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不必再劝了,我意已决:不出此祸害,我决不罢休!”说罢,李倓衣袖一甩,愤愤地离开了元帅府。
“殿下,殿下······”李泌急忙追出去,只见李倓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夜幕之中,苦笑着叹了一口气,“毕竟是孩子啊,竟这样沉不住气!”
事情的结局完全在李泌的意料之中,但事情的发展却超出了他的想象。
李倓果然沉不住气,将自己心中的想法向李亨全盘托出。
和李泌所料想的一样,李辅国没有受到任何惩罚,反而是李倓遭到了一顿臭骂!
“皇上!皇上!”一脸委屈的李辅国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皇上,老奴请皇上恩准老奴告老还乡,颐养天年!免得留在宫中遭人非议!”
“你是怎么了?”李亨的心绪也是极度不佳,李倓的前脚刚刚跨出大门,这李辅国又跑到自己面前来又哭又闹,这群人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才是头啊;“你又怎么了,谁又找你惹你了?”
“老奴感谢皇上这么多年来对奴才的信任!”跪在地上的李辅国已经泣不成声了,“但就是皇上的恩宠让奴才招致了许多人的嫉恨!奴才长期陪伴皇上左右,怕是小命不保啊!奴才恳请皇上把老奴放归田里,免得奴才终日提心吊胆,朝不保夕!”
“岂有此理!”李亨勃然大怒,拍着桌子吼道:“谁有这么大的胆子,连朕信赖的人都敢说三道四!难道朕就不能对任何人信赖有加吗?难道朕信任一个人都有错吗?”
“老奴身家性命是小,宫中和谐安宁是大!”狡猾的李辅国听出了李亨的语气,“怕是老奴留在宫中,会引起宫中皇上父子,广平王兄弟之间的不和睦啊!”
“辅国,你言重了!”李亨起身离开龙椅,缓缓走到李辅国跟前,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柔声说道:“当初在马嵬坡,若不是你苦苦劝朕留下北上朔方,今日中原之地恐怕非我大唐所有,试问当今皇室之中,何人不对你感恩戴德呢?你是我大唐的功臣,又怎么会影响到我父子兄弟的情谊呢?”
“皇上能如此设身处地为朕着想,奴才感激万分李辅国再次将头在地上叩得咚咚作响,感激涕零地说道:”正是由于皇上对臣宠爱有加,老奴才不敢长留宫中,免得被人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欲除之而后快啊!”
“谁敢如此大胆!连朕身边的人都敢动?”一听到这句话,李亨的自尊受到了严重的挑战,将拳头重重地击在了龙案之上,脸色铁青。
“老奴死罪,信口雌黄,望陛下恕罪!”见李亨发火,李辅国的心中别提有多高兴了,但却要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奴才不敢说!;老奴望陛下治奴才信口雌黄之罪,削去奴才的官衔,放回乡里,安度余生!”眼看着李亨的火气越来越望,李辅国下的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一下,两个奸猾的小眼珠子转个不停,嘴里却是一口一个求饶!
“狗奴才,你这样吞吞吐吐,非得要朕摘下你的脑袋才肯说吗?”李亨气到了极点,脸色越来越难看了!
“奴才就是死也不敢说啊!”李辅国竟然嚎啕大哭起来!
“你是不是真的要朕看了你的脑袋!”李亨怒不可遏,走到李辅国跟前,狠狠地踹了他一脚!
“皇上!”张良梯掀开帘子,缓缓上前,柔声对李亨说道:“辅国不敢说,字是有他的难言之隐,你又何必苦苦相逼呢?”
“现在时处危局,全体上下本应上下同心,一致对外,共同抗敌,可是家里却有人在搞窝里斗!你们说说,现在此贼不除,叫朕怎能安心?”李亨怒火冲天,指着跪在地上的李辅国和张良梯怒吼道。
“难啊!他身为一介家奴,虽说兢兢业业、克勤克俭,但是处于皇子争斗的漩涡之中,想要洁身自好,不惹是非,他能做到吗?”见李亨如此愤怒,张良梯仿佛豁出去了似的,索性把自己心中的所有不快一下子发泄了出来,“皇上,在辅国心中,除了忠于你,就再也没有别人了,可是有人为了自己的非分之想,竟然向他频送秋波,以示拉拢。万般无奈之下,忠心耿耿的辅国只好表明自己的坚定立场,以皇上的旨意为自己心中的准则。谁知,那人见拉拢不成,便心生歹意,恶人先告状,向皇上说三道四、颠倒黑白、混淆是非,皇上你说在这种尔虞我诈的宫廷斗争中,他,他能安心呆下去吗?这种如履薄冰的日子让人心惊胆战,倒不如告老还乡,归隐田园倒落得个逍遥自在!”
“老奴多谢娘娘明察秋毫,体恤老奴!老奴恳请皇上允许老奴告老还乡,颐养天年!”张良梯说了自己不敢说的话,李辅国更是感激涕零,竟把自己的头在地板上磕得咚咚作响,眼泪鼻涕流的满脸都是。
“你们是在说倓儿,他,他想取代豫儿的位置?”李亨一听,脸色大变,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袭上了心头,自己以前所经历的种种苦难难道又要自己的儿子来承担吗?“不可能!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李亨连连摇头,对着张良梯、李辅国二人歇斯底里地吼道:“你二人胆大包天,竟敢在朕的面前挑拨朕与豫儿、倓儿父子之间的关系,豫儿和倓儿兄弟之间的感情,离间皇室骨肉,你们,你们罪大恶极你们就不拍朕要了你们的小命吗?张良梯,虽说豫儿和倓儿非你所生,但他们敬你如亲生母亲,手心手背都是肉,你怎能?你怎忍心?”李亨的脸色有通红转为铁青,像一头发怒的雄狮,指着张良梯吼道。
“臣妾忘语,罪该万死!但是倓儿暗中联络朝中大臣,是不争的事实啊!此次替房琯辩解,不正是他笼络人心、私植党羽的最好证明吗?臣妾所言,自以为无愧于天地良心,请皇上明察,若有半句虚言,臣妾愿一死以谢天下!”张良梯大义凛然、神色自若地说道。
“不可能,不可能!豫儿和倓儿自幼感情深厚,倓儿不可能会对豫儿做出这种大逆不道之事来的!”李亨几乎要发疯了,双腿发软,一下子摊在了龙椅上。
“皇上,龙椅面前无父子啊,若论手足之情,又有谁能赶得上你和永王爷,可是······”李辅国见李亨的防线开始崩溃,便将这段时间以来李亨的心病给倒了出来。
永王李璘被安排到金陵之后,看到了一向颇受自己敬重的三哥——太子李亨竟然在没有李隆基的旨意的情况下擅作主张,自行称帝!一下子,那高大的形象在李璘心中瞬间倒塌,他也顾不得什么君臣大义、手足之情了,也在金陵拉起了自己的大旗,把李白等一批人才招募在自己的麾下,准备与李亨分庭抗争!幸好高适精明,竟能未雨绸缪,事先做了充分的准备,才将这场内讧消灭在萌芽之中!可怜的李白就是因为站错了队伍,差一点被砍了脑袋,要不是他对郭子仪有救命之恩,与李光弼交情匪浅,恐怕中国的诗坛又会少一些优秀诗歌了!
“李不要说了!”李亨狠狠地捶击着龙案,愤怒地说道。自从李璘被杀以来,刚刚四十出头的他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在做太子的十多年时间里,他先担心李林甫,后害怕杨国忠,在极度恐慌之中渡过了十几年,好不容易翻了身,拜托了李隆基的影响,把自己从风口浪尖之上解救了下来,又遇到了和自己感情最深厚的弟弟想在江淮自成一家!这种打击,无论放在任何人身上,都难以承受,何况是经历了那么多风雨的他呢?李林甫、杨国忠的屡屡迫害,让他脑海中那根神经绷的紧紧的,他不希望自己的悲剧再次发生在自己的儿子的身上,他唯一的希望就是:自己千秋万岁之后,李豫能顺顺利利地坐上龙椅,他不愿再次看到那种流血的宫廷斗争,所以,任何对李豫顺利继位的威胁,哪怕是潜在的威胁,他都不允许存在!
“皇上,建宁王虽有大功,但其锋芒毕露,处处占尽风头,而且又竭力拉拢朝中大臣,就连皇上最信任的李泌先生同他也交情匪浅。长此以往,那,那豫儿的地位就,就岌岌可危了!”张良梯见缝插针,见李亨性情大变,便把李亨最为担心的事情給抖了出来。
“逆子!”李亨怒目圆睁,眼睛中泛着丝丝血丝,一字一句地吼道:“李辅国!”
“奴才在!”李辅国诚惶诚恐地跪到了李亨的跟前。
“传朕口谕,让李倓那个逆子今晚在府中自尽,朕不要他看到明日的太阳!”李亨说罢,头也不回,直接朝殿中走去!
“奴才遵旨!”李辅国和张良梯对视一眼,脸上露出了得意的微笑。
面对朕突如其来的打击,李倓欲哭无泪。自从逃出长安城以来,他可能就是整个皇族中最忙碌的的一员了,他也许真的只想尽早结束这场叛乱,然后在亲王的位置上逍遥自在地度完自己的一生。他心里清楚,在嫡长子继承制的社会里,自己再有出色的才华,也许都只是他哥哥的陪衬。但是,他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前途“暗淡”而放弃自己的脚步。毕竟,振兴大唐是每一个皇族成员应尽的责任(至少他是如此认为的)!可是,谁知就是因为这种过度热心导致了自己的悲剧命运!
“哈哈哈!”接到诏书的李倓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哭还是在笑。长时间的艰辛,长时间的坚持,长时间的努力,恐怕就会随着今晚这杯毒酒下肚而付诸东流了!
直到他喝下肚就的那一刻,他可能还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就撞上了这飞来横祸!
“倓弟!”得知李倓服毒自杀的消息以后,李豫几乎痛不欲生。从小到大,兄弟二人情深意笃,昔日李亨还是太子之时,虽说本着低调处事的做人原则,但是李林甫、杨国忠、安禄山的百般陷害还是难以逃脱,李亨一家在如履薄冰的困境中战战兢兢的渡过了十几年,不容易看到了希望的曙光,可是,昔日曾经相濡以沫、生死相依的兄弟和自己已是阴阳两隔,还要背上一个“莫须有”的罪名,甚至自己都成为了杀害弟弟的帮凶,怎能让李豫不伤心?
“元帅!”老泪纵横的李泌轻轻地扶着李豫的肩膀,柔声安慰得到:“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吧!”
“倓弟!你怎么这样傻?你怎么这么傻?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为朝廷所坐的努力,你为江山所流的血汗,都随着这一杯毒酒付诸东流了!朝廷能有今日的气象,你居功至伟!为什么?为什么?是什么人,非要将你置于死地?”李豫不断地捶击着自己的胸口,向着门外的苍天,声嘶力竭地喊道。
“元帅,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还是将这儿女私情暂且放在一边吧!”李泌一边楷着眼泪,一边扶起了跪在地上的李豫。
“先生,请帮我为倓弟讨回公道!”
“元帅,千万别冲动啊!建宁王的教训已经够沉痛了!”
“那倓弟岂不是要冤沉海底了?”
“等吧!”李泌的眼中闪烁着着泪花,语重心长地说道:“真相总有一天会大白于天下的!目前殿下要做的就是帮助皇上重整山河,匡扶社稷,至于平反之事,将来殿下君临天下之时,还怕没有机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