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两性城市男女百态:快食慢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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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两性边际与公平(1)

边界之争

“为什么微博上,话多的男人总是兢兢业业地谈政治和经济,他们是为了吸引女性,还是混圈子?”在“公知”成为戏称,但势头盖过娱乐八卦的今天,我不禁问。“忧国忧民是热血男儿的天性,大多数人应无吸引谁想法!”“在微博上,你面对的是大众,对大众谈情说爱和裸奔无异。”男人严肃地回答。

对于“公领域”和“私领域”,男人的恪守犹如小学同桌的“三八线”,而对女人的“越界”每每发出抗议,哪怕女医生讲段子写下“Fuck me”这样的单词。“男人不想谈自己,所以热衷公共话题。”有人说。这仿佛是他们天生的禁忌,如果有男人侃侃而谈私生活,会被同类视为低俗的人。就连李敖,也看不上写感想的男作家,认为男人应该致力知识的追求。

我有一个情人,我们约会了半年。每次见面吃饭时,他都一本正经地谈论,比如时事和建筑,专业细节,他会非常具体介绍一个工程的流程,包括外墙的保暖层材料,国际通用的标准经历了哪些变化,上海大火的隐患是什么,涉及术语也不耐其烦地解释。

但是半小时后,场景切换到床上,他就会变成另一个人,话题充满情欲和幻想,把他人生里经历的女人都如数家珍地道来,床评的精彩程度让我自叹不如,对男性的本能和自私,也毫无保留地展示。我很好奇:“你从A面到B面是怎么转换的,你有没有意识到自己每次都判若两人。”他愣了一下:“可能是一种习惯,在公共场合,我自觉地不会谈私人话题。”

这便是男人的边界。如果你在“公领域”谈论他们的私生活,他们就会裸身在雨中一样难堪,而不像女人,“萨冈可以一辈子只写感想,因为爱情是女人的本行”。同样,在关于“真实”这个问题上,男人往往拒绝两个领域的自我统一,“那么肉麻的话,特别不像我说的。”“那段话是我写的,但是我不赞成它的观点。”神一样的逻辑发生在他们上,似乎不稀奇。

前段时间刘德华在香港特首提名榜上排第一,反对者提出他的隐婚事件,有损诚信。他回应:“我想问,若我成为特首,当我被人骂时,那些推举我的人还是否撑我?谁不想当特首?但我好清楚,若真正涉及政治时会变成怎样局面。我选择做民望高的小市民好了。”这个一生恪守边界的男人,曾苦苦隐瞒二十四年恋情,以“单身”示人。他只想给公众看到艺人刘德华,哪怕不够完整,也不愿意有一天像活在鱼缸中的生物,被要求公开一切。

男人始终担心来自女人的危险,因为她们掌握着他们的私领域表现,且喜欢把私领域里的男人当作最真实的存在。一旦发生边界之争,男人会竖起“禁止入内”的警示牌,这时你抱着爱情勇闯领事馆,也会被遣返。那么好吧,一起做“公知”,放弃那部分真实。

下半身不出镜

有次我征集“最时尚造型”,一位刚下节目的主持人给我发了张自拍。照片中的他,上身穿着深蓝色西装,系着红色领带,和你电视上看到的“正襟危坐”没有区别。可下半身呢,穿着一条松松的大裤衩,可见腿毛飘飘,脚上还踩着彩编凉鞋。他说主持节目时,就这么穿的,因为下半身不需要出镜。

我很佩服他展示的真实一面。也联想到许多面熟的新闻主播,他们被工作台遮挡的下半身,是否穿着各种睡裤短裙和拖鞋,镜头转过去时,可以参加一秒钟变身的派对。但我们只能看到和记住他们不苟言笑的化好妆的脸,被发胶牢牢固定的十年不变的发型,以及永远那么积极昂扬的声音。

这样说来,他们真了不起。因为演员尚可以尝试不同造型,演绎不同人生,他们在镜头前却只有一个角色,每天精神饱满地投入到这个角色里,做一个只有上半身的人。而关于他们的真实自我,他们的私生活,和不出镜的下半身一样,成为秘密。连像芮成钢那样,在公开场合讲几个不合时宜的冷笑话,被公众批评和嘲讽的机会都没有。

然而这就是一种“人格分裂”的默契。人们习惯了“只有上半身”的形象,好像每个人都有官方和私人的双重身份,展示在别人面前的越正经越好,私欲的表达越少越好。如果你越过这条界线,就会被看作不正常的人,重口味的人,倘若你还有个公开的社会头衔,那么你的一言一行稍微不符合道德要求,就要被勒令道歉了。

真是有趣的事呢。“掩盖下半身”成为公共空间约定俗成的维护,如果台面下的事情,被曝露在台面上,就有个名字叫“丑闻”。每个人为了避免丑闻和利益损失,而学习伪装和说谎,隐忍的结果是,出格的“真实”成为众矢之的。这在西方也不例外。比如意大利总理贝卢斯科尼2009年被曝光私家别墅裸体派对时,西方媒体曾用“贝卢斯科尼不愿让意大利人民看到的照片”作为标题。而近期他再度被爆出炸弹性私生活丑闻,“一夜与八女子做爱”、“我只用业余生活当总理”的惊骇言行成为新闻头条,他出任总理以来的支持率创出新低。

虽然老贝接受采访时表示:“我的私生活没有触犯任何法律,不管你们对我的私生活是否满意,这是我的私事。”激进的年轻人也认为七十五岁高龄的他性生活活跃是魅力象征。意大利的官方媒体对“反映国家灵魂的一面镜子”的总理如此放浪形骸还是激烈批评。

所以我们都生活在“下半身不出镜”的社会约束里,带着高高在上的灵魂和集体价值观的使命,扭曲地做着人面兽身的不完全进化物。想起某次电视辩论会,一位嘉宾对我说:“性这么羞耻的事,怎么可以公之于众。”我一下被他新闻主播般的道貌岸然击倒了。

可做不可说

一群人在做“谁和谁上过床”的猜谜游戏,当事人一方要揭开谜底时,收到另一方秘密警告:“私事私了,切勿张扬。”游戏参与者不甘心,主张让她说:“睡了谁,就应该把他说出来。那些男人不爱你的,和你不是恋爱关系的,更要说。因为这是一个契约关系,你的性行为就是反文化,反道德的性关系实名制。他们要进入这个游戏里面。就必须实名出现。”

八卦变成了性事协议的争论。出于本能保护的男人,心有戚戚:“女方该履行告知义务,在性行为前告知男方:你可以不插入,但你必须对你的插入承担一切责任,本人可以但并非必须将你的生理细节与本次插入公之与众,你必须放弃以隐私和其他名义发起的权利要求。”他的严谨措辞让人发笑,你能想象一对男女极尽缠绵,箭在弦上时,忽然停下来发声明吗?而按照谁主张谁请求的原则,应该是男方问:“你能保证不说出去吗?”“不能。”立刻偃旗息鼓。如此还有多少男人可以做成爱?

没错,多数急于求成的男人是不会事先签署保密协议的。他们寄希望于“潜规则”,即女人比男人对性行为更有羞耻感,而主动保密。当女人认为睡前不要求,睡后再禁言是不正当时,男人依然为反对实名制性关系努力:“既然是谈判,睡完后谈,还可以继续提别的条件。比如继续睡,就不公开前一次。不继续睡,可以送个代用品等等。”这样你就不难明白,为什么男人在发生婚外性关系时,习惯以金钱或者权力作为封口的交换。当他们碰上拒绝交换的女人,即会拿出“侵犯隐私权”的盾牌。

但是有人问:“克林顿和莱文斯基举世闻名的暧昧事件,是莱女将这一段她和克林顿的共同隐私爆料出来的,想来克林顿是不愿意公布的,莱女是否侵权?克林顿夫妇都是精通法律的高手,难道没有想到先反告对方侵权?”答案是:这种你情我愿的性行为,事后如果某一人爆料,最多也就是一道德问题,谈不上触犯法律。所以隐私至上的美国,尚不能保护总统的性隐私,中国的法律对“共同隐私”的侵权认定是有BUG的。

当然男人也深知被性对象爆料时,他只能自求多福,而不是诉诸法律。因为他要控诉对方时,自身也陷入矛盾,比如婚外性行为是对其配偶不道德,或者向女友隐瞒出轨行为也有道德瑕疵。于是他只有两种选择,一是选择遵守保密协议的性对象,实现自我保护;二是建立反对实名制性关系联盟,抨击侵犯性隐私的“不道德”行为。

那么我们要面对的一个问题是:坚持“可做不可说”的传统,以享受更自由和私密的滥交呢?还是把性关系透明化实名化,以达到集体道德自律呢?嘘,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光明磊落地性福。

不高雅的性

“你为了洗一次热水澡就到男人家过夜?”八年前香港记者采访我,特地问到这个问题。“是的,那时是大冬天,学校的热水房已经过了供应时间,我实在很想洗个热水澡,于是到熟识的男人家里洗澡,然后做了舒服的爱。”我的坦诚让她若有所思,“香港的屋村里条件不好,住在里面的女孩,有时也会为了洗个热水澡去别人家过夜。我知道你受过高等教育,并不需要用性换取这些。”

到今天还有人问我同样的问题。好像热水澡并不是多么重要的事,至少没有性重要。按照李银河最新的性格调论,“为了爱情的性是高雅”,以及要“宣扬为爱而性的价值观”。我确实有过许多“不高雅的性”。比如我曾经为了治疗月经不调做爱,并高调宣布我的科学发明:“做爱可以催经,当激素水平偏低,内分泌循环需要刺激,强烈的性活动让姗姗来迟的月经如睡狮惊醒。”我那位过了三年无性同居生活的女友顿悟:怪不得我有时两三个月才来一次月经,但我不能以这个理由要求男朋友做爱吧?

为了保持“高雅的性”,许多人心照不宣。因为一旦说出五花八门的性动机,而脱掉了情感外衣,他们会觉得赤裸得可怕。“我想要一个iPhone5,一瓶Gucci香水,一张飞往纽约过圣诞的机票……我躺在那里,脑袋里列着清单,然后嗯嗯啊啊叫着,称赞他很棒,给他一个满意的笑,紧紧抱一分钟,告诉他,我有多爱他。”如果不这样呢,那就会变成援助交际,或者为性出卖的工作者,要承担人格歧视,甚至法律风险。

女孩们一起讨论什么是高雅的性,也是很有趣的。“我不为爱情不为金钱不为结婚证,我很高雅。”“那你们在床上更卖力一些?”“什么也不要,就不用保证服务质量咯。”她没有说出的那个选项应该是“高潮”吧。男人可以直白地说为了生理需要而做爱,女人却很难宣称为了高潮,因为欲女形象会让“高雅”大打折扣。

“昆曲伴奏前戏,巴赫培养气氛,男的说话没有徐志摩味儿绝不开口,女的要没一头海藻般长发就没脸上床。不能俗气地认为这就是搞,要梦呓地念叨‘我干你,但与你无关’。”奇才的女编导调侃着“高雅”的性场面。让我想起某次男画家在一旁弹古筝,我和朋友在沙发上身体起伏的呼应。可那依然不是高雅的性啊,因为与爱无关。

就算为了爱情的性,也高雅得十面埋伏。有人描绘了“守护配偶”的想象画面:一个男人在笼子里,一个女人拿着一根长矛和一瓶婴儿油。为了避免配偶和其他人发生性关系,她们要尽可能多地和他做爱,消耗他的精力,另一方面还要暗自学习性技巧,以留住男人,打败对手。

如此说来,我们为了高雅的性,需要多少伪装。当一个男人问你:想要什么?你回答:高雅的性。他会一脸黑线,还是左手镰刀右手铁锤地宣誓一番呢。

男不男,女不女

铅笔有很多类型,男人也有很多类别。有一种迷惑性很强的男人叫“伪娘”。他天生丽质,比美少女还萌,他可以一秒钟变格格,戴上假发就是萝莉,穿上裙子就是公主,进了女厕被视同姐妹,进了男厕让人错乱。他不是异装癖,那些浓妆艳抹却五大三粗的男人,完全没有伪娘的白嫩优雅;他也不是人妖,不需要变性隆胸的脱胎换骨之痛,婷婷玉立着就是奇葩;他也未必是同性恋,更像日本动漫里取向不明的人物。

“你身边有伪娘吗?”当我问这个问题,得到许多可爱的答案。“有。外语院校这样的男生不少。挎个小包,走路扭屁股,还时不时用手挽一挽耳边的头发,紧身裤,独来独往。”“那可太多了,美瞳秀眉蘑菇头,细腰丰臀葱段手,两个字——销魂。”“身边有一个,和小姑娘一样,我们都没把他当男生,连女生之间爱说的八卦什么,他都感兴趣,还会讨论化妆品。”“每次到一个新地方都能结识伪娘,讲话慢,絮絮叨叨,长得好看我就努力把他收为闺蜜,长得丑的能拍死他。”

伪娘风潮是怎么到来的呢?最直观的是电视选秀节目,好像与中性化占优势的超级女声打擂台赛,一夜之间冒出许多身轻腰柔刘海细碎眉眼传情的男孩子,他们颠覆了胡子拉碴,不修边幅的传统爷们形象,成为师奶的心头好——这类男生赏心悦目,没什么攻击性,还能唤起保护欲。少女们也不排斥这种“萌物”——这类符合视觉系设计的男生,有着娇柔外表和敏感内心,满足耽美小说幻想。当十九岁的快男刘著穿着裙子丝袜高跟鞋登台献唱,他为自己辩解:“这是我个人化的选择,我并没有妨碍到任何人,做男做女有什么不同呢?”似乎升华为人权之战。

但是最近上海竟拟建“男子中学”来解决伪娘问题。性别隔离能治标治本?最大的男子集中营是军队和监狱,也是同性恋常见的地方,若把青春期冲动的男生“圈养”到学校,让人担心的是伪娘没有改变女性化风貌,反成了性别替代品,他们和他们恋爱了怎么办?而且这种隔离方案的荒谬在于,它以为伪娘是受女生影响而失去男性特质,殊不知生为尤物的伪娘还是女生的嫉妒对象呢。

时尚广告里男士香水,男士护肤品,男士化妆品越来越多,描眼线,涂唇膏,戴美瞳,穿紧身裤背彩色包的潮男也随街可见。或许男人早就厌倦了一成不变的“男性特质”,老头衫大裤衩黑白灰公务款和小平头旧皮鞋,让他们灰头土脸太久。绝对化的审美标准也是性别压迫,所以反阳刚反粗糙反汗味反内敛,可以让“特质”更丰富一些。伪娘和伪爷并存,翘臀男和大波妹并存,苏格兰裙和齐B小短裙并存,才是“男不男,女不女”的自由世界。

Say no 也是情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