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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思念如潮(2)

心有灵犀一点通

——《周南·卷耳》

唐朝诗人王维在春天里写下“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的诗句,也许是因为春天最适合思念。珠圆玉滑的红豆,是情人的牵挂与思念,希望我心爱的你多多采撷,随身携带,仿佛我就在你身旁。明知从此以后山高水长,归来无期;明知相思于事无补,等待徒劳,却依然殷殷不舍,频频告白。

其实,红豆的采摘是在秋季。写诗的那个人已经走远,远在关山之外,这边的红豆依然将思念的人连在一起,双方依然全情投入。古人的相思,着实让人感佩。苦苦的思念中见证一种感情,这种感情表达着忠贞。心有灵犀一点通,当你思念我的时候,请相信,我也在思念着你。《周南·卷耳》中的男女主人公就是怀着这样的心境吧。

采采卷耳,不盈顷筐。嗟我怀人,置彼周行。

陟彼崔嵬,我马虺隤。我姑酌彼金罍,维以不永怀。

陟彼高冈,我马玄黄。我姑酌彼兕觥,维以不永伤。

陟彼砠矣,我马瘏矣。我仆痡矣,云何吁矣!

卷耳是常见植物苍耳的古名,这种植物的果实上布满小刺叶子,一向令人敬而远之,甚至连牛羊都很少碰它。可是,三千年前的某个春日,一个神情忧伤的美丽女子正在采摘卷耳,她把采到的卷耳放进自己身后的筐中。她已经采了很久,尽管山野之间卷耳茂盛,可她那筐中,就那么稀稀落落刚铺满筐底,如同她零落的心事。她索性把浅筐丢到了草色青青之中,自己坐于卷耳丛中,懒得去管这一切。

丈夫被一纸征役书调到离家很远的地方戍守,刚刚离去,更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李清照的《浣溪沙》一词中就有表达,“髻子伤春慵更梳,晚风庭院落梅初,淡云来往月疏疏。”

女子被某种感情折磨得无情无绪,只随意地挽起发髻懒得精心着意去梳理。采卷耳的女子心爱的丈夫走了,她神情恍惚,心不在焉,终究采不满浅筐。

卷耳也如同《诗经》中提到的其他千千万万种植物一样,本来普通到山间田头随处可见,只是因为诗人含情脉脉地把它表述成为有情之物——卷耳漫山遍野,相思也不断蔓延无边。眼下还有什么重要的?剩下的只有思念了。

思念一个人,是一种幸福还是忧愁?也许二者都有,相爱的人给予对方幸福,却又因不得不分开,无法厮守,于是忧愁倍生。“明月高楼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不耐相思酒消愁”,这类的诗词多之又多,可现实又得让双方现实起来,心有所属,人生淡定,尽管相隔千里,相思却能翻越千山万水到达对方身边,执手相看,幸福不曾离开。在古时候,这种思念甚至可以让人为爱赴汤蹈火,付出生命。

秦淮名妓董小宛送别冒辟疆,从苏州吴县北上相送,她一直随船送到镇江北固山。辛弃疾曾在此登高而怀古,发出“千古兴亡多少事?悠悠,不尽长江滚滚流”的感慨,而董小宛在这里为冒公子流尽了眼泪,冒辟疆在这里为小宛穿上用西洋布制作的衣服。病弱的她穿上后坚决不换衣不添衣,即使到了深冬时分,寒风瑟瑟之中,她说,如果心爱之人负心,她宁愿被冻死。事实也让她欣慰,冒辟疆也同样在思念着董小宛。

当你在思念我,请相信,我也在思念你。

《卷耳》中的女子思念如潮水把她淹没的同时,那个她日思夜想的人,也在想着她。他艰难地走在征途古道上,那场景可以说得上悲怆。山间,疲乏,仆夫病倒,马儿也将要倒下,男子姑且喝尽杯中之酒,来消解难耐的思念,我的家,越走越远,长路漫漫,该怎么办?要是这杯中之酒不能够浇灭灼人的思念,那么真的想换上更大的犀角巨觥,因为这悲怆铺天盖地而来,这永怀之伤,无以释怀!

采着卷耳的女子,走在途中的男子,他们虽然相隔千里,但心有灵犀一点通。在我思念你之际,你的心头也就隐约有所触动。爱让彼此的心变得很近,很近。

爱情近在咫尺又远在天涯。要是两人真是相亲相爱,纵然相隔万里,只要伸手依然可以触摸到对方的脸,能感觉到对方的存在,生与死的界限在这对痴情男女的执著面前消失无踪。

历史向前推进,留下那么多《卷耳》一样感人至深的故事。与董小宛几乎同一时期,才高八斗的钱谦益与才貌双全的柳如是的一次对话更是留下无限韵味。二人相拥,柳如是撒娇地问:“夫君,你爱我什么?”钱谦益不愧才高八斗,望着妻子脱口而出:“我爱你黑的发,白的脸。”然后,他也问了柳如是同样的问题:“你爱我什么呢?”这位聪慧的女子望着比自己大整整三十六岁的丈夫,说道:“我爱你白的发,黑的脸。”是的,此时的钱谦益已经鬓角斑白。二人相对而笑,然后拥抱在一起。一句朴实无华的话,让无数人感动,在感动之余又滋生出对爱情的向往与不舍之情,相思之感顿生。

这首《卷耳》在历史上也已成为了不朽的怀人佳作,后来有很多文人墨客都根据它作怀人诗,当我们吟咏徐陵的《关山月》、张仲素的《春归思》、杜甫的《月夜》、王维的《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元好问的《客意》等离愁别绪、怀人思乡的诗歌名篇之时,都隐约回味到《卷耳》的意境,只是那种隐约的心心相印感觉已经淡去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