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夫人于昨日元宵佳节平安诞下麟儿的消息第二天宛若长了翅膀一般在京城传遍了,与将军府交好的人纷纷让门人送礼到将军府以示祝贺。
将军府的管家一大早就接待了一拨又一拨的客人,虽然忙得脚不沾地,但精神劲头却很好,笑得嘴不合拢,走路都有风。由上及下,整个将军府里也是人人喜形于色,干活都勤快了几分——因为小少爷出生,所以高兴的老夫人大赏了一翻,拿到赏银谁都会干活勤快的。
而朝堂上的虞月卓也同样被众多同僚围着贺喜,不管是文官和武官,不管同不同政营,此时都卖他一个面子,过来同他道声喜。虞月卓也一一拱手回礼,并且请他们一个月后到将军府去参与小包子的满月宴。
众人面上虽然说笑着,但心里却有几分深思。昨日将军府里遇刺一事虽然被将第一时间将事情压下了,但消息还是走漏了,被一些有心人士知道了个大概,不由得联想到将军夫人突然生产的事情与此事是否有关。当然,想得更深一些的人,也开始揣摩起那些刺客的身份,然后开始了阴谋论了。
虞月卓举止斯文有度,言语温和,所有认识他的人都不得不承认这是历来最不像武将的一名武将了,简直比个饱读诗书的大文学士还要的儒雅几分。但却是这么一个不像武将的人带兵攻破了北越王庭,成为大楚百姓心目中的大英雄。而这么个人,在众人小心的试探中,很巧妙地将他们的疑问一一化解,让人探不出丁点虚实,不由得心中有些郁闷,难道他们这些混迹了官场大半辈子的老狐狸还试探不出你一个武夫不成?
只有一旁的肃王面无表情,温良用扇子掩唇窃笑,看好戏般地看着不经意间被某个理应风光霁月一般坦荡的男人耍了一回。
直到太监宣布早朝,众人方才离开,一一回归自己的位置。
早朝过后,虞月卓随同肃王、温良一起走进紫宸殿,将所有疑惑的目光都拦在了大殿外。
虞月卓去上早朝不久,阿萌就醒了。
睡了一觉起来,阿萌精神十足,一扫产后的萎靡之色,整个人容光焕发,若不是她现在在坐月子,都恨不得到外面蹦跶两下了。梳洗一翻后,阿萌没来得及填肚子,第一件事就是让人将她辛苦生下来的小包子抱过来。
知夏对着兴奋得俨然快要忘记肚子问题的某人叹气,不过仍是听话地去吩咐奶娘将睡在外间小厢房的小包子抱过来。正是一月份的天气,外面仍是天寒地冻的,阿萌不同意小包子住得离父母太远,所以与虞月卓讨价还价的结果是,让小包子住在外间的厢房,也好方便她探视。
其实按阿萌现代人的想法,自己生的孩子自然是自己照顾哺育,孩子喝母乳才会健康。但古人却觉得,作为一位将军夫人,亲自哺育孩子这种事情很掉身份,而且主母还有府中的事务要忙,也照顾不来。所以,小包子未出生前,涉及到孩子的事情时,虞月卓是极反对阿萌对小包子那般上心的,倒不是他吃小包子的醋,而是怕阿萌亲自照顾孩子身体负荷不过来。
不过,那些都还是小包子未生下来时的事情,阿萌是个识时务的,她最爱干的事情就是船到桥头自然直,什么时候干什么事,不管某位将军要怎么生气,干了再说。
“小姐,您不饿么?还是先吃些东西罢。”知春将托盘端过来,上面放了一蛊老母鸡熬成的鸡汤。
鸡汤的香味在空气中弥散开来,扑入鼻翼瞬间勾起了一溜的口水。阿萌这时才觉得肚子饿得难受,昨天睡前虽然吃了些东西,但因为精神太过亢奋,她吃得并不多也顶不住饿,这一觉醒来后,自然是饿极了。
知春呈了一碗鸡汤端给阿萌,正喝着时,奶娘已经将刚喝了奶的小包子抱过来了。
阿萌顾不得再填肚子,胡乱地喝了半碗汤后就将之搁下,招着奶娘将小包子抱过来。等她接过咂巴着小嘴的小家伙时,心口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慈爱温柔,这是从一来没有过的感觉。
经过一个晚上时间,小包子微红的肤色已经变白了许多,原本有些皱巴巴的肌肤也变得平滑了,看起来仍是小脸小鼻子小嘴,眉毛淡得看不见,眼睛仍是眯成一条缝,估计还要过两天才能完全睁开,小脑袋上的胎毛倒是乌黑柔细。
如同天下所有第一次当母亲的女人一般,阿萌觉得怎么也看不够,就连小包子的一根头发丝都觉得是好的,儿子咂吧一下小嘴都让她觉得可爱的不行,抱着小包子傻乐得不行。
就在阿萌傻乐时,下人过来禀报,罗御史夫人——她的继母刑氏携同继妹罗玉纱过来探望她了。
阿萌歪了歪嘴,刑氏定然是被她那激动的父亲撵过来探望她的,毕竟她现在坐月子,不方便见人。而继妹罗玉纱嘛,她的目标是谁相信大半将军府的人都知道了。
出嫁后这一年多的时间,阿萌对刑氏与两个弟妹也没有了当初那种想要针锋相对的想法了,用一种比较囧的说法就是,她升级了,心态早已改变,不会再去干些幼稚的事情。
其实那些事儿也不能怪她反应大,不管是出阁前还是出阁后,女人的世界本来就小,那么一亩三分地又住着几个心有疙瘩的女人实在是容易挑起事非。阿萌还沉浸在丧母的哀痛时,刑氏嫁了过来,随着刑氏怀孕后,觉得腰杆子能挺得直了,刑氏便有胆开始对阿萌总是横挑眉竖挑眼怎么都看不顺眼,甚至暗地里使绊子,在罗父那里上眼药,再单纯的人被整过几次后,也会懂得保护自己,然后罗家的后院便开始了没有什么技术含量的斗法了,最后皆因罗父的偏心及阿萌的乌鸦嘴使得她成为胜利者,狠狠挫伤了刑氏等人。不过自从出嫁后,生活重心围着丈夫一家人转,心态不免会改变一些,且她是已经嫁出去的女儿,又不跟刑氏他们住一个屋檐下,不用天天相对,真是没有必要再作那个讨人厌的恶人了。
所以,阿萌的心态改变了,对再也没法明目张胆地找自己碴的刑氏与两弟妹也不是那般的讨厌了。
不过阿萌不介意了,并不代表刑氏他们不介意。
可以说刑氏一辈子估计都会被阿萌已逝的娘亲压着,活在阿萌娘亲的阴影下,这让她如何能看阿萌顺眼。还是那句老话,活着的人永远是斗不过死去的人的,因为在活着人的心目中,死去的人所有的缺点都美化成了优点,只剩下了记忆里的美好。罗父就是这么一个例子,所以刑氏哪能甘心?相信任何一个女人都不会高兴于丈夫的心里还住着一个女人的,即便那个人已经死了也一样。
所以,刑氏对丈夫前妻留下的女儿分外不待见,每当见到这继女,就会让她想起被丈夫放在心里的原配夫人,让她知道自己这辈子无论如何努力都比不上那个死了的女人,如何能不伤心难过呢?更难过的或许还有丈夫对继女的偏心眼,无论她的儿女做得多好,但只要继女呼一声疼,丈夫很快就会被拉了过去。如此下来,刑氏若还能待见阿萌,她就是个圣人了。
刑氏进来时,便见到继女正抱着孩子逗弄着,满脸慈爱的表情,这让刑氏与罗玉纱都有些怔愣,似乎从来没有想到那般讨人厌的大小姐也会有这种表情,而更让她们不自在的是,见到她们到来,那位大小姐竟然还对她们笑了笑,招呼她们过来。
不是那种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而是一种很自然的微笑。
罗玉纱还没什么感觉,但刑氏心中已是警铃大作,不明白这位讨人厌的大小姐为何笑成这般,下意识地警惕起来。
“娘,妹妹,这是我的儿子,你们来瞧瞧,是不是长得像他爹?”阿萌坐在床上,将孩子抱得高一点好让床边的两人瞧清楚一些。
刑氏母女俩探头瞧了瞧,很是赞同这话,看来这孩子遗传了将军的好相貌,将来也是个俊雅非凡的男子。而两人心里也同时庆幸,幸好孩子不像这位大小姐,也没有这般惹人厌。
瞧了孩子后,阿萌便将又睡着的小包子放到自己身边,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拍着襁褓,与刑氏她们拉家常。说了会儿话,罗玉纱便坐不住了,以到外头逛逛呼吸新鲜空气为由,得到允许后,便忙不迭地往阎离尘所住的东院行去。
刑氏瞧着女儿的背影,目光有些沉思。
作娘的哪里不会察觉到女儿的异样,特别是这近半年来,女儿一反过去对阿萌的讨厌,频频地往将军府跑,就教她心生警惕了。不过女儿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且将军府还有阿萌镇着,她倒不担心会生出什么大事,是以也不想太拘着女儿。
不过很快地,罗玉纱又回来了,和罗玉纱来的还有虞月娟这位来探望小侄儿的小姑子。
瞄了眼罗玉纱掩不住沮丧的神情,阿萌在心里不厚道地笑起来。自从阎离尘缠着容颜“负责”后,他就不怎么住在将军府里了,不过将军府的厢房仍为他留着,随他爱住不住。有时候阎离尘被容颜赶走后,就会回将军府落脚。不过昨天她听说阎离尘是随容颜一起离开的,现在还没回来呢,罗玉涨自然是扑了个空了。
“大嫂,我过来看小侄子了。”虞月娟满脸笑容地说,又对刑氏施了一礼,“见过罗夫人。”
刑氏见到婷婷玉立的虞月娟,霎时满脸慈爱:“是月娟啊,一段时间未见,长得更标致了。”
虞月娟抿唇一笑,“罗夫人过奖了,玉纱妹妹才是越长越漂亮呢。”
虞月娟与罗玉纱虽然因为一个共同的原因——阿萌——互相讨厌彼此,但都是些小姑娘,仇恨也不大,且罗玉纱自从对阎离尘一见钟情后,经常往将军府里跑,一来二去的,也与虞月娟也有了几分交情。
不过刑氏现在对虞月娟却是越看越满意,想起自己娘家还有一名到了适婚年龄的侄子,再看看婷婷玉立的将军妹妹,越来越觉得他们很相配。她娘家的家势不算差,虽然不是什么颇有底蕴的名门世家,但这十几年来经营得不错,在京中也有些名气,也算是配得上将军府了。若是娘家能攀上将军府这门姻亲,对自己娘家也是一大的助益,怎么瞧都是一门好亲事。
不过这种事情眼下情况不好说出来,刑氏决定找个时机与娘家人商议一下,分析一下利弊然后再与阿萌提。她相信以阿萌那大小姐一样讨人厌的脾气,也许还很高兴将总与她作对的小姑子嫁出去呢。
刑氏母女俩呆了一个上午,直到虞月卓下朝回府时才告辞离开。
刑氏与罗玉纱甫出了锁澜院,便见到穿着朝服的虞月卓与依旧是一身橘衣的阎离尘迎面行来,在两人身后,还有一个穿着医女局女官衣服的年轻女子。
见到他们,罗玉纱霎时双眼发亮,一双眼睛定在阎离尘身上挪不开了。
虽然讨厌阿萌这继女,但刑氏却不是真的蠢笨之人,自然不会讨厌这位大将军的女婿,只是叹息这般好的女婿为何娶的不是她的玉纱呢。想罢,刑氏回首看了女儿一眼,见她双目紧盯着前方,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等发现女儿关注的对象是谁时,刑氏心下一个咯噔,面色微变。
“岳母大人今儿怎么过来了?”虞月卓笑问道。
刑氏也是满面笑容,将对女儿的焦急按耐住,和颜悦色地说:“知道阿萌为将军生了个小少爷,我家老爷高兴得不行,这不一大早就让我过来瞧瞧茵姐儿和小外孙,也好回去与他说道说道。”
“教岳父大人担心了,也是小婿不对,昨儿太忙竟然忘记让人过府去说一声了。”
“不要紧,将军您是大忙人,有这份心就行了,我家老爷并不介意。”
寒暄了几句,又说到了孩子的事情上,刑氏嘴巴很爽利地夸赞了孩子几句,便笑道:“这孩子长得像将军您,看着就是个俊小子,将来一定会与将军一般年少有为……对了,孩子取名儿了么?”
听到刑氏的话,本来有些漫不经心的阎离尘及安静地站在一旁当背景的医女都投以奇怪的目光过来。刑氏心中有些忐忑,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错了,为何那两人的表情那般……微妙。
虞月卓依然笑眯眯的,温雅地答道:“大名还没取,我想请家族中的长辈帮取个好名。不过已经取了个小名儿了,叫崽崽。”
“仔仔?哦,啊,挺不错的。”刑氏觉得这小名儿真是怪,不过是人家孩子父亲取的,她也不能说什么,所以一时也没有问清楚小名的真正意思。
听到她的话,虞月卓心情很好地瞥了眼阎离尘两人,笑道:“很好吧,看来岳母大人也这般认为呢。我想阿萌一定会喜欢的。”
“……。”
刑氏不知道这位将军为何要询问她,直觉这其中有什么猫腻,且这小名还真是不咋样啊,只能呵呵地干笑着附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