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荒(指代当时的中原)93年,火族以南九百多里外的绝天壁下,人头耸动。仔细观察会发现,这里不乏一些名震大荒的仙、神级高手。他们的神情或焦虑、或沉痛,目光不约而同地聚集在崖壁下的某件事物上。
当时的大荒分“金、木、水、火、土”五个部族,五族高手的实力由低到高,依次按“真人级、小仙级、仙级、小神级、神级、帝级、太神级”排列为七个等级。按族规,神级高手应在本族王宫内保卫王室或是在外驻守边疆,无本族帝尊许可不得擅离职守。现今如此众多的神级高手出现在此,想必这里一定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站在人群里侧可以看到,崖壁下横列着一具死尸。从容貌可以判断,死去的是一位鹤发老人。经在场医疗人员探查发现,这位老者生前曾遭到多次重创,筋脉尽断、骨骼俱裂,肉眼可见的地方无一处完好。究竟是谁,竟能够对一位半截入土的老人下如此重的毒手?更为奇怪的是,老人的面容看上去颇为安详。不知他在死前碰上了什么开心的事,竟能在死后还保持着笑容。
若只是普通人,也不会引得大荒五族如此众多的高手前来了。死去的人乃是大荒神帝拓跋长轩。
当时五族人民皆称呼本族首领为“帝”,以五色代表其各自的方位——金族首领称“白帝”,居西方;木族首领称“青帝”,居东方;水族首领称“黑帝”,居北方;火族首领称“赤帝”,居南方;而五族当中属土族最为特殊,其首领称“黄帝”,领地位于五族中央,紧挨着其它四族。也正是因为这种地理位置上的特殊性,土族在外交政策上历来保持中立。
正所谓天下之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五族在一统之前,曾经历过一场长达千年之久的割据混战的局面。那时候各部族相互征伐,硝烟弥漫,百姓们苦不堪言。随后出现了一位英勇机智的少年,斡旋于各族之间,平定了这场纷乱,让五族重新回到了一统的局面。人们对他的德行和才能表示惊叹,遂尊其为大荒共主,号“神帝”,统一协调和解决五族间的重大事宜。
他初任神帝时,方才十五岁,设宫殿于土族的“天地山”上,并开始以大荒纪年。坊间流传着这样一句话:只要神帝在位一天,天下便可无为而治。
在即位二十年后的某个冬日,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毅然决定离开神帝宫,将宫中事务移交给长老会处理,自己则过起了闲云野鹤的隐居生活。除非出现事关五族纠纷的大事,不然他很少再出现。不曾想,他的最后一次出现,竟是在这里,而且是以这种方式。
为了防止外人靠近,人群的最里侧被神帝宫直属的神级高手围了起来,只剩下六人留在里面。那六人当中,除了神帝宫的首席御医“常百草”外,其余五人均是五族各自族内地位显赫的人物,修为深不见底。
在听完常百草的验尸结果后,那五人均陷入了深思,沉吟不语。最后还是他们中间的一位腰别骨扇、身穿黑色长袍的俊朗男子率先打破沉默,道:“上了崖再过去便进入苗疆地界了,神帝既在此处遭遇不幸,不如派人上崖打探一番,说不定会有什么发现。”
站在一旁的一位身着银白长袍、白发长须的老者微一点头表示应和,道:“吾也正有此意。但眼下情况未明——凶手既能杀得了神帝,修为应当惊世骇俗,至少不在我等之下,贸然前去恐怕会有极大的风险。而苗疆与我大荒素无来往,我们这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过去实为不妥。”
黑袍男子听了后会心一笑,道:“原来白帝陛下是在担心这个。陛下如果不放心的话,晚辈愿做先锋,先行前去打探。倘若真有什么万一,自保也当不成问题。”
白袍老者突然眼前一亮,捋了捋长须,点头赞许道:“久闻白水宫的姬水神乃大荒年轻一辈的翘楚,年纪轻轻便修得玄龙真身,位列大荒十神之一。今日一见,果然器宇不凡。此行若由你前往,倒着实让人放心不少。”
黑袍男子躬身作揖,道:“陛下谬赞了。晚辈的这点微末道行,要是在您面前施展起来,那可谓是盘古门前耍大斧——不自量力了。倘若真要比划,恐怕连您一招都接不下来。”
原来这二人赫然竟是金族白帝白招拒和掌管着江河百川、统领大荒十万水师的水族真神姬水寒。
众人商议片刻后,都觉得此计可行,于是决定由姬水寒先行前往苗疆境内打探消息,留下一部分人在崖下负责接应,其余的人则到火族凤尾城内的来凤楼内稍作休息。所有人第二天一早再行会合,商讨接下来的对策。
商议既定,姬水寒站在崖下向上凝望。只见此处山崖高逾万仞、隔绝日光,整块崖壁平滑如镜,无任何可以攀爬立脚的地方。相传此处是由盘古大神以开天神斧劈削而成,就算是修为颇有造诣之人,也无法仅凭轻功或是腾挪之术从此越过。
抬头看了片刻后,他渐渐收回视线,嘴角牵起一抹微笑,脚尖一踮,便纵身径直往崖顶飞去。
扶桑山,女巫谷。
此处距离绝天壁约有两百里路。谷内有一个小村庄。村庄周围岩石裸露、草木稀疏,相比大荒不知荒凉了多少。但奇特的是,谷内灵气氤氲、怪石林立,竟是一块罕见的风水宝地。
山谷东南面有一处瀑布沿着石壁倾泻而下,汇聚而成的溪流清澈无比,村庄内的屋舍多沿溪而建。
此时,一对少年男女赤着脚,在溪水里嬉戏打闹。谷内洋溢着二人欢快的笑声。
玩闹间,女孩似是失衡跌倒,身体侧倾,扶倒在地。
男孩见状立时变得十分紧张,飞奔过去,脚下溅起数朵水花,神情焦急而关切地问道:“玥儿,有没有摔到哪里?让我看看。”
这个叫“玥儿”的女孩儿身体背对着他,让人看不清楚她的表情。等到男孩靠近时,她才猛地回过身,用水洒了男孩一脸,而后兔起鹘落般地站了起来,得意洋洋地笑道:“即墨哥是大笨蛋~”
名叫“即墨”的男孩在被水洒了之后,一时间睁不开眼,只听到耳畔那“咯咯”的脆笑声。待他擦去眼睫上的水珠,勉力睁开双眼的时候,眼前出现的是一个身穿藏青苗服、外披红底绣花小坎肩的小女孩儿,笑容若春花绽放,让人怦然心动。
“不玩儿了、不玩儿了,即墨哥每次都这么笨,没意思~”玥儿一边这么说着,一边脸上大摆无趣之态。
“玥儿……”即墨一脸无奈,正当要开口继续,却发现不远处有个人影正向这边走来。
来人身穿黑水长袍,朗目若星,手中骨扇轻摇,一副自在洒脱的样子。还未待他走近,即墨就已先行跑了上去,兴奋地大声喊道:“大哥哥,你怎地会来这里?”
“呵,有件要紧事需要找你娘确认一下。”黑袍男子摸了摸即墨的头,微笑道,“许久没见,你倒是长高了不少!”
说完,他像是才注意到一旁的玥儿,语带调侃地对指了指她,说道:“这便是当年你舍命维护的那个女孩子吧?”
“大哥哥!”即墨像是被人抓住了小辫子似的,满面通红地大叫道,一旁的玥儿却听得云里雾里。
六年前,同样是花开时节,年幼的即墨来到村外的山上采摘药草,嘴里念诵着事先记录下来的药草名称:“……银丹草、凝心叶、幽兰花……唔,好像还缺了味药材。”
他采摘药草是为了给玥儿治病。
玥儿自小便患有失忆症,记忆仅能维系一天。当天发生的事,到了第二天便不记得了。村里小孩都觉得她很古怪,不愿意和她玩儿。但即墨却不一样,反倒觉得这样的女孩非常特别,很喜欢找她玩。
虽然第二天天一亮,玥儿就不记得他了,但即墨还是每天不厌其烦地去找她,给她讲故事、说笑话。有时他讲了一个说过很多遍的笑话,玥儿却总是能像第一次听一般,笑得合不拢嘴。
然而当他看到其他孩子对玥儿仍旧持敬而远之的态度的时候,他心里还是不免一阵难过。他下定决心一定要治好玥儿的病。
几年来,他一直潜心医术,研究各类医药典籍,希望能从中找到治愈之法。但他娘亲是族中的大巫祝,通读医经圣典,倘若真有治愈之法,早就施以妙手,又怎会对这一切视若无睹?
“到底是缺了哪味药材呢?……”他拿出药草清单仔细查看,“嗯……唔,是了!冰心草!再采几株冰心草回去,就能炼制出‘醒神丹’了。”说完他便继续迈步向山野深处走去。
“呃,小兄弟——”忽然,他听到有人在背后叫他,“我似乎迷路了。你知道怎么去这附近的村子吗?”
方一转身,一个身着黑袍的翩翩美男子赫然出现在他的面前。这便是他与姬水寒初次见面时的情景了。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姬水寒,似是对有外人能进到这里感到十分惊讶,半晌才道:“哦,这里留有太古时期女娲大神布下的幻阵结界,你不按规律走,当然出不去了。”
姬水寒一听,立即躬身行礼,道:“在下大荒水神姬水寒,有要事求见木瑶仙姑,可否劳烦小兄弟带个路?”
即墨听了后比先前更为讶异:“咦,你认识我娘么?可是娘说过不能随便带外人进村子。”
“原来是仙姑之子,失敬。”姬水寒再次行礼,道,“我与你娘亲本是旧识,这次过来确实是有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想请她帮忙。小兄弟若不放心,可以先行回去代为通传,看看我说的是真是假。”
即墨见他神色坦荡,表情、语气都不似作伪,于是挠了挠头,迟疑道:“呃……”
姬水寒见他并无明确拒绝的意思,却似乎仍在犹豫不决,心中忽然一动,道:“小兄弟,不知你采这药草是作何用?莫不是你娘生病了?”
即墨连忙摆手表示否认,而后简单地叙述了事情的原委。
在得知情况后,姬水寒从腰间的百宝袋里取出一颗晶莹剔透、指甲盖般大小的珠子,道:“此乃我白水宫的至宝——忆事珠,又名“相思泪”,因百余年前鲛人国的一位公主盼夫归而不得,最终泣泪成珠而得名。此珠的神奇功效在于,它可以代替人体自身的魂魄神识,将所见所闻之事记录下来。你只要将此珠喂与那小姑娘服下,她的病自会不药而愈。这珠子既与小兄弟你有缘,今日便送给你吧。”
即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一听玥儿的病能治好了,大喜过望,伸出双手接过那珠子,连声道谢,一激动竟不小心摔了个大跟头。所幸在摔倒前,忆事珠已被他牢牢攥在手中,安然无损,倒是他自己被路边石块擦破了皮,所以姬水寒后来才会拿“舍命维护”这几个字取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