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娘娘这是何意?”定美人勉强一笑,装出不解的神情。
“本宫什么意思,阿苓你不知道?”顾云羡淡淡地看着她。
“臣妾不知道。”定美人道。
顾云羡与她对视许久,忽的一笑,“既然你不知道,看来你对本宫不是没多大用处,而是根本就没有用。真是枉费本宫还与你说了这么多话。”摇摇头,“罢了,美人请回吧。本宫还有别的事要做。”
定美人显然没料到她这么干脆就下了逐客令。更要命的是,她说完这句话便起身朝内殿走去,似乎真的不打算再在自己身上费什么时间。
心头一慌,她声音里也带上了三分急切,“娘娘,臣妾……。”
顾云羡听到了她的声音,却没有停步,仍继续朝前走去。
定美人把心一横,咬牙道:“臣妾知道!”
顾云羡闻言终于站定,又过了一会儿,才慢慢回过了头。
这一回,她的表情是实实在在的冷漠,看向定美人的眼睛里一丝笑意都没有。
轻启薄唇,她淡淡道:“本宫始终觉得,谈交易还是得有三分诚意,阿苓你若总这样躲躲闪闪,便没有意思了。本宫自问在这件事情上,已经表现了足够的耐心,奈何你似乎并不领情。既然如此,也没什么好说的了。”顿了顿,“如果你当真不知道那个字的意思,那么我们自然没有谈下去的必要。可如果你其实知道,却为了某种目的而谎称不知,我们就更没有必要谈下去。”
“娘娘不要生气,臣妾不是存心欺瞒娘娘。”定美人赔笑道,“臣妾只是……。”
“只是什么?”顾云羡眉头微蹙,思忖片刻道,“你不会是在看了那个字之后,还担心我会输吧?”
见定美人不语,顾云羡轻轻叹口气,“其实阿苓你只需要想想,本宫连那种事情都知道了,还会扳不倒景馥姝吗?我找你,除了希望能更有把握之外,也是在给你一个弃暗投明的机会。你可不要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嘲讽一笑,“至于沈竹央、姜月嫦这些人,她们拿什么跟我拼?身份吗?我相信阿苓你看了本宫的例子,不会不明白在这后宫里,身份这种东西有多不可靠。今日还高高在上,没准明日就跌入尘埃,什么都不是了。”
定美人果然不愧顾云羡对她心机深沉的判断,这种时候居然还保持了冷静的思考,镇定道:“臣妾自然知道身份不可靠,然而陛下的宠爱也一样不可靠。”
这话说得很正确,顾云羡忍不住点头,“自然,自然。身份和恩宠都不可靠,但有一样,是靠得住的。”
定美人看着她。
“孩子。”顾云羡微微一笑。
定美人一愣。
“在这宫里,身份可能转瞬就被人夺去,恩宠可能如朝露一般消散,唯有孩子是你可以掌握的。有了孩子,就有了依靠。”顾云羡道,“若生了个争气的儿子,自然是后福无穷。然而哪怕儿子庸庸碌碌,将来依然可以封王,有自己的封地。身为他的母亲,无论是留在煜都,还是跟着过去做一个王太后,都是极不错的收梢。”
定美人心头一阵刺痛。
顾云羡说到了孩子。服侍陛下这么多年,没有孩子一直是自己心头的痛。若她有幸能生下一男半女,在陛下心中的分量肯定会不一样些,也不用这么多年还在这个位分上苦熬着。
“臣妾年纪大了,即使有娘娘的举荐,恐怕也难以有孕。”定美人道,“更何况,娘娘您如今,也没有孩子……。”
顾云羡用一种笃定的口吻道:“阿苓何必妄自菲薄?你今年不过二十有七,要想有孕还是有很大机会的。至于本宫,以本宫如今的恩宠,有孩子不过是早晚的事情,就不劳阿苓你操心了。”微微一笑,“更何况,阿苓不要忘记了,如今宫中唯一的两个皇子,他们的生母可都与我交好。陛下看重子嗣,对皇子的生母也礼遇有加。有这样的两个人相帮,你觉得本宫的赢面还不够大?”
定美人沉默。
柔婉仪且不说,庄婕妤对顾云羡的忠心耿耿她可是看得明明白白。
她的儿子,约莫已经可以算作顾云羡的儿子了。
顾云羡见话都说得差不多了,慢条斯理地抛出最后一击:“所以,本宫最后问你一次,你到底是什么想法?”说完这句话,她意味深长地补充道,“这真的是最后一次。”
定美人眼眸低垂,双唇紧抿。乌黑的睫毛下,一双黑眸里情绪莫测,明显陷入了巨大的挣扎。
顾云羡本以为她会让自己多等一会儿,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不过片刻,定美人就猛地起身,几步走到自己面前跪下。
她不动声色地注视着她,却见绛红地衣之上,定美人腰背笔挺,跪地的姿势格外干脆利落。
她抬头,神情坚毅地看着顾云羡,沉声道:“臣妾愿祝娘娘一臂之力,但求娘娘不计前嫌,对臣妾施以庇佑!”
这天晚上,皇帝在仪元殿与诸臣议事,顾云羡过去陪他用了一顿晚膳便又回来了。
柳尚宫让采葭先去休息,亲自过来伺候顾云羡洗漱。
顾云羡看着铜镜里,自己下巴尖削,忍不住道:“大人你看,我是不是又瘦了?”
柳尚宫仔细观察了一下,点点头,“确实是瘦了一些。”
顾云羡蹙眉,“这样可不行,我再瘦下去就得跟景馥姝一样了,没的一脸丧气。”
柳尚宫安慰道:“娘娘平日太过耗费心神,确实容易消瘦。”想了想,“这样,奴婢明日教掌馔几道温和补身的药膳,娘娘用过就好了。”
顾云羡颔首,“有劳大人。”苦笑摇头,“为了这个定美人,我真是费尽了心思。”
柳尚宫也有些无奈,“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薛太医那边一直没什么消息,娘娘也得多作几手打算才行。”
确实。有了定美人的帮忙,即使薛长松那边查不出什么来,她也能找到景馥姝的要害。
柳尚宫说完这句又忍不住担忧,“只是那定美人心机深沉,为人又很是狡猾,娘娘对她当真有把握?”
“正是因为知道她心机深沉,我才费这么多周折去拉拢她。”顾云羡道。
定美人先后与她和毓淑仪接洽,无非是想抬高自己身价,得到更多的好处。她若想省点力气,直接许以重利便是。但人就是这样,来得太容易的东西,总是不那么珍惜。她必须得在这个过程里多折腾几下,才会让定美人对这层盟友关系更为看重。
更何况,她若太轻易地妥协,反倒会让她看轻,在以后的合作过程里产生诸多麻烦。
在这场拉拢中,如何让定美人效忠于她不是关键,最关键的是,如何在达成目的的同时,始终保持主导者的地位。
她要让定美人明白,无论什么时候,主动权永远掌握在她的手中。
柳尚宫也是浸淫宫中争斗多年的人,顾云羡什么意思她只需要稍加思考便明白过来,
犹豫了片刻,她问道:“娘娘打算怎么做?”
顾云羡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淡淡一笑,“无论我想做什么,都要等回宫再说。”
五日后,十一月初,皇帝在温泉宫住了一个月后,终于启程回宫。
似乎怕顾云羡舍不得,皇帝临走前特意跟她承诺道:“等新年过完了,我们正月再来一趟。到时候正好可以看下雪。”
顾云羡含笑着点头。
离开一个月,宫中似乎没什么改变。六宫嫔御按规矩在宫门处恭迎大驾,顾云羡从马车上下来后,惊讶地发现跪在风中行礼的居然全是一些低位宫嫔,没有一个领头的。
皇帝也发觉了,英挺的眉毛忍不住微蹙,“怎么回事?其余人呢?”
跪在前排的瑾穆华斟酌道,“贞贵姬娘娘前阵子偶感风寒,已病了十来天了。太医嘱咐不能吹风,所以今日无法前来接驾。”
皇帝点点头,眼神锐利了三分,“那明充仪呢?”
口气里已有淡淡的不悦。
皇帝不高兴也是情有可原。按理说,顾云羡和毓淑仪不在,宫中便以明充仪位分最尊,诸事都该她出面打理才是。可她倒好,这样的时候,不仅不主动出面挑起大梁,反而避而不见,实在是太不懂事!
皇帝离宫前本就对她心存不满,冰了她一个多月以为能让她收敛一些,谁知她竟越来越过分了!
顾云羡见皇帝微蹙的眉头,心里忍不住困惑。
姜月嫦这是破罐子破摔的意思吗?不至于吧。她虽然性子冲动了一些,却并不是薄瑾柔那等愚蠢无脑之人,怎会做出这种明显会惹陛下不悦的事情?
瑾穆华似乎不知该如何回答,反倒是她旁边的夏琼章兴奋地抢过了话头,“回禀陛下,今次实在是大喜啊!”
“喜?”皇帝一愣。
“是的陛下。”夏琼章道,“太医昨日来诊过,说充仪娘娘已怀有三个月身孕!”
顾云羡这回彻底愣在了那里。
半个时辰后,刚从行宫回来、还没来得及歇了口气的随扈宫嫔都来到了明充仪的咸池殿。
顾云羡到的时候,发现里面已经挤了不少人。皇帝比她早到一点,正坐在明充仪的榻边,听她小声地跟自己解释些什么。
顾云羡走近了一点,终于听到了明充仪低低的声音,“臣妾今日本想去接驾的,谁知今晨起身的时候一阵头晕,实在不能出门。失礼之处,还请陛下责罚。”
皇帝口气温和,“别说这种话。你有了身孕就好好歇着,一切都以皇裔为先。那些虚礼不用放在心上。”
明充仪展颜一笑,“多谢陛下!”
美眸一转,她看向立在一旁的顾云羡,含笑点头,“元充容来了?”
皇帝顺着她的视线转头,正好对上顾云羡微笑的脸。
“你来了?”他轻声道。
顾云羡笑着点头,“臣妾来恭喜月娘、恭喜陛下。”
她虽说着恭喜,口气里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怨怪。皇帝敏锐地捕捉到她的情绪,神情立刻变得不太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