人的消息,不像我。”
即墨看着她那乐观而又坚强的身影,心中不由地一动,安慰道:“放心啦,总有一天,你也会见到你的家人的。”
“谢谢。”她一说完,就又开始拨弄琴弦,弹奏起之前的弹过的那首曲子。
听到那熟悉的旋律,即墨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一幅幅似曾相识的画面,朦胧而又看不真切。他情不自禁地拿起地上的一块石头,在地面轻轻敲打起节拍,并跟着轻声哼唱起来。
凌雪目光中流露出讶异之色,道:“你只听过一遍就会了?”
即墨红着脸道:“我也不知道为何,初听这首歌,就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脑海中闪过一些画面,虽看不真切,但仿佛亲身经历过一般。”
凌雪听到解释后,啧啧称奇,道:“这首曲子,我也只听姑姑弹过寥寥数遍,练了颇久。没想到,你听了一遍就会啦。”
即墨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随即道:“是了,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
凌雪一笑,道:“姑姑她也不知道这曲子的名字呢,说是前人留下来的。我便取了词中的‘狐意’二字,作为歌名。”
“‘狐意’?好听,好听的名字!也很符合这首歌的意境呢。”即墨拍手道,“对了,你总是提到你姑姑,怎么不见她人呢?”
“姑姑她云游四海,四处采药,治病救人。我也很少见到她呢。”凌雪道。
即墨惊讶地道:“那你一直一个人住在这里么?”
凌雪笑道:“也不是啦。平时小猪也会陪我玩耍,闷了它就给我下水抓鱼吃。”
“小猪?”即墨疑惑不解道
“哈哈,你还没见过它呢。走,我带你去看!”说完,她就拉起即墨的手,转身往后山方向跑去。
“唉。”即墨心里一惊,还没来得及应答,就被一路带着往前走。
自从苗疆那夜,和玥儿在肢体上有过亲密接触之后,他见到女生,心里就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尤其是此刻,自己的手腕被那光滑莹白的小手紧紧抓握,心头不免一阵颤动。
在一路小跑过后,他们来到了后山的潭水边。
“小猪!”
“小猪,你快出来!我带朋友过来看你啦!”
如此喊了两声过后,水里突然传来一阵巨动。只见漫天的水花高高溅起,一个庞然大物重重落下,压在即墨身上。随后,他只觉有一条湿滑的东西在他脸上不断舔舐。侧过脸一看,他吓得拼命挣扎着后退——眼前的这个东西,长得甚是奇怪:头圆不溜秋的,四肢肥短,一对獠牙裸露在外,背后却生了一双和它体型极不相符的短翅。比起猪,它倒更像是河马。
见他一脸狼狈滑稽的样子,凌雪不禁“噗嗤”一笑,道:“小猪好像很喜欢你呢。”
“够啦!够啦!”即墨感觉自己身上又黏又湿哒哒的,大声喝止道。声音到最后,倒像是在求饶一般。
“小猪乖啦!”凌雪摸摸那怪物的头。随后,那“小猪”亲密地往她脸上贴去,鼻孔里不断呼出热气。二人表现得甚是亲昵。
即墨拍了拍身上的泥,站起来道:“这大块头倒厉害得很,竟然能从水里一下子蹦这么高。”
小猪听了他的话之后似乎甚为不屑,随后又仿佛对他这样称呼自己颇为不满,随即用那圆乎乎地头朝他胸腹轻轻顶了几下,以宣泄自己的这种情绪。
“你这家伙,也太小气了。说你块头大,是在称赞你呢。”即墨被顶得难受,尴尬而又无奈地笑道,“好了好了,以后不叫你大块头了,便改称你为‘神武大将军’吧。”
小猪听了后眼前一亮,昂首甩头,鼻孔里不停地出气,似乎颇为自得。
凌雪在一旁看得又不禁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