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金未果
一个男孩子说:“我要离开北京了。还剩十天。”我像接到最后通牒。我们在网络上时有时无地暧昧过,讨论过纯爱的可能,也商量过见面种种。我迟迟未行动,曾经搭乘地铁经过他家附近,也只是望望那个站点的分支线。我心存幻想,只因他头像上显示是个有几分酷的大男孩。他说过夏天就离开北京了,没想这一天提前来临,而且如此仓促。
“我去和你告别吧。”我作出决定。计划见面地点时,更改了几次方案,最终选择在中间地点。“吃饭以后也许去你家。”“我家很乱,我先回去收拾。”我们的潜台词里,这是一个要上床的约会。我洗澡吹头发翻箱倒柜找衣服,还精心化了个淡妆。想在这个年轻我九岁的男孩面前看起来得体一些。
见面的那一刻,我失去了想法。他和想象中不同,而我清汤挂面的头发也早不是烟花烫。几秒尴尬后,我说吃饭纯聊天吧。就这样东拉西扯聊了两个小时,我抱歉着问:没有伤你的心吧?他说:没有。他甚至坚持买了单,礼貌地送我去坐末班车。
拥挤的车上,我被身后的男人蹭来蹭去,莫名地烦躁:最近是想纯爱了吗?约会前还蠢蠢欲动,见了面却荷尔蒙也不分泌了。此时接到他的短信,同样是沮丧的语气,他说刚才没有好好吃饭,因为觉得太失败了。我连说对不起。这样的约会就像训练多年的运动员冲金未果,“单纯的上床,被爱情败坏了胃口,何必呢!”
嗯,什么时候开始,我们成了“动机不纯”的女人。而爱情和性却泾渭分明得不容过渡。我做过一个小测试,当我发出“今天有人想约会吗”的信息,一分钟内会得到几十条回复;当我发出“今天有人可以认真地相个亲吗”响应几乎为零;而当我再说“今天求婚的人我就和他上床”,又有人冒出来开玩笑着求婚。这是一个讲究所见即所得的速食年代,男人不再含蓄,而是直言不讳:你不上,我就给别人上了!
近日有个坏脾气的女孩,发布了“快来领你的男朋友”的贴子。把中了她求交往的圈套,而纷纷求欢的男子信件内容全部曝光。于是我们看到“真面目”,有的男人表示“见面吃个简简单单的饭,合意就上床,不顺眼就好吃好散”,有的男人表示“我们可以‘假恋爱’,因为我其实是个有女朋友的人。”有的男人更直接地表示他可以满足高潮,性趣要求多。如果只是要一个床上用品,都是可以苟且的吧。“你为什么如此不厚道?难道你公开征友是要征爱情的?”围观者质问。
求爱情的女人已经哭笑不得地变成身经百战的典型,就像新闻上看到的,五六年间相亲五百人,同时周旋于N人的她迷失了来时路。本来我们是想“曲线救国”的,可是在那些一顿饭定床否的约会中,变成了“你好、再见、对不起”的不靠谱女子。
“你说那些拉拉手散散步的纯情男人都死哪去了?”“啊,你要求太高了。他做个面条给我吃,继续埋头打游戏,已经让我很欢乐了。”
完美的坏约会
那年初夏我接到一个“天外来客”的电话:“你好,我叫XXX,在Youtube看到你的视频,很有趣,你是个特别的女孩,可以见个面吗?我是做艺术经纪的,简单地说,就是把中国画家的作品介绍到海外,帮他们卖个好价钱……”对方说着一口流利的中文,声线浑厚,自信。虽然我和画家毫无关系,出于礼貌,还是答应了这个几分好奇的约会。
他坐车来接我,一路上说起他的游历。“我在欧洲长大,又到美国待了十五年,然后我来了中国,有十年了,一直和艺术家打交道,对,在我看来,你也是艺术家。”他的嬉皮中有傲慢,傲慢中又有恭维,打量我,像审视一件未知的作品。可是在这个大混混面前,我有些羞怯,尤其在他猜测我是否与想象中开放时,我不知道要证明点什么,还是反驳。
然后我们到了798,他带我参观不同的画廊,说实在的,我不懂那些艺术流派,也看不出好坏,当我试图评价时,他目光中又有不屑。我明白,他约会的用意并非给我上艺术欣赏课,只是想快些切入主题。于是,他把我带到了一间小酒吧。他要了两杯白葡萄酒,在小圆桌旁的椅子上伸展着他的身体,“味道很好,你知道这是哪年的葡萄酒吗?”我摇头。“你平时不喝葡萄酒?”“喝啤酒更多些。”他皱了皱眉头,好像我浪费了一杯好酒。
终于,他要谈谈中国男人和外国男人的区别,他想从我嘴里听到赞美。我却故意地不配合,大谈德国老头的好色,法国小伙的假浪漫,“他们装作很喜欢你,但只是想上床,分别时假惺惺地留你的电话,一步三回头,但转眼就把你忘了。”“哦。你是个传统的中国女孩。那你为什么写日记,记录那些事?”“我喜欢观察不同的人,研究男人是很有乐趣的事,尤其把他们气急败坏的东西写出来。”他再次皱眉头,“你真不觉得老外更棒一些吗?”“你是说像这样约会,看画展,喝葡萄酒?”他噎在那里,没兴趣再要一杯。
尽管如此,他还是没有放弃上床的念头。从酒吧出来,夕阳西下。他说:“你可以去我家里坐坐,所有布置都是我亲手设计的,墙的颜色很漂亮,床也很舒服。”我哈哈一笑。“你是不是忘记问我有没有男朋友了,我约了他吃晚饭,不能去你家了。”然后,我仿佛看见有丝白烟从他头顶冒出来,在他泡妞的套路里,一切都顺理成章,而且自认为魅力不可挡,关键时候竟然被拒绝了。
“你确定要走?”“嗯。”他立刻懊恼地报复:“你长得真瘦小,穿衣服也没有特点,你不像一个艺术家。”“真的让你好失望,你不试着把我一手拎起来吗?大叔叔。”我调侃着,“其实也不用难过了,晚上你还可以去参加派对,去泡更多姑娘。”他把我抱起,放下。孤独的大骆驼一样走开。我想,我是坏透了,在一场需要完美表演的约会里,当了讨厌鬼。
不为做爱的旅行
“我有个朋友,好多年没谈恋爱了,最近相亲找了特别奇怪的男人,两人一起去三亚,睡大床房,居然没亲嘴!”女友很不解地说起八卦。“你意思是他可能是Gay?”“他的朋友说他很传统,我怎么就不太相信呢?”
在女人的情爱程序里,如果和一个男人去旅行,就意味着“允许”性事发生。她的旅行包里除了性感内衣,还会悄悄塞进避孕套。可万事俱备,东风不来时,她便怀疑人生了:难道他对我没有兴趣?还是他那方面有问题?仿佛脱光了站在一个男人面前,他如狼似虎是尊重,无动于衷是伤害。
可是在男人的程序里,这事却复杂很多。我也说一个特别奇怪的男人吧。去年的时候,一个喜欢他的女孩要和他一起去旅行,他提前一礼拜就兴致勃勃地做各种准备,制定旅行路线,订机票,订酒店,旺季的鼓浪屿,几乎很难订到房间,他还是四处托人安排。他寻觅好了特色美食和观光地点,想象着几天充实的度假生活。我们都以为要成全一段真爱了。结果大大出乎意料,因为他订了两个房间,女孩和他吵了一架,第二天扔下他飞回北京。
“喂,你这是故意的吧,为什么要这样做。”“旅行就是旅行,我是个正经男人,不想用这种方式占女孩子便宜。”“可她明明就想和你发生点什么啊,你太不给面子了。”他坚持认为,即使再喜欢的女孩,也要遵守他传统的程序。于是他一个人憋屈地喝咖啡,叹美食,无所事事度完了五天假。
女人经常认为男人在性速度上是快的,但不知道他们一旦启动感情这个程序,却会拖长战线。他想考察你在特定环境下的表现,以判断真实的你。如果单纯为了性,他可以抵达酒店放下行李就和你热辣缠绵,两天两夜不出房门,饿了叫餐,累了看电视,睡醒又战,把旅行变成免打扰的性爱集中营。相反,如果要发展一段感情,他会把旅行看作前戏,细细品味在风景中流动的情爱,像做一道大餐那样,不愿囫囵吞枣。
“我们认识后第一次住酒店,连续两个晚上,他只是抱着我亲吻,直到把我的嘴亲得像香肠。我有点不耐烦,因为对于有性经验的人来说,这样的行为很幼稚。可他说,亲吻很美好,让他不舍得。就是这么奇怪的理由,我们最后结婚了。”
嗯,我也想起大学时的旅行,我们白天在亚龙湾潜水,在天涯海角看大象,到了晚上,我只想待在酒店里,他却坚持要去沙滩散步,为此闹得伤心。我以为第二天就该分道扬镳了,回来却正式恋爱了。
也许你会发现,男人旅行时喜欢拍风光照,镜头里没有人出现的大自然,而女人往往喜欢到此一游的留影。“你说男人花了几千块陪你去旅行却不做什么,是为什么啊?”“难道你非要以身相报才觉得对得起他的钱?”女人俗气起来,就像伪旅游爱好者。
空气形人
《失恋33天》上映时,网友演绎出多种版本。但这个版本你听过吗?“第1天,打电话;第2天,打电话……第10天,约见面,被放鸽子;第11天,打电话;第12天,打电话……第20天,约见面,被放鸽子……第21天,打电话;第22天,打电话……第30天,约见面,被放鸽子;第31天,没有电话;第32天,没有电话;第33天,查无此人。”
女孩跟我讲她的经历,我怀疑她在与时俱进地写剧本。因为除了幻觉,很难相信真有笨到这份上的女孩,和一个不知道长得是牛头还是马面的陌生男子天天煲电话粥,连栽几次跟头还不懂醒悟。她问:“他是不是骗子啊?他每天打电话叫我起床,晚上给我打三四个小时电话,我们已经有了一百多小时通话记录,他却消失了。”
如果是写剧本,我倒有兴趣编排这个男人的身份。比如他可能是一个快递员,偶然发现你是单身女子,那天看见你穿着睡衣惺忪着眼开门的性感样子,产生了和你电话恋爱的兴趣。于是收工后无聊的夜晚,他假扮成写字楼上班的白领,和你倾谈在这个城市的生活。他问你今天吃了什么,并说起最近和同事的聚餐,会和你聊电影院新上的片子,虽然只是他路过时看见了海报,他也喜欢听你絮絮叨叨地说买了什么颜色指甲油,哪个闺蜜被男上司骚扰了。慢慢地,你对这个定时出现的“声音”产生强烈的好奇。
第一次见面,约到了他住所附近,他问你开什么车去?让你到街区拐角就打电话给他。“到哪了?”“快到了。”“你出来吧,我调个头。”接着电话就挂断了。再打就是关机。你在那片看似高档的公寓区转悠了半天都没见到他描述的身影。你为是否见光死而沮丧,到了晚上却又接到他的电话。他找了个手机没电的借口,作为赔罪要约你下周看一场电影。
他以匿名快递的方式,上门给你送去了电影票。你签收时,他正好有半分钟时间打量你,这个女孩子在憧憬爱情时,有什么微妙变化呢,面色是否红润一些了,早晨叫起床时还撒娇得像只懒猫咪。当然,第二次约会的电影院里,你是在一个空荡荡的座位旁看完整部电影的。你生气到要咆哮,回家后却又在电话里听到他温柔的解释。
这个空气形人十天后答应了第三次约会。从此没再打电话来。可是他没有真正消失,经常接送快递的那家公司,有个面熟的男子,他每次上门以最简短的对话完成工作。他可以看到失恋后的你,而你不知道他就是“他”。
我把结合她故事的“剧本”讲给了她听,问她:“是不是这样就感觉好多了,他喜欢你,并且依然在你的生活里,只是有一个‘真实’之外的身份,说不定情人节时,你会收到一束玫瑰花呢?”
“可我是大龄剩女啊!怎么能虚无缥缈地等下去。”“那么真的找不到那位白领的话,你不妨和快递员恋爱啊。”
恰同学不少年
有一种人每离开一个地方,就以离心力加速地飞脱。比如我,大学毕业典礼都没参加,迫不及待地自奔前程,再没回去校园看一眼。这样决绝,以至在十年后收到同学会邀请时,像被通缉一般忐忑不已:那么大一个记忆断层,如何引渡回去?
看着通讯录上的名字和标注的下落,也会好奇那些渐已模糊的面孔,今天变成了什么样子。曾经青涩的情侣,后来终成眷属了吗?他们那时甜蜜得糖人儿似的。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后来改良成平庸的中年了吗?犹记某些激昂演讲辩论的场景。那位钢琴过了十级的男同学跑到美国去了,竟还回来参加聚会。那位比我还游离的女同学,拒绝了多方呼叫,继续保持隐身状态。
这是一场成果展吧。最终也没现身的我,默默想象。经验人士说:“大家都是怀着奸情的心去的,但是去了发现主要是颠覆你正确价值观类似演戏般的攀比。”想当年自己太另类了,只顾着玩文学少女的行为艺术,要么剃了光头穿个旗袍在校道上招摇,要么顶着爆炸头假发穿松糕鞋在夜里出没,四年下来,都没和同班男生谈过恋爱。所以,就算想有暧昧发生,也找不到对口的男同学啊。
关于再续前缘的实践,我知道的失败案例居多。去年我一朋友,在同学会前两个月就开始激动了,每天分享班花的旧照片,她眉如月牙唇似樱桃,清纯中透聪颖,温婉中显大气,而且只与他一人心有灵犀,“那时我年纪尚小,不懂追女孩,但知道她肯定不安分于一方水土”。预告做了那么多,我们都不禁怂恿他成全好事。聚会回来,他口气淡了,班花远嫁南洋作商妇,安逸而不出奇,再无同路人的感觉。“她的幼女眉眼中还有几分她过去的样子。”如此一句寄情了却。
时过境迁的留白,好过执著地补个回马枪。因为年少时的情谊珍贵,一旦落实到肉体上,反而轻浮了。两者的区别在女人的讲述中尤为明显。一个女人说:“我喜欢的那个男同学,提前半天约了我见面,我们在以前的教室拍照,在刻过字的树下找影子,同学会结束后,他陪我回酒店,就住在隔壁房间,一夜无扰,却很温馨。”另一个女人说:“他知道我暗恋过他,聚会那晚后半夜,他连续来敲我的房门,最后只有开门。我不喜欢一夜情,性不是问题,是情的那部分。后来再没联系他,他以为我记恨,跟我道歉,我说忘了吧,就当二十年没见的老同学以特殊的方式叙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