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瑱!”程元振跪在地上,小声嘀咕道:“皇上可是在说淮西节度使来瑱来大人?”
“除了他还会有谁?”李豫怒气冲冲地说道:“这个天杀的狗奴才!自恃占有淮西六州之地,屡屡抗旨不尊、不服圣命!淮西战役之时,拥兵自重,坐视王师败绩,若不是李光弼星夜驰援的话,他的淮西六州能否保得住都还是问题!如今还大言不惭地要朕为他加官进爵!”
“来瑱大人!”程元振的脸色突然一变,连忙重重地在地上扣了三个响头,“奴才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有什么事但凡奏来!”李豫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程元振,不屑地说道。
“请皇上恕奴才死罪!”程元振突然将头在地上叩的咚咚作响,用一种哀求的语气喊道。
“你有什么是尽管奏来,朕恕你无罪!”李豫一见程元振如此,便知此事必有隐情,连忙追问道。
“来瑱大人此次赴京,给奴才带来了四十万两银票,要奴才在皇上面前替他说书好话,把他推进政事堂!”程元振跪在地上,带着哭腔说道。
“奴才也请皇上恕奴才死罪!”一旁的鱼朝恩见程元振如此“坦白”,也不好独自隐瞒,连忙跪在地上,哭丧着一张脸说道:“来瑱大人也向奴才送了四十万两银票,要奴才替他活动活动!”
“你们两个狗奴才好的的胆子!”李豫将手中的一叠奏折狠狠地扔向了跪在地上的程元振和鱼朝恩,厉声吼道:“骨头长硬了?国家刚刚平定叛乱就开始收受贿赂,是不是先在自己身边呆腻了!”
“奴才罪该万死!奴才罪该万死!望皇上恕罪!”鱼朝恩、程元振二人在地上哆哆嗦嗦地叫道:“奴才们对这笔账款可是一个子儿都不敢用啊!”说罢,便从身上哆哆嗦嗦地搜出一叠银票,恭恭敬敬地在自己头上,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啪!啪!”两声清脆的响声响起,两道手印清晰地印在了程元振和鱼朝恩的脸上,“狗奴才!”李豫怒不可遏地吼道:“今日之事,暂且作罢!若有下次,定斩不饶!”
“奴才领命!谢皇上不杀之恩!”
“来瑱,你这狗奴才欺人太甚!”李豫觉得自己的天威受到了空前的挑战,咬牙切齿地说道:“传旨,将来瑱打入天牢,择日问斩!”
“是!”跪在地上的两位“受贿者”得到了赦免,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可怜的来瑱,虽说在淮西战役中确实犯下了坐视友军覆亡之罪,也有屡屡抗旨不尊之过,这两项罪名无论哪一条都让他难逃一死,但是被莫名其妙的加上了一项“贿赂内臣,意图入主朝廷中枢”的罪名,死在了两个阴险小人手中,确实是千古奇冤(其实,程元振、鱼朝恩二人也只不过是受王仲升之托,出面整治来瑱而已。其中的证据,也只不过是王仲升为了出心中那口恶气,倾家荡产,四处借贷而筹集的两百万两白银交给了他们),一个战功显赫的淮西节度使,就这样莫名其妙的栽在了两个小人的手上!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超出了这个年轻气盛的皇帝所能控制的范围。
处死来瑱,本来是李豫想用来威慑群臣、树立天威的一根杀威棒。没想到倒是真的将各镇节度使给震住了,吓得他们几乎不敢奉旨入朝!
程元振,这个他赖以依靠的,帮助他巩固地位的好帮手,就是在他自己的纵容之下,肆无忌惮、为所欲为,虽说不敢向李辅国那样专横跋扈,盛气凌人,但是这位骠骑大将军却是给各镇节度使留下了极坏的影响。让各镇节度使,特别是功勋卓著的仆固怀恩和李光弼二人都患上了“恐程症”!
张忠志被仆固怀恩赦免了,依然担任邺郡节度使;薛嵩被仆固怀恩赦免了,依然担任卢龙节度使;李怀仙也被仆固怀恩赦免了,依旧担任范阳节度使;虽说赦免他们是出自于皇帝的旨意,但是还让他们官复原职,仆固怀恩的自作主张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臣河东节度使辛云京冒死上奏:逆胡作乱,八年有余,山河破碎、百业凋零,此诚百废待兴之际,宜当罢兵息民,休养生息。然天下兵马副元帅、同平章事、绛州刺史仆固怀恩赦免逆胡余孽,并未以重任,难免有留寇自重之嫌,又与回纥交往慎密,长此以往,恐非朝廷之福!愿皇上察知!”
“臣泽路节度使李抱玉冒死上奏:天下兵马副元帅仆固怀恩自恃功高,拥兵自重,擅做主张,留安史余孽于重任,养寇自重,遗患无穷,臣等请皇上为江山社稷,为天下苍生福泽,提早防备!”
“烦!烦!”不知曾几何时,这两道奏折又映入了他的眼帘,让他烦躁不已。此时已经杀了一个来瑱,难道还要杀一个仆固怀恩吗?此举恐怕不妥吧!这样一来,自己是否真的会给人留下“兔死狗烹,鸟尽弓藏”的口实呢?把仆固怀恩调入京城,像郭子仪那样束之高阁,恐怕也是难办吧!此时的仆固怀恩手握十几万朔方劲卒,要动他,恐非易事!
“臣天下兵马副元帅、同平章事、绛州刺史仆固怀恩冒死上奏:逆胡作乱,八年乃平,天下苍生,遍遭荼毒,山河破碎、民生凋敝。休养生息乃天下苍生之愿,微臣也不愿干戈再起、荼毒生灵。故奉旨赦免薛嵩、张忠志、李怀仙等逆胡欲孽,留以戍边,戴罪立功、以观后效!以昭示陛下仁慈之心!微臣一片忠心、天日可见。奈朝中少许居心叵测之人,以为臣别有用心,竟于御前诋毁微臣,望皇上明察!河东节度使、北都留守辛云京,在微臣护送回纥可汗回国之时,竟闭门不纳,又是大唐天朝国威,望皇上记忆惩戒,莫让天下有功之士心寒!”
“真烦人!”李豫无可奈何的叹道,对于李抱玉、辛云京的奏折,他可以留中不发,静观其变,待事情过去之后,让时间来冲淡一切,也许事情过去三五月之后,以李抱玉和辛云京二人的性格,他们不至于会不依不饶吧!
但是,刚刚立下了盖世功勋的仆固怀恩又在叫屈,对于他的要求,自己不可能像对待李抱玉、辛云京二人那样置之不理吧。那两人好糊弄,这个仆固怀恩可是一位出了名的难缠的主啊!但是,回应了仆固怀恩,那有应该如何向他们二人交代呢?
“真是让朕头疼啊!”
“仆固怀恩公忠体国。忧朕之所忧,急朕之所急,乃朝廷股肱之臣,近日又平定逆胡,功勋卓著!其留任叛将,自是用心良苦,卿等勿忧!”在含元殿中来回踱了半个时辰,李豫才提起笔,在李抱玉和辛云京的奏折上留下了两道朱批!
“辛、李二卿忧国忧民忧社稷,凡是对朝廷有威胁之事皆在关注!难免会对卿之举动有所猜忌,望爱卿莫以为怪!清者自清,一切皆有公论,卿之言行,朕深信不疑,望爱卿千万别为小人所误,做出遗恨千古之事!”
李豫批完,又将三道奏折的内容和自己的批语仔细阅读了一遍,颇为欣喜地点了点头。
“为什么?为什么?”接到李豫批复的仆固怀恩像一头发疯的狮子,歇斯底里的咆哮道:“难道真的是‘太平本是将军定,不让将军见太平’吗?难道‘雕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吗?难道朝廷就是如此猜忌有功之臣的吗?不杀辛云京、李抱玉二位奸佞,我仆固怀恩不死不休!”
太原城下遭受辛云京的猜忌和冷落,让仆固怀恩在自己的女婿面前丢进了面子,最不可思议的是,辛云京居然是恶人先告状,说他养寇自重,外连回纥、图谋不轨。就是一介布衣恐怕都得叫屈,更何况是一位久历沙场、功勋卓著,又完成了大唐重归统一的天下兵马副元帅呢?况且,养寇自重、私连外邦这两项罪状,那一项不是株连九族之罪!竟在他头上扣上了这两顶帽子,若不将此二人除掉,叫他这位副元帅的脸往哪个搁?
“妖氛不扫,奸佞不除,臣心难平!望陛下慎思之!李抱玉、辛云京与臣,皇上必须二选其一,有臣则无二贼,有此二贼则无臣!微臣狂悖,引颈待戮!”这样一道由仆固怀恩亲自撰写的奏折再次飞入了大明宫。
“真是一个难缠的刺头!”李豫彻底无语了,没想到自己和稀泥的的举动反而让仆固怀恩得寸进尺。大唐帝国刚刚经历了八年的战乱,山河破碎、举国凋敝,河南河北,十室九空。这个千疮百孔的帝国还能经受得住他们如此折腾吗?李抱玉、辛云京二人为大唐帝国的平叛事业出生入死、抛家弃子,如今又手握重兵,这等人赶去惹吗?仆固怀恩集天下之精锐,又与回纥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功勋卓著,这样的人,他惹得起吗?一个不敢去招惹,一个根本就招惹不起,作为皇帝的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劝解。但是,仆固怀恩已经提出他与李抱玉、辛云京二人势同水火,这又应该如何劝解?
“骆奉仙听旨!”李豫抬头望了望身边的那名宦官。
“奴才在!”
“你就前往汾州和太原一趟,看看辛云京和仆固怀恩之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并传朕旨意,要他们二人捐弃前嫌、握手言和。我大唐再也经受不住太大的折磨了!”李豫在骆奉仙的肩膀上重重地拍了两下,“我大唐的两位栋梁之才能否重归于好,就全看你的了!”
“奴才就是磨破嘴皮,也要让二位将军重归于好!”看到自己备受皇帝赏识,骆奉仙自是热泪盈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