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重生废后翻身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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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看着羽箭朝那人射去,皇帝眼前忽然闪过一个画面。

是春色旖旎的上林苑,他一箭射掉了少女手中的灼灼桃花。和煦的阳光下,她神情惊恐,水一般的眼眸带着三分怒意看向他,“你可知你差点一箭射死我!”

佳人发怒,他无可奈何,只得含笑为她簪了一朵碧桃,权当赔罪。

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顾云羡今日原本是打算出来散散步的,谁知左走右左,居然被阿瓷带到了后山的永怀亭。

永怀亭是茂山的一个很出名的景色,据说是太祖皇帝为了纪念一位故人所修。亭前还有一块匾额,上面是太祖皇帝用八分书亲笔所题的“永怀”二字。

顾云羡很早以前就想来这里看看,然而每每时机不凑巧,居然一直未能成行。今日总算得偿夙愿,她十分自在地将那里转了个遍。

永怀亭边有一个湖畔,因后山温泉地热的关系,并没有如别的湖那般结冰,此刻仍是波光粼粼。湖边遍着青松翠柳,此刻随风摇摆,湖光山色交相辉映,风景十分秀丽。

她正看得兴起,阿瓷却忽然凑上来,一副有话要说的表情。她莫名其妙,“怎么了?”

“奴婢有件事要告诉小姐。”阿瓷深吸一口气,郑重道。

她蹙眉,“什么事?”

阿瓷道:“小姐听了一定不要责怪阿瓷……。”

“你先说了,我才知道要不要怪你啊。”顾云羡态度闲适,“咦?那边居然还有一株梅树。待我去折一枝梅回来,有什么事儿你等会儿再讲。”

“小姐!”

不顾阿瓷的反对,她已朝梅树走去。

然而还不待她靠近,身后却传来奇怪的声音。她困惑地转身,只见一支箭携着风声破空而来。

她被这变故吓得呆住,只能愣愣地站在原地。

羽箭几乎是贴着她的耳边飞过,那瘆人的声响让她心头一阵茫然。

她愣愣地看着前方。

在目光的尽头,她看到了身负长弓、锦衣玉袍的男子。

他骑着一匹高头大马,右手勒紧了缰绳,眼神怔怔地看着她。

为什么?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刚才,又是怎么回事?

阿瓷适才看到自家小姐差点被箭射中,吓得目瞪口呆。此刻总算反应过来,忙跑到她身边,“小姐你没事吧?有没有伤到?”

阿瓷的声音似乎也惊醒了皇帝。

他一手策马,朝她的方向跑了几步,然后干脆利落地翻身下马,几步走到她身前。

不待顾云羡反应过来,他便一把握住她的肩头,眼中满是不可置信,“是你?”

顾云羡嘴唇轻颤,说不出话来。

“那时候,那个人是你?”皇帝压低了声音,“那个差点被我射到的女孩子……。”

顾云羡想起那一日,阳春三月,她在上林苑的树林边第一次见到他。

他是风姿出众的当朝太子,一箭射掉了她手中的桃花,也让她的心第一次尝到了悸动的滋味。

那是他们的开始。

虽然在之后的岁月里,他始终不曾想起这一面之缘,却并不妨碍她将它铭记于心。

她曾经也想把这件事告诉他,却因为羞涩和一些别的原因,总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后来,也就慢慢放弃了。

她曾以为,这件事会同她比的秘密一样,被永远尘封在逝去的时光里,无人开启,无人问津。

可谁知,多年之后,曾经的事情会再次发生。当那支箭破空而来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

那时候,她还不曾对他死心。

腹中忽然传来一阵疼痛,她面色猛地煞白,闷哼出声。

皇帝措手不及,慌张地将她抱入怀中,迭声道:“云娘,云娘你怎么了?”

她疼得说不出话来,只能张大嘴拼命地喘气,右手紧紧攥住他的衣襟。

阿瓷双腿一软,跪倒在地,“陛下,小姐她……她恐怕是动了胎气了!”

胎气?

皇帝的瞳孔猛地缩小。

柳尚宫忐忑不安地在留瑜殿等了许久,没盼来阿瓷顺利完成任务的消息,却看到了皇帝的轿辇。

十六人抬的大轿,走得又快又平稳。抬轿子的人似乎被下了命令,简直是把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柳尚宫看到旁边的宫人得小跑着才能跟上轿子的速度。

这样的架势她很少见到,心中立刻有了不祥的预感。

轿子到达留瑜殿前便停了下来,一落地吕川便上前挑开了帷幕。

顾云羡一身白衣,虚弱地靠在皇帝的怀中,脸色比身上的衣服还要白。

皇帝用两只手小心地抱起她,大步跨出轿辇,朝殿内走去。

在他身后,是刚刚得到吩咐、匆匆赶来留瑜殿的四名侍御医。

眼看皇帝和众御医径自越过自己进入内殿,柳尚宫心中发慌,一把抓住神情恐慌的阿瓷,“怎么回事?娘娘怎么了?”

阿瓷语带哭腔,“娘娘在永怀亭旁……差点被陛下的箭射中,动……动了胎气!”

柳尚宫愣愣地看了她片刻,忍不住怒道:“你是怎么办事的!”

阿瓷本来就六神无主,被她这么一骂,眼泪立刻流了下来,“奴婢,奴婢本来也是听从大人的吩咐,可是……。”

“行了别说了。”柳尚宫打断她,“回头你再慢慢跟我解释。”

四周人来人往,这里可不是一个说话的好地方。若是被人听了去,事情就要不妙了。

阿瓷抽抽噎噎道了声“诺”。

她今日委实是慌了神。前天晚上柳尚宫告诉她,说小姐有了身孕,为了皇裔考虑,得想个法子让陛下和小姐重归于好。

柳尚宫的意思是,陛下生小姐的气无非是因为她说的“不在乎能不能生出孩子”的话,既然她如今有孕了,自然能解决这个问题。

阿瓷在深思熟虑之后,决定听从柳尚宫的吩咐行事。是以今日她按照计划将小姐带去了永怀亭附近。而柳尚宫一早在伺候围猎的侍卫中买通了人手,利用猎物将皇帝引去那个方向。

本来她应该在小姐见到陛下之前告诉她孩子的事情,这样就算小姐心中不愿,为了孩子也会对陛下说点好听的,两个人的关系多半就好了。

可谁知时间上估算错误,她还没来得及跟小姐说明情况,陛下居然就已经到了,而且还一箭朝小姐射了过去!

若是小姐和孩子因此有什么差错,她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侍御医在里面给顾云羡诊治,皇帝用手撑着额头,坐在一旁发呆。

今日遭受的意外实在太多了。

他没料到顾云羡会出现在永怀亭附近,没料到自己的箭会差点射中她,更没料到她就是多年前那个被他惊落手中桃花的姑娘。

他想起椒房殿内的引见,他一直以为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可原来,在那么早的时候,他们就用这么特别的方式,认识了彼此。

他想起那时候,她跪在自己面前,素手奉上新茶。那双剪水秋瞳怯生生地看着他,里面有着隐隐的期待。当时他不明白她在期待些什么,如今想来,应该是在期待自己能够想起来。

期待自己能够想起她。

可是他却忘了。

这么多年,她一定失望过很多次吧。

张显躬身走到他身旁,低声道:“陛下。”

他从思绪中惊醒,忙道:“怎么样,没事吧?”

张显宽慰道:“陛下放心,充仪娘娘只是受到了惊吓,所以才会动了胎气。臣适才为她施了针,已经不碍了。”

一听到“胎气”二字,他的声音就控制不住地变得干涩,“那,孩子呢?”

张显道:“皇裔亦无大碍。”

他轻舒口气,闭上了眼睛。

还好。若她因为自己而出了什么事,他真是不知道要如何面对了。

“她……身子到底怎么回事?”忧虑散去之后,他终于问出心头的疑惑,“数日前诊断,不是说没有身孕吗?”

张显自然也听说了元充仪身患虚寒之症的消息,思忖片刻,谨慎道:“充仪娘娘的身孕尚不满两个月,上回高太医之所以没有诊出来,大抵是那会儿喜脉还没有显现。”

皇帝虽不通歧黄之术,却也听说过喜脉显现的时间并不固定,张显的解释也很合理。

“至于别的……臣适才仔细诊断了娘娘的玉体,她体质确实偏寒性,但情况并不特别严重。臣斗胆猜测,她这几个月来应该一直有服用治疗虚寒之症的药物……。”

“她有喝药?”皇帝眉头猛地蹙起,“可……。”

张显不敢劳烦皇帝亲口把那件不愉快的事情说出来,抢着道:“臣不知道娘娘是怎么说的,但从臣的诊断来看,应该是这样。”想了想又补充道,“其余三位御医也是这么认为。”

皇帝沉默良久,无力地叹了口气,“朕知道了。你下去开方子吧。”

“诺。”

张显和别的御医一起退了出去,皇帝起身行至内殿,却并不靠近床榻,只是远远地看着顾云羡沉睡的样子。

她长发散下,铺在雪白的瓷枕上,墨汁一般的颜色,更显得她面色苍白。双眼紧闭,秀丽的眉头微蹙,似乎梦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正看着顾云羡怔怔出神,却察觉到身后有人缓步靠近。

皇帝没有回头,只轻描淡写道:“大人可不可以告诉朕,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柳尚宫看着皇帝的宽阔的背部,想起几个月前的事情。那时候,她刚刚得知顾云羡身患虚寒之症,也知道了薛长松明明有法可医,她却不愿意治疗。

顾云羡给她的解释是,特殊时期,不想多生是非。她面上信了,心里却知道这不过是个借口。

当时她并不清楚顾云羡的想法,只是凭着自己在这宫里生存多年的经验判断,这件事会成为她致命的威胁。

想起太后临终前曾交代她照拂好顾云羡,她决定自作主张一回。

她找到了薛长松,谎称说娘娘改变了主意,请薛大人开药。之后,她再以滋补药材的名义,每日端给她喝。她久经宫闱磨练,办这么一点小事自然得心应手。太过顺利,以至于后来知道了她的想法之后,这药也忘记了停掉。

本来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谁知居然真的起了作用。柳尚宫少时亦曾随太医署的博士学过一些药理,大的病治不了,断个喜脉却不在话下。当她察觉顾云羡有孕之后,终于认为她不能再这么自暴自弃下去了。

如今的情形,明修仪已经把她逼入了死角,陛下现在虽然还对她心存不舍,却并不知道这情绪能保持多久。若陛下彻底失去耐心,旁人只需要再加一把力,她便再无翻身的机会。

她根本不可能像泠淑媛那般,过上清静自在的日子。陛下对她的感情太不一般,这便决定了她要么权倾六宫,要么落败身死,没有第三个选择。

她帮她做了选择。

柳尚宫沉默一瞬,“娘娘这几个月以来,一直在暗中服用薛大人开的药。”

“那她那日为何要在咏思殿说那样的话?”皇帝轻声道。

“奴婢不知。”柳尚宫道,“但奴婢觉得,娘娘当时一定很难过。陛下不是女子,不明白无子这件事对女子来说是多大的痛楚,尤其是这宫里的女人……。”语气里隐有悲戚,“其实娘娘之前也治过很长时间了,一直没什么起色。这回薛太医开了新的药,娘娘也不过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试试。我们都不确定能不能治好。她当时会那么说,一定是受了很大的刺激……。”

皇帝想起那一日,顾云羡当着众人的面被揭穿不能有孕。她孤零零地坐在殿内,承受四周或咄咄逼人、或怜悯傲慢的眼神。

她当时,一定很羞愤吧。

可他却只顾着跟她生气,恼怒她为何会把这件事情瞒着自己。

如果说出来就会受到这样的对待,那她确实没必要说出来。

“她知道自己有孕了吗?”

“应该不知道。”柳尚宫道,“奴婢也是昨日才隐约猜出来的。因害怕娘娘空欢喜一场,所以只告诉了阿瓷姑娘,让她小心伺候着。本打算今天找太医来确定一下,谁知,竟出了这档子事儿……。”

皇帝无力地点点头,“多谢大人告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