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狼魂虎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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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就坡上驴赵官家收网

却说绥州刺史李克文,煽阴风点鬼火、明枪暗箭闹了一六十三遭,却是多败俱伤,自己并没有得到预想的好处,索性一不作二不休,听从张崇贵的计谋,上表东京朝廷,请赵官家下旨勒令李继捧进京,自己好火中取粟。李克文表章到汴梁,正是清明时节。

东京城内,人们纷纷在为祭祖、踏青购买香烛纸马等物。最高兴的当然是香烛铺和纸马铺的老板,怎肯放过这一年最好的赚钱时节,都竭尽全力别出心裁,特别是靠近城门的纸马、香烛铺,皆顶风冒雨摆摊到街上,用纸衮垒成楼阁之状,极力招揽生意。

出城门,居然四野如市,丝丝细雨中,人们打着鲜艳夺目的油纸伞,先去祖先的坟墓上祭祀悼念一番。然后便一扫悲痛哀苦之状,全都换上盈盈笑脸,或于芳树之下,或就园囿之间,席地而坐,摆出枣糊、炊饼、黄胖、掉刀、鲜花、异果、鸭蛋、小鸡,面作的山水亭台,戏曲人物,罗杯列盏,相互寒喧应酬。大户人家的女眷,都是轿子侍候。轿子用杨柳杂花装簇顶上,四面下垂遮映,充满了鹅黄柳翠娇艳欲滴的鲜活。都城的歌儿舞女们,遍布园亭,欢声笑语,抵暮方归。一连数日,人们都是斜阳御柳,才扶醉而归。

朝廷亦不能免俗,放假三天。赵官家四更天便起身,先去后殿祭祀了祖先与父亲,然后出城,亲往太祖和母亲的灵寝,祭奠兄长和母亲。特别对母亲杜太后,隆重祭拜。

赵官家所以对母亲特别祭奠,养育之恩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是其帝位越发尴尬微妙了——自从赵官家继位后,朝野便有种种传言,说他是杀兄夺位,并且越传越厉害,有些太祖的老伙计,甚至秘密商议要废掉他,还政与太祖的儿子。

为了应对这股看不见的暗流,赵官家借清明祭祖的机会,大肆祭拜杜太后。并拿出一份宫廷记录宣喻朝野,以正视听。记录的内容大致如下:当年太祖准备立儿子为太子,母亲杜太后说了,你儿子太小,恐怕压不住阵,并暗示太祖,你的江山不就是从柴家孤儿寡母手中夺下来的嘛。为了咱赵家天下长治久安着想,你应该传位给光义,等光义老了,再传给光美,然后光美再传给你儿子,这样多安全。宋太祖听母亲言之有理,便传位给了赵光义……

这份记录一宣喻,等于说赵光义是以母言得天下,并非用斧子砍死兄长篡位夺权。为了感谢母亲的恩德,赵官家不仅是大肆祭典,还颁诏天下,大宋是以孝道治国云云。

从此以后,孝道在宋朝朝野大盛,并兴起举孝廉之风,由民间和地方官推举出来的大孝之人,被称为孝廉,可以直接入仕当官。一时间,人人尽孝。此是后话说过不提。

且说赵官家完成祭母大典,一身轻松地回到宫中,接到李克文的奏章,大喜过望,与王继恩等计议一番后,急忙招集文武百官上殿议事。大臣们一上朝,便感受到了一股异常的喜悦气氛,也不由地受了感染,连头也比平日叩的响,万岁喊的也比平日有力。

众臣参王拜驾后,赵官家环顾群臣,春风满面地说道:“众爱卿,绥州李克文上表,请朝廷勒令李继捧进京。众位爱卿听听李克文的奏章,议议如何处置?”值日的司礼太监应声读奏章:“……继捧不当承袭,恐生变乱,请遣使偕至夏州,谕令入觐……”

众文武听了,都是惊喜交集。党项羌的政务,历来是自治,朝廷几乎插不上手。李克文的这道表章,等于是请求朝廷插手党项内政。为朝廷插手党项政务,提供了理由。

赵普最了解情况,首先反应过来祝贺道:“恭喜圣上,贺喜圣上!正所谓水到渠成、瓜熟蒂落,平夏部收服有日。能兵不血刃解决党项羌,全赖吾皇圣心独运,英明超凡!”

“吾皇英明神武……圣上高瞻远瞩……陛下洪福齐天……”群臣纷纷祝贺。

赵官家龙颜大悦,笑容满面道:“平夏部能有今日之大好形势,全赖祖宗保佑,众位爱卿同心同德、克己奉公。众爱卿,须再献良谋,及早扫清西北阴霾,完成未竟之功。”

吕蒙正拱手道:“圣上,依臣愚见。应即刻传旨秦翰尹宪,与李克文接洽,会同李克文,前往夏州,威逼李继捧进京,顺势接管定难军之军政大权,一网打尽平夏部诸李。”

曹彬奏道:“皇上,文攻须得武卫。应当先秘密部署好兵马,再派人入夏州行事。”

“陛下,夏州易主,势必混乱,契丹与吐蕃及回鹘,不会安之若素。在夺取夏州的同时,应防备其趁火打劫。”吕端老成持重道:“因此,须事先在此三方增加兵力防范。”

“爱卿有所不知。”赵官家喜形于色道:“节前就有谍报奏闻,契丹国主耶律贤,在十万铁骑攻打雁门关,被杨业等人大败后,急火攻心,一病不起。他原本就是一个病身子,经此一役,是雪上加霜,病体越发沉重,已经完全不能理政。

此刻,契丹内争不暇,根本无力与朕争夺平夏部。因此,清明节前,朕便想对平夏部收网,只不过是有些顾虑师出无名。李克文的这道表章,真可谓是天从人愿。众位爱卿,朝廷必须抓住这个时机,在耶律贤康复或契丹新主稳固其朝政前,收复陕北五州,取得朝廷需要的马匹,然后趁契丹朝廷交替甚至发生变乱之际,兵伐契丹,收复幽蓟十六州,甚至一举灭亡契丹!”

嗡地一声,文德殿里响起一片低沉的欢呼声。群臣不约而同地跪下,叩首高声祝贺:“臣预祝朝廷旗开得胜、马到成功!收复陕北五州,扫平契丹,天下一统……”

祝贺声虽不齐整,言辞不一,但大意相同,赵官家越发欢喜,高声道:“平身!”

群臣起身,相互拱手预祝,都是喜气洋洋。乱哄了好一阵,吕端才接道:“皇上,既然无后顾之忧,便应当集结重兵于西北,快刀斩乱麻,迅速收复陕北五州。只不过,臣还有一言,素闻定难军管内都知蕃落使李继迁鸷黠强悍,对其应及时设策,免生祸殃。”

赵官家微微点头,提高声音笑道:“爱卿最近养病没上朝,许多情形有所不知,党项羌在朝廷的拖字诀下被拖的四分五裂,自相残杀,军力消耗大半。别说李继迁没兵权,就是将这些残兵败将都交给他,也挡不住朝廷大军的雷霆一击,此獠已经不足为虑矣!”

群臣哄笑。王旦却接着奏道“圣上,理虽如此,但仍应防备困兽犹斗。微臣亦闻李继迁乃天狼投胎,异常凶残狡诈,且得蕃众之心,应当对其周密部署,以免出现意外。”

“皇上,臣以为,应当……”群臣纷纷献策,赵官家认真倾听,喜形于色,不时地饶有兴趣地看看一直持反对意见的寇准。寇准被看的有些发毛,凝神思索一下,上前一步,举笏高声道:“圣上,微臣以为,契丹一时无暇外顾,平夏部成为一盘散沙,李克文又上了这种表章,这确实天赐良机。天赐予,不可辞。朝廷应当周密部署,秘密调兵遣将,文武齐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争取兵不血刃收服平夏五州,以免夜长梦多。”

“嗯……”赵官家频频点头,对寇准的见解和表现都很满意,又听取了一些大同小异的意见后,果断地下旨:“拟旨:命延州部署尹宪密领夏州,兼领银、绥、宥、静四州事,即日赴绥州,偕同李克文前往夏州,促李继捧入京进觐,李克文权领夏州留后。同时,命西北监军秦翰,秘密集结乡兵五万、厢军五万,配合尹宪,巧取绥州、夏州;命环、庆经略田仁朗集结乡兵三万,厢兵二万,扫清夏绥境内各族帐武装;命殿前司步军都指挥使李继隆,暂任河西都部署,率灵州禁军三万,东进宥州,送李克明进京,尔后挥师西北,配合原州、灵州、凉州等守军,压制吐蕃与回鹘;命下禁军都指挥使袁继忠为夏、银、绥、宥、静五州都巡检使,整军三万,入静州,送李克宪入京;命神卫军都指挥使石保兴,率禁军二万,过黄河突入银州,务必促使李继迁入京;命河东经略使折遇卿,整军佯动,吸引契丹西南招讨使韩德威的兵力,确保平夏部顺利收服……”

赵官家旨意一下,各有关官员及衙门,快速行动起来,一道道密旨,飞出东京。

却说赵官家调兵遣将停当,已经是五月初。这时,他接到李继迁的千人联名奏折,草草地看了一眼,冷哼一声,置之脑后,狞笑道:“这时还上这种挟制奏章,真是不知死活!”然后传旨:“来人,速命尹宪依计前往绥州,携李克文入夏州,威逼李继捧入朝。”

尹宪与秦翰早严阵以待,接到圣旨,依旨分工,尹宪带五百马军,前往绥州。秦翰密率大军随后潜行。尹宪来到绥州,李克文热烈欢迎,到了刺史大堂,尹宪快行两步,面南而立,高声道:“绥州刺史李克文接旨!”李克文慌忙跪倒,高声道:“微臣接旨。”

尹宪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绥州刺史李克文,文武双全公忠贤能,堪当大任。特命为定难军留后,随同钦差,即日前往夏州赴任。原定难军衙内都指挥使李继捧,着即进京面圣述职,另有恩赐。朕思念李氏甚切,着继捧率直系亲属一同进京。钦此!”

“臣李克文谢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李克文声震庭院,叩头有声,起身接旨。

尹宪身一侧,手一挥喝道:“赐官服节杖!”有内侍奉上一品官服和节度使金杖。李克文忙将圣旨供到花狸木大案上,再次跪下叩谢皇恩,接过官服节杖,已然合不拢嘴。

尹宪扶起李克文,拱手道:“恭喜大帅,贺喜大帅!今后西北的天就靠大帅撑了。”

“不敢……同喜……下官是留后,不敢受此称呼。”李克文语无伦次地谦让。

尹宪拉着李克文的手,笑容可掬地指着官服和节杖道:“本钦差岂敢假传圣旨,大帅看看这官服和节杖就知道了。先称留后,这是历来的规矩,不用多久,自然……啊,哈哈哈……”尹宪拍着李克文的肩膀大笑起来。李克文也心领神会地跟着呵呵大笑。

一边的张崇贵等人,急忙上前高声贺喜:“恭喜大帅……贺喜大帅……”

李克文红光满面,嘴角垂涎,抱着官服节杖舍不得放下,连声道:“同喜……”

张崇贵凑趣道:“来人,扶大帅后堂更衣,让我等饱览大帅风采,正式参拜道喜!”

这话正中李克文下怀,连钦差大臣都忘记招呼,晕头转向地奔后堂去了。尹宪与张崇贵相对一笑,张崇贵大笑道:“钦差大人请上坐。来人,给钦差大人上茶,上好茶!”

李克文的刺史大堂,全按开封府大堂格局摆设,比开封府更时髦,陈设用具是最流行款式,案、椅、几、槅、架、屏等皆为花狸木,壁挂名人字画,几上摆的官窑瓷器。

尹宪去上首坐了,张崇贵和众官僚阶下相陪,满怀心腹事,尽付一笑中,大家随意闲聊起来。一会儿,李克文蟒袍玉带,忘形而出,大声道:“来呀,全羊宴侍奉天使!”

全羊席一百零八道菜,从羊头到羊尾,从蹄子到心肝杂碎,无一遗漏。厨师是李克文特地从长安重金请来,据说祖上是唐朝宫廷御厨,祖传手艺,在长安厨行数一数二。

一切都是准备好的,一声令下瞬间就上来。除去主宾,陪客的有一二百,大堂摆不下,庭院里筵席侍候。主宾就座即刻开席,无非是冠冕堂皇的官样文章,不一一详述。

狂欢了两天,尹宪催促李克文前往夏州赴任。李克文点了三千马军,将绥州交付儿子李继山留守,携数十官僚随尹宪前往夏州。第四天上午巳时末该,到达夏州十里堡。

十里堡在夏州西南十里处,只有一座土石堡和一座接官亭,有几个衙役,和漫山遍野没人照看的羊群,再没什么人。因为这里纯粹是为了接朝廷钦差设的,蕃官到此,加两马鞭子便到夏州城了,不搞这没用的虚套套。李继捧等文武官员早已在此等侯多时。

待钦差大臣的仪仗至接官亭还有百步之距时,李继捧才拿捏着率众出接官亭前迎。尹宪这才下了八抬大轿,一摇三晃地向迎来的李继捧走去。李继捧一眼看见绥州兵马,当即一愣,再看紧随尹宪的李克文,居然同他一样,身着一品官服,手捧金节杖,面色大变,呆若木鸡,驻足不前,回头找赵光嗣的兵马,踪影皆无,心知不妥,却不知事坏在哪儿。

接到天使要来的公文,李继捧便与赵光嗣等商议,猜测天意。赵光嗣说:“没啥可顾虑的,大概是朝廷派钦差大臣来为大帅正名份。届时大帅尽管出迎,属下派兵埋伏在接官亭附近。万一有变故,也足以应付。”李继捧深以为然,连杂谋月也没觉得不妥。便依赵光嗣之言而定。然而此刻,李继捧需要兵马与李克文相对,却一个兵也见不到。

局势突变,连李克信、李克佑等也觉察到,想反抗或逃跑都来不及。李克文的铁骑已经剑拔弩张,两翼快速前突,扇形包抄上来,露出腾腾杀气,一动就会被乱箭穿身。

李继捧心里一片混沌,如何接的旨,怎么回的城,全然不知。伴随着天使回到夏州城,见到城头易帜,城里城外全是宋兵,大吃一惊,反倒清醒一些,意识到大势已去。只是还有些不明白,宋兵怎么就进了城?却不知道,昨夜宋兵已经潜伏到城外,是被谎称出城埋伏的赵光嗣,掩护着接近夏州城的。今儿个他出城不久,赵光嗣便带着宋兵入城了。李继捧、李克信、李克佑等都出城迎接天使了,杂谋月在夏王宫中为迎接天使做准备,守门的小官见是权势熏天的赵光嗣带人进城,想都没想便让宋兵兵不血刃进城。

一时间,湛蓝的天色,在李继捧的眼里变得昏暗灰黄,温暖的天气,令李继捧感到寒透骨髓,禁不住颤抖起来。至此,尹宪已经反客为主,没进夏王宫,而是进了宫前衙内都指挥使衙门,与木偶一般的李继捧分宾主坐下,威严不失亲切地笑道:“李大人,想必旨意都听清了,本使就不再重逢。本使要说的是旨意里没明说的深意,皇上闻听贵族祸起萧墙、纷争不已,担心李大人有什么凶险,特命本使前来,护送李大人进京,以免遭遇不测。同时,还请李大人将直系亲属一同带入京去,免得李大人悬挂。这是圣上一片拳拳爱护之心,还望李大人感恩戴德,及早率亲属前往,以慰圣上悬望之苦……”

尹宪侃侃而谈,李继捧唯唯诺诺。李克文一边帮腔:“贤侄,不是十六爹不帮你,实在是众人不服啊!五个州有四个州反对你,你即使能守住夏州,又有甚意思?朝廷这样对待你,真是仁至义尽了。若是你被迫辞位,照祖宗规矩,就只有一死……依十六爹之见,你尊旨去汴京走一遭,向皇上讨得正式任命再回来。夏州还不是你的……”

尹宪对李克信、李克佑等众人道:“各位,圣上日夜思念尔等,特遣本使前来宣招尔等入京,以慰圣心……”李克信等面面相觑,无言相对,只得含糊其辞诺诺谢恩。

尹宪与李克文轮番劝诱许久,李继捧无可奈何地垂头道:“待咱收拾一下便进京。”

尹宪点头。李继捧出门回夏王宫,见宫外全是宋兵,进宫迎面碰上焦急万分、望眼欲穿的杂谋月,涕泪交加,痛哭失声道:“阿月,完了!悔不听十八弟的,将赵光嗣的兵权收回……现在他引狼入室,将宋兵都放进城……大势已去,悔之晚矣……”

“嗨……”杂谋月一声长叹,泪如雨下,悔道:“也怪咱,没提醒爷……”李继捧抱住杂谋月大哭,呜咽道:“也不能怪你。父兄两辈子使出的人,谁知变成一条蛇!”

杂谋月扶着李继捧进了天王殿,悄声问:“他们会如何处置爷?”李继捧跪在祖宗灵位前,叩头哭泣:“就是让咱们都进京。刀架在脖子上了,不走怎办?只是祖宗……”

杂谋月急道:“爷,千万不能入朝。水断源则枯,树伤根即死。爷去了汴京,那是自伤根自断源啊!”李继捧一声长叹:“阿月,悔之晚矣!当初没听你的,防着李克文这个老狐狸,现在已经由不得咱们了。内忧未除外患已至,现宋兵已经入城,刀就架在脖子上,咱们还能有甚作为?走罢,一走百了。东京虽不好,可也比被他们杀死强……”

杂谋月哭道:“爷,不能去东京。眼下虽能活命,可到了东京照样得死!孟昶、李煜是怎么死的爷忘了?咱们得逃出去!”李继捧喃喃:“咱跟他们不一样,他们是战败投降的,咱是顺天应人。下场怎会一样?再说了,宋兵已经占领城门,如何逃得出去?”

杂谋月厉声道:“爷,绝对不能去东京!这是避坑落井!一去咱们可就是笼中鸟案上肉了!咱设法跑出去,去漠北去贺兰山,无论去什么地方躲藏一阵,再图良谋……”杂谋月附在李继捧耳边耳语:“爷忘了,祖宗牌位下就是暗道,咱们今夜里逃出去!”

李继捧回身坐地上,指着杂谋月道:“妇人之见,无稽之谈!守着祖宗的大好基业,还落得如此结局。若逃亡在外,非饿死不可。算了,当不成西北王,也不失富家翁。”

杂谋月听李继捧如此说,绝望了,大哭而去。李继捧对着先辈灵牌黯然销魂。赵光嗣一身戎装进来,李继捧一见赵光嗣,大怒而起,抽出腰刀指着赵光嗣怒骂:“你这条毒蛇,你还敢来见咱?!不怕咱一刀宰喽你?你说,赵老爹给了你甚好处,你出卖咱?”

赵光嗣一脸委屈地说:“大帅误会了。大帅想听咱就解释,不想听就一刀杀了咱!”

“你说、你说!”李继捧挥舞着腰刀,色厉内荏地呼喝:“说不出理来,咱就宰你!”

赵光嗣道:“昨夜奉大帅将令出城埋伏,谁知却中了宋军和李克文的埋伏,他们有数万兵马,咱们不及反抗就被缴械。幸亏宋军带兵的范廷召是属下的同年,要不然咱当场就被他们杀了。范廷召告诉属下,就是眼下不中他们的埋伏,咱们也逃不过这场大难。朝廷的数路大军,禁兵厢兵乡兵几十万人马,从灵、盐、环、庆、延等地威逼过来。凭咱们的几千兵马、一座孤城,败亡是早晚的事。早点归顺,还能得到封赏,顽抗到底,定是死无葬身之地。咱一想也是,几十万大军,不用攻城,围上一年半载,饿也把咱们都饿死了。属下一死不足惜,可怕大帅一死,李氏断了血食,辜负了克睿、继筠两代大帅对咱的恩德。咱就斗胆献了城池,为大帅留下后路。大帅若觉得错了,即可杀咱!”

赵光嗣脖子一挺,摆出一副忠心耿耿、视死如归的样子。李继捧长叹一声,手中的刀当啷坠地,自己也萎顿在地,喃喃:“咱就知道你不能做对不住咱的事,委屈你了。”

赵光嗣上前一步道:“大帅,咱冒死前来,还有一言相劝,不知道大帅肯听与否?”

李继捧软若无骨地呻吟道:“说吧,这时侯了,还有甚不能说。”赵光嗣蹲身到李继捧面前,愤愤不平地说道:“大帅看见李克文了吗?都是这条毒蛇在搞鬼,要不然大帅哪能落到这步天地。属下的意思是,反正平夏五州咱们也保不住了,与其说便宜了李克文这条毒蛇,还不如由大帅直接献给朝廷。大帅将五州献给朝廷,朝廷能不善待大帅?”

“嗯,言之有理。”李继捧眼前一亮,猛地站起来,哈哈狂笑道:“对!献给朝廷讨赏,也不给他!哼哼,咱得不到,他们也休想得到!让他们做梦去吧,做梦……”

李继捧阴冷地笑着,狂暴地吼叫。赵光嗣长出一口气,勉强压下万分得意的欢笑。

杂谋月大哭着回到后宅卧室,越想越觉得不妥当,含泪苦思,百思无计,只得命人匆忙给李继迁写了一封信,派老管家房当十二,连夜从天王殿里的暗道出城送往银州。

李继捧被逼无奈,一怒之下,于太平兴国七年五月上旬,举家东去汴京朝宋,尽献所领银夏绥宥静五州八县之地。李继捧之前,李家已四世未曾入中原朝拜。李继捧一来,赵官家如愿以偿,封其忠顺侯,赐白金千两、帛千匹、钱百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