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幻情魂倾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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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不懂人心

不等陈齐辩解,陈康又道:“你既然一早知晓玉坤的奸夫是孙成燕,为何不及早处置了他?你若是真心想拉拢孙成虎,便该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你只道以前孙成燕还有用处,却不知有些人,既然犯了错,便用不得了!”

“再者,阿当罕薛禅等人闯入栖霞宫,你便随意寻个由头,将阿当罕薛禅送回,再发落孙成虎兄弟便是!偏偏还让杨玉坤去见他们,闹得不可开交!简直画蛇添足!这等惊天丑闻,若是传了出去,你还怎有面目为君为王!”

“还有,你在孙成虎面前杀了他亲弟,让他如何忠心于你?阿当罕薛禅现在不能死,你又打算用多少物资政略去堵他的口?就连不通人情世故的丑态都尽数落于此人眼中,你生怕他对后陈不够轻视?”

陈康一气骂了许多,端起茶盏,唇才碰到杯边,又觉仍不解气,狠狠将杯盏掷于地。

“你啊,看着老成伶俐,竟是这般愚笨!你到底懂不懂人心?”

“父皇……何谓人心?”

陈齐抬起头来,眼中闪烁怒火。

一念之差,让他做下错事,他心知陈康骂得并非全无道理,本不打算辩解一二,却在陈康问及那句“你懂不懂人心”时,终是忍耐不住。

因为今日,已是第二回有人问他,是否懂得人心。

“所谓人心……便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诱之以利,设身处地为对方想一想!”陈康荒唐归荒唐,却因近来颇有领会,并非糊涂之辈。“若是你的兄弟被孙成虎在眼前杀害,你又如何自处?”

我?自然求之不得!

陈齐唇角浮起一抹冷笑。陈康看在眼中,心中极怒,却是泄了气。

罢了,这话说得不恰当。他的儿子们现下正斗得你死我活,又怎会懂手足情深?

这境况却是由他一手造成。思及于此,陈康语气有些恹恹。

“庆儿,你用人,除却诱之以利,又做到了哪一桩?你虽颇为聪慧,为人处世这一桩上,真不如你大哥。”

而后陈康不由将两个儿子比较一番——陈齐有才干,知道藏拙,必要之时出手果断,却败在少年气盛,难掩一身孤傲之气;而陈祥,在杨秀宁虎视眈眈之下,能安然顶着窝囊废的名声活下来,最后还落下“仁慈大度”的名声,也绝非庸才。

陈康过往数年对陈齐母子太过苛责,心中有歉意,又因陈齐偏执的性子实则很像他,确实偏心陈齐。但今夜的乱局宛然导火索,点燃了陈康近日回忆。他将陈齐的所作所为于心中梳理了一遍,却又觉得,陈齐那让他疼惜不已的孤傲,与颇合他心意的不留余地的行事手段,实则并不适合现下的后陈。

毕竟,后陈立国六百年,开疆辟土已至极致,现在更需要性子平和些的君主,守住这一份家业。

因而,陈康叹息一声。心中暗忖:若是假意时日,陈齐多吃几次亏,性子再和平些,未必不会成一名好君主。

然而,他已没有几年寿命来悉心调教儿子,只能看陈齐自己能否领会……

“或许,祥儿果真比你更合适……来坐朕这张椅子。”

“父皇!”

陈齐愕然,满眼不可置信。昨日陈康当着朝臣们亲自发了话,鼓励他与陈祥争夺皇储之位,今日便变卦!

“庆儿,守业之君,须仁慈体贴,能体会民间疾苦。你却连处置身边亲信的法子都错了,又该如何去做守业之君?朕言尽于此,你便在此处跪半个时辰,好好想想如何亡羊补牢。”

陈康将“亡羊补牢”四字咬得极重。

其实他已为陈齐留下一线余地。若是陈齐今夜回去稳妥处置了孙成虎与阿当罕薛禅,他不介意再观察与教导陈齐一段时日。

然而,陈齐并未领会陈康话中深意。

“父皇请留步!”

眼见陈康抛下他,正要径自走开,陈齐不禁唤道:“父皇,儿臣错了!父皇不能不顾儿臣!”

陈康叹息一声,微微摇头。

既然错了,便该去补救,而不是说些泛泛空言。

“庆儿,你果然还未领会你********。”

“父皇……要如何你才会将皇位传给儿臣?”

陈齐心中乱极。虽然,他向来沉得住气,可是今日面临的变故太多。紫荆求去、孙成虎“背叛”、杨玉坤自尽,陈康亦是变了面目。

一日之间,助力、亲信,所厌弃之人,都离他而去。连最后的执着——皇位,都将成镜花水月。

他终是惊惶起来。

陈康见他极力压抑着惶惶的神色,生出一分怜惜。

“噢?庆儿确实想要皇位?”

他明知陈齐心中所求,仍是问了一回。

皇家子弟,哪个不想要这天地最尊贵的位置。但礼法与规矩约束了他们。子不谋父家业,就连谈论也成了大逆之举。但陈康则是不受礼法约束之人,因而,他势必要与陈齐推心置腹。

“儿臣……确实想要。”陈齐坦诚道。

“历代享王虽无缘皇位,却有因南齐宗室之血,自有南齐帮衬。若是小心谨慎,旁人亦动不了你分毫。先前你享王之位险些动摇,不过是你二哥糊涂至极,放了北狄人入境,如今他也受了报应。有他前车之鉴,日后再无人敢动你……然而,享王若想谋皇位,则困难重重。首先——名不正言不顺,能佑你康泰的南齐宗室之血,亦是你入主后陈的最大障碍。此事历来如此,你为何还想要皇位?”

“后陈立国六百年,开疆辟土大震国威已是两百余年之事。”陈齐想的竟然也是后陈立国六百年来的种种:“如今现状如温水煮蛙,守业之君又岂是好做的?儿臣自认,若是坐上皇位,定然不屑于做一名守业之君!”

“噢?你又如何继续开疆辟土?现下后陈疆土广阔,维系下去已极是不易,你又该去开哪一方的疆,辟哪一方的土?且说后陈周边——西有天山天险,天山另一头小国林立,终年杀伐不休,战火绵延至海西之国。你若扩土,该拉拢哪些国家,灭了哪些国家?又以何处为始?何处为末?北面,有南齐、北狄……南齐倒还好办,北狄草原便有半个后陈那样大。再往北去,是终年风雪不断的极寒之地。北狄人性子桀骜难驯,你将他们逼得没了去处,他们会不会誓死反抗,扰得北疆不得安生?极东处,建木、琉球小国向来与南海连成一气,若是灭了它们,海上防线又该如何建设?南海亦然,瓦刺啦等小国虽是不成气候,然而海盗辈出,若是没了建木、琉球,谁来替你阻拦海上的抢掠?你想得武帝谥号虽是雄心可嘉,但现下的境况,又有哪一块疆土能予你开辟?”

陈康又是一气说了许许多多,将当今天下局势一一道来。后陈开国以来便是重农且重商,以强大的财力或而拉拢或而震慑周边小国。因而,数百年未曾改变的疆界分布,竟是再巧妙不过。

如后陈这般的庞然大物,不变,比变动好。要变,也该是周边出现了征兆,后陈随时势应变!

陈康毕竟做了十几年皇帝,对此早已烂熟于心。他看着陈齐,又叹了口气:“朕说你做不了文王,你便要做武帝,却看不清时势……你倒是不妨明言,到底为什么想做皇帝。”

陈齐绝强地咬紧嘴唇。为什么,答案还不够明显么。

为了守住自己,而要成为天下最有权力的人。

为了不再被自家兄弟算计。

更是为了自己和将来的孩子,不再活在谁的阴影下!

“自然是,为了江山社稷与天下万民。”他踌躇再三,如此答道。

“你不愿说便罢了……”陈康心中暗叹:这个看起来性子最像他的儿子,也不肯对他说真心话。

“那你又如何说服朕,安心将皇位传给你。朕先前便说了,后陈现在无需开疆辟土,论守业的资质,你又不如你大哥。”

“儿臣愿听父皇教导……”

“朕能教你什么?”陈康不咸不淡道:“朕便不是一名好皇帝。天下人皆说我荒唐,这几年我更为一个女子无心朝政,朕难道能将如何荒唐教给你么?”

本是自嘲的话语,听到陈齐耳中,却让他心念电转。

“父皇!若儿臣知晓雪睨公主洞府所在之处,你愿意将皇位传给儿臣么?”

“你说什么?”陈康面色大变,想不到陈齐于此时提及雪睨公主。

“父皇,你寻访雪睨公主七年而不得,是因雪睨公主的洞府不在后陈亦不在南齐境内!若儿臣将雪睨公主洞府所在告诉你,你愿意传皇位给儿臣么?”

紫荆似曾言,雪睨的洞府在天山。若派人到那边搜寻一番,总能查出端倪。

“庆儿……你是认真的么?”

陈康退了一步,坐到椅子上,喃喃自语。

他对雪睨的痴迷早已不复,近些日来每每回想过往,总是悔不当初。而陈齐,他这可悲的儿子……因他“痴恋”雪睨公主而吃的苦头最多,却为了皇位,将自己的父亲推向别的女子?

陈齐见到陈康异状,却以为陈康心中对雪睨公主仍有留恋,上前跪到陈康膝下。“父皇早已无心皇位,不如把皇位给儿臣,自己去寻心上女子!”

若陈齐理智尚在,便会发现,他这番言论何其可笑。然而,他今夜受刺激甚多,陈康那句不想传位于他,亦是成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因而,此刻只能拿着愚笨的“交换条件”,一次一次地重创陈康对他的信任。

“好……不错……”

陈康倒吸一口气,气极反笑。

“依庆儿之见,朕该如何传位于你?”

“写诏书,宣旨改立儿臣为皇储!而后父皇退位,且看儿臣如何将后陈治理得井井有条!”

“废太子需何等名号?”

“昏聩无能!七年间坐视废后乱政,毫无建树!”

“立你又需何等名目?”

“少年老成……有帝王之材。”陈齐目光闪烁,迟疑了许久,虽觉羞耻,仍是自吹自擂。

“好!朕写给你!”

陈康气得双眼泛黑,脑子里亦是一片空白。竟真执起笔墨,写下一份改立皇储的诏书。

写罢,他将诏书递与陈齐过目。待到陈齐颤声道:“父皇,还欠一道御印。”陈康冷冷一笑,将诏书拿回去,正要在陈齐面前撕成两半,却又有一声惊呼——“陛下且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