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幻情魂倾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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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图谋不轨

紫荆瞪圆了眼。余下的话她没说出口,陈齐却很清楚,薄唇微弯。“因为父皇时日无多,便不让他知道自己做错了?身为一国之君,清醒着故去总比糊里糊涂故去强,这,也是我这做儿子的,最后尽一回孝道。”

“原来如此。”紫荆颔首。

这番话,算是含混地将他早知陈康病危一事带过去,她却仍是狐疑,做儿子的,会笑着议论父亲的死?

因而又道:“到了陛下面前,我不知该说些什么,殿下可有准备?”

她开始怀疑我。

陈齐听出紫荆话中迟疑,神色一凛。

“自然是该说什么,就说什么。若是孤替冠人将念白都一并准备好,岂不成了孤指使冠人图谋不轨?”

紫荆心下稍安。“好,我信你。”

陈齐听到“我信你”三字,眼中闪过一抹阴鹜。明霞公主却注意到这其间不同寻常的亲昵,望着两人若有所思。

而后三人乘上油帷小车,朝着陈康的乾泰殿而去。

途中三人相顾无言。紫荆因想起她竟要去见后陈之主,这才有些紧张,陈齐却兀自沉思,明霞亦有心事,时不时同陈齐说上两句,唤的却是“庆儿”,紫荆听出了这其间差异,开口问道:“原来殿下的小名是‘庆儿’?”

陈齐更是面色不虞。明霞公主打了圆场,道:“其实,‘陈庆’才是我儿本名。”

紫荆生出了好奇之心:“那殿下现在为何……”

明霞公主道:“四年前,陛下令庆儿正式接过享王一职,前往北疆封地,临行前,要他更名为‘陈齐’,却是为了羞辱南齐。”

“这又是为什么?”

“陈齐陈齐,且不说陈在前,齐在后,谁主谁次一眼分明。便说庆儿,他有南齐皇家血统,接任享王之位后,与之打交道的南齐皇室无不是他长辈,却顶着这样一个名字。庆儿一日顶着这个名字,南齐便受一日羞辱。试问谁又能对此一笑置之?这却全是因为……南齐交不出那‘酷似’雪睨冠人的‘宗室之女’。”

紫荆终是了然。试想一个尚且稚嫩的孩子,被置于那样一个环境,他的名字,便是对母方长辈们的讽刺,于是最后一抹用于遮掩的“亲情”也被自己父亲破坏。

更伤人的还是,陈康如此折磨陈齐,只是为了得到一个南齐永远无法交出来的女人。

她的话音中便多了一丝同情。

“殿下……这些年过得很是辛苦吧?”

陈齐不置可否。“总算都已过去。”

此时油帷小车忽而“吱呀”一声,稳稳停了下来。驾车的内监恭敬道:“殿下,到了。”

紫荆抬头望去,只一眼,她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身体微微颤抖——

乾泰宫,历代后陈国君居住之所,六百年龙气滋润之地。

纵是紫荆以前从未见识过帝王居所,也知这样的地方,应是紫气蒸腾,气韵万千。

然而此刻,乾泰宫朱红的琉璃瓦檐上,围绕的,却是黑气!

与享王府内随处可见实则稀疏平常的阴气、怨念不同,乾泰宫上方盘踞的黑气,其本质绝非那样容易对付之物。

是煞气!

紫荆浑浑噩噩下了车,站在乾泰宫门口,双腿沉重如铅,始终难以迈出一步。

黑云翻涌,一层一层,倨傲地占据了天下最尊贵之地。

而紫荆对着这巨大的煞气,第一次意识到,尘世间存在着以个人之力难于对抗的恶。

它似一只张狂而狰狞的巨兽,张开黑洞洞的大口,嘲笑着人们的欲望,进而,将所有人卷入疯狂的漩涡中。

乾泰宫正殿,以荒唐而闻名天下的厚德帝陈康卧于床榻,鸡皮鹤发,宛如七旬老人,唯独一双混黄的眼里,闪着不同寻常的狂热。

这幅模样,任谁都看不出,他年纪不过三十九岁,正值壮年。

陈康张着嘴,低低说着什么。当朝皇后杨秀宁正在一旁伺候,她垂下头,听清楚后,吩咐内监道:“陛下渴了,拿****来。”

陈康眸中浮起一抹怒色:“你……”

杨秀宁并不理会,从内监手中接过****,亲自为他灌了下去。陈康气极,扭头挣扎,不想却牵动肺腑,一阵猛烈的咳嗽之后,吐出了一口黑血。

杨秀宁命人取来帕子,慢条斯理擦干手上溅血。

“陛下,您养的那群妖道,几日前全被我处死了,一个都没留呢。所以,仙丹也没了。”

陈康更勿,颤颤巍巍抬起手指。“贱人!”

杨秀宁不为所动。“陛下觉得他们献的是仙丹,可您现在成了什么样子?您是不顾自己的身体,但又可曾为我着想?再这样下去,我不过三十三岁便要守寡。”

“朕绝不会死……”

“陛下不愿死自然是好,我也盼着与陛下多相处两年。”

杨秀宁微微笑了。她的容貌气韵皆与杨玉坤相似,都是落落大方的大家闺秀,笑起来则更像了。

她换了条帕子,沾湿水,细细拭去发上的血污。

白发如雪,其间混杂着腐血的甜腥气,让杨秀宁有些恍惚,不禁执起陈康发丝,送到颊边细细摩挲。

“陛下,二十年前你是何等意气风发,我还在闺中之时便倾心于您。可嫁与您之后,您宠南齐之女、宠宫婢、宠小门小户出身的女人,又恋上道姑,唯独与我相敬如宾。到了此刻,竟是到了此刻,我才能像寻常人家的妻子一般与您相守。或许,我是有些高兴,你这样病着呢。”

“滚!”

“殿下气糊涂了。我走了,谁来照顾您?宫里这群女人?论身份,她们不过是小妾,没资格。”

杨秀宁并不在意陈康的伤人之言,心中充斥着莫大的满足。现在,她的夫君终于属于她了。不用担心他去别的女人那里,不用害怕他同往日一般,留给她一个背影,她可以尽情待在他身边。心中正是得意,却有侍女前来传话:“皇后娘娘,霞昭仪同齐殿下前来问安。”

“让他们侯着。”

杨秀宁就那样当着陈康的面,毫不掩饰露骨的厌恶。

她现在最不喜的人就是明霞公主。宫里的女人眼看着陈康快不行,人人都有意巴结她,知她不喜别人来照看陈康,大多躲开。唯有这个姜明霞,风雨无阻日日前来。她好歹也得过几年宠,还嫌不足么?现在还要来同抢夺夫君所剩无几的时光,实在是不知分寸!

因而,杨秀宁也不管陈康是否搭理她,又径自同陈康说了小半个时辰的话,才慢悠悠出了陈康寝室。

“霞妹妹今日来得不巧,陛下刚是睡下。”

杨秀宁似是故意忘了叫他们免礼,令一群人跪的跪,半蹲的半蹲。过了半响才对陈齐道:“五皇子不是在北疆任职么,怎么回来也不先通报一声?”

“回禀母后,儿臣听说父皇身体欠安,实在放心不下……”

杨秀宁挑眉:“五皇子想做孝子,便不管封地内的百姓了?听说现下北疆乱了,你这皇子不好好待在封地里驱除北狄与民进退,巴巴地跑回来,行小孝而不顾大孝!若是北疆出了什么事,你怎对得起你父皇?又让他有何颜面去见列祖列宗?”

“儿臣无能……”陈齐唯唯诺诺道。

杨秀宁冷笑。陈齐也好,陈吉也好,这些早年被打发出去的皇子没一个省心。其间又以姜明霞的儿子最甚。他不是无能,而是太有能耐,才知道于这个时候回来。

好在她终是察觉到了。陈齐的野心,她也遣人透露予陈吉。如今陈吉也要赶来,便让他们互相收拾对方,无能谁胜谁败,都是削弱了陈祥一派的实力。

如此,我的嘉儿更有胜算……

杨秀宁思及于此,暂时放过陈齐,目光转移到紫荆身上。

“这人是谁?”

“儿臣新纳的夫人,绢儿。历来‘夫人’也算皇家儿媳,儿臣想带她拜见父皇。”

“那为何本宫侄女玉坤没有同来?”

“玉坤身怀有孕,不便行动,便让她栖霞宫里好好休养。”

“五皇子,你这可不对。”杨秀宁又是一顿发作:“玉坤是你正妻,她才是正经的皇家儿媳,拜见公公时怎能不带上她?而夫人……”

她别有深意看了明霞公主一眼。

“夫人之位终究不是正妻。一个小妾,在民间就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带来瞎掺和什么?”

陈齐唯唯诺诺称是;明霞公主摇着团扇,但笑不语;而紫荆因不是真正的绢夫人,听了这番话也未动怒。杨秀宁瞧着他们一团和气的模样,好似拳头打到棉花上,气再也发不出来,总算放他们进到陈康寝室。

“父皇,儿臣前来拜见。”

陈齐沉声说道,眼见帷帐中隐隐浮现一个剪影,身姿形貌仿佛还如当年,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待到亲手挑开帐子,见到的却是陈康衰老不堪的模样,终是吃了一惊,半响说不出话来。

陈康亦是眯着眼,打量陈齐许久,仍认不出他。直到陈齐又问了句安,陈康才瞪圆混浊的眼,喃喃道:“这声音……是庆儿?”

陈齐滞了一瞬,低声道:“父皇,是我,齐儿。”

四年前,是这父亲不顾父子亲情,命他更名为陈齐。然而他病得不成样子之际,却早忘了他予自家亲儿的那个屈辱的名字,唤的还是当年之名。

或许在他心中,陈齐从未成为过“陈齐”,他一直是陈庆。可事到如今,陈齐怎能原谅他?

明霞公主如何听不出陈齐话中埋怨,忧心忡忡覆住他双手,欲言又止。

陈康却听不出。“庆儿回来做什么?”

“父皇,儿臣……”

陈齐张口,眼角扫见内监似是无意地上前一步,心知他们是杨皇后的人。顿了顿,大声道:“儿臣四年未见父皇,很是想念,想在父皇跟前服侍。”

房中的内监们一动未动。

明霞公主对内监道:“你们还不下去?”

内监们仍是不动。

陈康终是察觉情形不对,低声呵斥:“滚下去!”

内监们却跪在地上,连连磕头:“皇后娘娘命咱家在此侍奉,咱家不敢怠职。”

陈康气得又是猛一阵咳嗽。陈齐瞧出帝后之间的不睦,心中一动,又看了一眼紫荆,心说此时不用她,更待何时?

于是将唇凑近紫荆耳边,轻声道:“冠人,你有没有法子,让父皇的情形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