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盛世悲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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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苍生难容荒淫客(1)

积香寺之役、收复长安成功、不战而下潼关,连克华阴等郡,一连串的胜利大大鼓舞了唐军将士的士气,驱散了长期失败带来的心理阴影,人人摩拳擦掌、精神振奋、跃跃欲试。

一切都如王思礼所料,当唐军的先头部队穿越晚阴愁涧,掠过曲沃山之时,在曲沃山中埋伏的叛军士兵便居高临下的冲下来,经过一番激烈的战斗,将唐军拦腰斩断,分成了数段!

“元帅,情况好像不对劲啊!”郭英乂焦虑地说道,“我军又陷入了重重包围之中,形势对我们十分不利,是不是要下令撤退?”

“郭将军,此举事关大局,如果我们撤退,那陷入敌人包围圈中的郭元帅、王将军等人势必会全军覆没,这个损失我们担当得起吗?还有,一旦我们有所松动,身后的十几万叛军就会全线压上来,把我们逼进潼关!刚刚才有所好转的士气便会再次跌落!皇上辛辛苦苦做了一年多的准备就会付诸东流,千千万万将士的鲜血就会白流,天下百姓对朝廷的希望也会再次落空,说不定当年的悲剧还会重演!”望着担惊受怕的郭英乂,李泌义正词严的说道。

“元帅!李某当年追随高仙芝将军西征之时曾遇到过这种情况,不如让我前去瞧瞧吧。”李嗣业再次轻装上阵,提了一把长刀立于阵前主动请缨道。

“那就有劳李将军了。”李豫高兴地点点头。

“弟兄们,跟我来。”李嗣业右手一挥,向前策马狂奔,几百个卸下头盔的关西汉子手持长刀,如一股旋风向前飞了过去。

“杀!”只听见一声晴空霹雳自李嗣业口中发出,只看见一道寒光自空中闪过,让人见了心中发怵······

“啊!”一声惨叫响起,一名十分背运的叛军士兵刚刚从下山坡就迎上了那柄利刃,顿时,血如泉涌,一颗人头就掉在了地上。

“挡我者死!”李嗣业须发倒立,怒目圆睁,一声巨吼如同想起了一个炸雷,顿时让几个想要冲上来的叛军骑兵傻了眼。

“杀!”见声势起到了威慑作用,李嗣业便乘胜追击,再次将手中长刀高高举起,狠狠地向前扫去。“嘭!”一声巨响,慌忙中回过神来的一名叛将,连忙将手中的长枪高高举起,挡住了李嗣业那招凌厉的攻击。只见长枪枪柄迅速被挤压成一条弧线,那名叛将的额上渗出了一粒粒黄豆粒般大小的汗珠!

“去死吧!”李嗣业见攻势受阻,并未作太久的纠缠,因为久经沙场的他已经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了身旁危险的存在,他立刻收回长刀,对准右边那位正准备对他实施偷袭的另一名叛军狠狠地扫去。

“啊。”实施偷袭的那位仁兄没想到此时的李嗣业的反应还有如此灵敏,当时就被吓得面色如灰、目瞪口呆,手中的大刀刚刚举到半空中就被生生地顿住了。

“啊。”一声惨叫再次从他口中发出,随之而来的便是从口中喷出了一阵血雾。顿时,他只觉得眼前一片红彤彤的,然后身子就像一颗脱离了抛石机的石弹,迅速从马背上弹了出去,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李嗣业自己也大吃一惊,原来他只觉得背后有一道劲风向他袭来,将会对他构成致命的威胁,就连忙撤回大刀,连抡回刀锋的动作都来不及做,就直接扫射了出去,借助刚才与他相持那位叛将的力道,硬是用刀背把那位偷袭者硬生生地砸了出去。

与李嗣业正面交锋的那名叛将也是惊讶到了极点,他没想到自己所面临之敌人竟是如此之强悍。在酣战之时,竟可以分身抵御偷袭之敌,而且丝毫不显慌乱。他原本打算趁李嗣业处于慌乱之时再次给李嗣业一次偷袭。但是,李嗣业卸去大刀的一刹那间,他手中的长矛由于失去了外在的压力而迅速反弹,竟生生地从他手中飞了出去,还让他的虎口隐隐作痛——让他丧失了一次偷袭的绝佳机会。战场形势瞬息万变,战机也是稍纵即逝。此次机会的丧失,就意味着他永远也没有机会了。因为他的对手已经成功地解决了一个威胁。那么,强悍的李嗣业面对一个已经失去武器的他自然就是小菜一碟了。

“杀!”险中取胜的李嗣业毕竟是沙场老手了,肯定不会放弃这次来之不易的机会,伸出长刀,挑开从空而降的长矛,轮转刀锋,恨恨地朝对面那人砍了下去。

“啊。”慌乱之中,那名叛将连忙右手摁住自己的剑柄,身子往后一仰,躲过了从空中划落而下的刀锋,惊惶恐惧之色毫无遗漏地写在了那张苍白的脸上。

但是,他人虽然成功地躲过了凌厉的刀锋并不就意味着他就是多么的幸运。那凌厉的一刀虽未劈在他的身上,可是落在了他身下的坐骑身上,而且速度之快、力道之猛乃世所罕见。只见那匹雄壮的大宛良马在李嗣业那凌厉的一刀的猛劈之下,竟从背上到腹下,连马带鞍,活生生地被分成了两截!战马的主人也从马背上滚落到了地上,浑身溅满了鲜血。惶恐地望着李嗣业,眼睛里流露出一种对死亡的恐惧和对生命的乞求。

“这个世上留不得你了。”李嗣业轻蔑地笑了一声,催动战马纵身上前,他坐骑的前蹄正好踏在了那人的胸膛之上,只听见一阵极不和谐的皮肉撕裂的声音传入人们的耳朵,那位仁兄就瞪大眼睛,口吐鲜血,绝望地告别了这个值得留恋的人间。

战场之上顿时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就连每个人的心跳都听得清清楚楚,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工作,瞪大眼睛望着李嗣业,仿佛他是来自于另一个世界。

“李将军!几年不见,没想到你老人家威风不减当年啊!”循声望去,只见一道波浪从叛军阵营中裂开,一位青年将军手持钢枪,在叛军阵中左冲右突,枪尖所点指出,叛军将士纷纷落马。纵观其全身上下,一件雪白无瑕的白袍已经变成了梅花点点的“红袍”,只是还露出点点斑白,好像点点梅花洒落在一片红梅丛中。

“原来是这个活宝。”李嗣业微微一笑,立刻纵马上前,向他招呼道:“白将军,几年不见,你倒是越来越强悍了。”

“咱们彼此彼此。”虽说身处千军万马之中,白孝德仍是神情自若、优哉游哉!

“驾。”李嗣业迅速催动战马,向叛军阵中冲去。他的神勇是战场上每一个人都瞧得清清楚楚,世人皆贪生,谁愿意和这样一个催命鬼打交道。只见他马蹄所到之处,哪怕前面是人山人海,都会给他让出一条大道。被他长刀所挑中的,都只怨自己的爹娘少给自己生了两只脚!渐渐地,李嗣业在整个战场上就通行无阻了。

“郭大帅他们现在身在何处?”李嗣业向身边的白孝德问道。

“应该就在前面的不远之处吧。”白孝德擦了擦额上的汗水,平淡地说道:“王思礼将军够神的了,竟然猜中了那群狗娘养的家伙会在此处设伏。”

“一个久经沙场的老将军了,又是崔乾佑的老对手了,自然对崔乾佑的用兵风格了如指掌。”李嗣业淡淡一笑,将目光轻轻地在李嗣业身上一扫,不禁心中一凛:“此子他年必当笑傲疆场。”

他们二人放眼望去,只见谷中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仔细一听,一阵阵战鼓声、喊杀声、金属碰撞声不绝于耳。

“多亏李将军相助,总算将我身后这群可恶的跟屁虫给解决了!”白孝德对着李嗣业微微一笑,“看来前面的郭帅他们的压力应该要小一点了吧?”

“走,我们看看去。”李嗣业也是微微一笑,脸上充满了无比自信。

前面不远处的曲沃山上,崔乾佑正在冷冷地注视着谷中的一切变化。战斗打响已经两个时辰了,叛军占据着有利地形,对唐军实施围歼,一阵阵箭雨划破长空,一堆堆滚石呼啸而下,一根根檑木滚滚落下,谷中冲锋的唐军就会一片又一片地倒下。但是,此时谷中的唐军已经不再是当年他在谷中遇到的乌合之众中了,虽说伤亡惨重,但是仍然保持了高昂的斗志,大有“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气势。令他费解的是,为什么埋伏在山中的叛军竟迟迟未动!双方已经打得难解难分了。“快放出信号,要埋伏在山上的田乾真将军迅速杀出,冲下山来合围唐军!”事到如今,他不得不亮出最后的底牌。

“呼。”一声凄厉的呼啸声划破长空,迅速飞向了山上,在谷中留下了一道道浑厚的回音。

“杀啊!”“冲啊!”一阵阵喊杀声从曲沃山上传来,崔乾佑的脸上绽开了灿烂的笑容,“郭子仪啊郭子仪!我看你们还能嚣张到几时?”

但是,话音还未落地,他那笑容便僵在了脸上,因为山上埋伏的叛军们眼里也实在是太差了,一阵箭雨下过,谷中倒下的几乎都是叛军;而且,山上的滚石擂木一落下,倒下的全部是叛军。可怜的叛军士兵门,一边要抵挡谷中唐军的冲锋,一边又要防备山上落下来的东西,在这样夹缝中求生存的日子里,真是难为他们了。

一种不祥的预感从崔乾佑的心底泛起,直觉告诉他:他被自己精心设计的一个圈套给套进去了。

两次在同一地方摔跤的人不是瞎子就是傻子!而他的对手郭子仪、王思礼、李嗣业等人已经在战场上经历了千锤百炼,就是傻子也被磨成了“人精”。况且,昔日潼关一役,王思礼首当其冲,难道就不能总结一些经验吗?

一想到这些,崔乾佑便在自己的脸上狠狠地扇了两耳光。

人是在一个又一个不断地倒下,哀嚎声一声接一声地不断传来,谷中唐军的冲锋在一波又一波地进行着。

这位昔日所向披靡、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杀人如麻的汉子眼中闪烁着晶莹的泪花。

这群昔日在战场上所向无敌、驰骋纵横的骄兵悍将们的心中仿佛笼罩上了一朵乌云。

在短短的二十天之内,他们就遭受到了两次沉重的打击,而且是在相同问题上实施的打击。

“崔乾佑,你的死期到了!还不下马受缚,更待何时?”曲沃山上旌旗招展、杀声震天。仆固怀恩和鼻施土拔裴罗率领的四千回纥兵在草丛中潜伏了两天两夜,今日终于可以一展身手了,都兴奋异常,从山上掀起滚滚烟尘,居高临下俯冲下来。

“回纥兵到了。”一句相同的话语从不同的人的口中发出,其情感、其心情、其语气都大不相同。唐军苦苦支撑了两个时辰之后,终于等到了援军,终于可以长长地舒一口气了。而倒霉的叛军就大不一样了,经历了两个时辰的苦战之后,原本期望的奇迹变成了敌人的兴奋,这无异于雪上加霜。

“完了!”两行浊泪从崔乾佑的眼中流出,“看来此次败北已成定局,要想挽回败局,除非孙武再世、武侯重生。”

“撤。”听到一波又一波震耳欲聋的喊杀声,看着自己身边的人一个又一个不断地倒在血泊之中,崔乾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一颗又一颗晶莹的泪珠不断地从他的脸上滑过,留下一道道清晰地泪痕,这位素有安禄山帐下第一猛将支撑的硬汉子,这位曾经将封常清、高仙芝二位战场名宿吓得望风而逃的传奇人物;这位能将哥舒翰打得一败涂地的明星,就在他挫败哥舒翰的地方写下了自己人生中的最大败笔!让自己这个不败将军的名号从此与他无缘,最后不得不做出一个痛苦的决定!殊不知,这只是他失意人生的一个开端而已。

“杀!”远远望见谷中的叛军在往后撤,李豫就知道仆固怀恩等人已经得手了,崔乾佑在曲沃山折戟沉沙已成定局,安庆绪的最后赌本已经消耗殆尽,便催动人马掩杀过来。

白孝德、卢逖、浑瑊三位青年三枪并举,如虎入羊群、横冲直撞。

李嗣业、郭英乂、王思礼三柄钢刀一起挥舞,时时溅起一团团血雾。

郭子仪,崔光远二人手中令旗不时挥动,一队队士气高昂的唐军士兵就会像饿鹰扑兔般冲向叛军,将正在撤退的叛军人马冲得七零八落。

最可怕的是,四千多名彪悍的回纥回纥兵从山上居高临下地冲下来,所当之叛军稍不留神便会一失足成千古恨!更有缺德的回纥兵把山上伏兵的人头当做了武器朝他们扔过来,就是没被砸死,也要被这种血腥、残忍的做法恶心死。

可怜的崔乾佑在重重包围中左冲右突,奋力拼杀,最后终于同李归仁、安守忠、孙哲孝三人合兵一处,率领不到一万人的残兵败将杀出重围,向陕郡方向溃逃而去。

唐军也如潮水般涌向了陕郡。

越过曲沃山、走过新店、七十里长的阴愁涧终于走到了尽头。经历了两个时辰的激战唐军将士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因为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的他们已经看到了一座巍峨的城墙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之中!

一些参加过洛阳保卫战、潼关战役的老兵们更是激动不已,时隔两年了,他们又再次踏上了这片久违的故土。

“弟兄们,攻下陕郡,到洛阳就是一马平川,我们就可以大功告成了!”郭子仪在阵前策马来回奔跑,兴奋地吼道。

“攻取陕郡,光复洛阳,重塑河山!”一想到自己即将成为大唐中兴的见证者和功臣,在场的每一个人脸上都充满了喜悦!再加上一连串的胜利给他们注射了一剂强心针,让再场的每一个人都非常亢奋。

陕郡城中,严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记得不可开交。此时此刻的他终于明白什么叫做“主帅无谋,累计三军”了。他终于知道“不知三军之权,而谋三军之政”的危害性了。再也不可能保持那种盛气凌人、居高临下的姿态了,只是向崔乾佑焦急地问道:“崔将军,这陕郡还守得住吗?”

崔乾佑的脸上闪烁着一种莫可名状的表情,他沮丧地摇了摇头,沉痛的说道:“曲沃山地势险要,用了十五万人马都没有守住。陕郡城的城墙恐怕经受不起唐军的轮番攻击吧,城中不到两万的守军恐怕经受不住唐军那凌厉的攻势吧,城中百姓早就恨不得将我们生吞活剥。若是大人坚持要守陕郡,末将只能听天命尽人事了。”

“你是说陕郡受不住了?”严庄的语气也是极为低沉。

“不仅是陕郡受不住了。”崔乾佑的脸色越来越凝重了,“恐怕洛阳也在唐军的攻击范围之内,大人还是回去劝劝皇上,请他速回河北,积蓄力量,以图东山再起。”

“也只好如此了。”严庄无力地瘫在了座位上,从牙缝中挤出了一个字:“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