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莫小环在哭,几人立刻止住悲伤。
老夫人最为焦急,道:“醒了,醒了,小环醒了!”
立刻吩咐人挂起幔帐,老夫人道:“小环,你醒啦,我是——”
这不说还好,满屋子人更吓坏了迷迷糊糊地莫小环,少女卷缩成一团躲在墙角,嚷道:“不要,你们不要过来!”
还是杨文广心细,知道女子惊吓过度,上前连声一震,喝道:“莫小环,你看我是谁?”
莫小环果真被唬住,不敢再哭,小心翼翼抬头打量杨文广。回忆白衣少年,她只记得长枪洞穿三个匪徒,吓得自己不能动弹,然后长枪射过来,自己就被白衣少年抱起,飞落在一旁,然后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回忆,这白衣少年好面熟,阿牛,柳大哥!对,这不是柳大哥的朋友吗,自己只身来到泉州,除了为外公祝寿,就是想和柳大哥的约定,来泉州找他。当少女不堪羞辱,横剑自刎那刻,唯有想到与自己青梅竹马的少年,那些毕生难忘的光景,想着,一张雨打梨花的娇憨容颜,泛起微微红晕。
“你是——”
杨文广见她终于想起,松了口气,比划个帅气的动作,乐道:“我是杨文广,你的阿牛哥、柳大哥,他最好的兄弟可不就是我。都哭成大花猫了,放心吧,我把那些强盗都打跑了,咱们已经安全了!”
说着,杨文广坐上床沿,哄少女过来,用衣袖给她擦擦泪珠。这可真应了那段人生三大喜的“他乡遇故知”,少女经历生死后,遇上可以信任的人,激动之余,扑上来抱紧杨文广脖子,就是一场好哭,要发泄满腹委屈。
可苦了杨文广,被勒得喘不过气来,难怪人常道:“最难消受美人恩!”
更尴尬就是这么多长者和四位美少女在旁,令他不敢有丝毫动弹,否则必有轻薄之嫌疑。
好一会儿,少女哭得差不多,泣声渐微,竟然又睡了过去。这次却是秀眉舒展,面色渐润,杨文广忙将她轻轻放下,由老夫人替少女盖上棉被,众人都轻轻地退了出来。
代家人都松了口气。而白颖颖等四女却躲在一旁偷笑,杨文广老脸憋得通红,道:“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
不说还好,拾晴雨笑得更大声,道:“杨大哥,你知不知道你刚才的样子好潇洒!”
说完,四女都自笑弯腰,杨文广索性把脸转过去,视而不见。
代家人这时才都过来,代志强笑道:“杨少侠!”
杨文广被几女笑得毛骨悚然,惊魂未定,连忙还了礼数,道:“不敢当,代老先生!”
代志强道:“老夫唐突,请几位前庭一叙!”
几人随着代志强、代杰诸人来到小院楼阁前庭,分宾主落座,又命人奉了茶水糕点,这才言道:“老夫是想烦劳几位少侠将救小环时的情形说一说,这笔账我代家怎么都得讨回来!”
当时是杨文广先在场,也就由他把事情说了一遍。提到九音刀名字时,代杰旁边那汉子冷哼道:“天下间除了九音山的传人伯颜平,还能有谁会打造这样的邪刀!”
白颖颖道:“我记得,那人自称是北绿林盟主座下三当家,是叫伯颜平!”
“北绿林盟主!”
众人倒抽口凉气,难怪人家那么嚣张,敢在泉州外劫镖。
代志强冷笑道:“就算是北绿林盟主又怎么,不过是一介江湖草莽,这笔账不能不讨,就算得罪他们,大不了将来不做北边那躺生意,要是把老夫逼住了,哼,干脆上书朝廷,派兵剿了他的老巢,军费损失由我代家一力承担!”
杨文广不由得暗想:“有钱人说话就是不同,财大气粗,出兵这种事连我杨门都不敢随意做主,他们却能左右朝廷,当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钱能令龙转舵!”
想着,门外进来两位老者,正是李福和李旺。进门就见代志强怒气冲冲,二人连忙上前禀道:“老爷,林药师已经请到!”
“快请!”
代志强不亏是一代大商贾,转脸比翻书快。笑颜迎了出来,白颖颖几人不知,这林药师什么来头,居然能令代志强如此热情。
就见一鹤颜童发老者迈着方步进来,微笑与代志强招呼,这人衣着朴素得很,头戴四方冠,双眼微眯,胡须长及胸处,两袖清风。再瞧老者身后,站着个小女孩,约摸十四五岁光景,长相平凡,梳着小辫子,扎着绣结,微显偏胖的圆脸招人喜爱,着一身童花衣裳,与老者相比华丽不到哪儿去,只给人一身白白净净地感觉,拖着个斗大的药箱,绳长及脚髁,走一步晃荡几晃,寸步不离地跟在老者身后。
小女孩见这么多人,似乎害羞,紧紧地躲在老人身后。代志强将两人带上阁楼,其他人却没有跟去。
林药师道:“小夕,药箱!”
那小女孩便双手举着箱绳过头顶,笑道:“给爷爷!”
林药师笑骂道:“让你把绳子弄短些,你偏要说长了背着轻松,偷懒的丫头!”
小夕委屈道:“要不是爷爷偷懒,小夕就用不着背这笨重的玩意儿了!”
“你这丫头,还顶嘴,你就忍心爷爷大把年纪还干这么笨重的活儿?就忍心!”
小夕无言,代志强忙道:“这次匆忙请来,药师下次出诊的话,我一定派轿子接过来!”
林药师笑道:“老代你别管,我这是磨炼磨炼这丫头,不然将来如何成大器?”
小夕忍不住嘀咕道:“还成大气,都累得没出气了!”
代志强好笑,只给这祖孙二人逗着了。只见林药师拿出方布垫着,为莫小环把脉。只片刻功夫,手捻胡须笑道:“老代,你放心了,没什么大碍,只不过惊吓过度,再加上路途奔波疲劳,时才似乎发泄过一场,也就没事了,待我开两付甜汤给她喝了,你再弄几样小丫头喜欢吃的菜式,多陪陪她,准保还你个健康的外孙女!”
代志强宽慰笑道:“药师金口断言,我就放下心来了!”
林药师眯缝着眼睛,笑道:“过奖过奖,家里还有事,就此告辞,药材你等阵派人来取便是!”
代志强亲自送林药师出了小院,又吩咐管家李旺和李福去送,这才回转不提。且说这一老一少,取了医资出府。
小夕嘴翘得老高,埋怨道:“每次都给这么多银子,压死我了!人家孙女不就是多睡了会儿,又是甜汤又是好酒好菜给补上,你孙女我累死也只有稀粥喝!人家给轿子送爷爷你,还偏不受人抬!”
“你这死丫头,骂你爷爷是狗?”林药师怒道。
小夕满不在乎,道:“你怒吧,怒吧,反正我累死你都不心疼我,您姓林,却偏让我姓叶,都不知道还是不是您亲孙女!”
林药师眯缝着眼睛,道:“神策那老头说我们林家八字不吉,才致使你爹娘早逝,我让你跟你娘姓不是心疼你么!你这丫头知道什么,又说咱们多走路步行,那是为了活血经络,多动少怠,多福少疾。我给你药箱提是为了——”
“为了锻炼我的身体嘛,你都说过多少回了!”小夕岔道。
“你知道就好,不妄爷爷一番苦心!”林药师得意地摸摸两缕长胡须。
小夕数落道:“是呀是呀,你看看别的女孩子,多苗条,多美啊,锻炼锻炼,瞧瞧你孙女我,五大三粗,都是拜您老所赐,哼!”
林药师见小夕真的生气,低声道 :“长得瘦有什么好看的,成天泡在药罐子里,全是病秧子,再看你,体魄强健,上山能抓鸟,下河能摸虾!还说不疼你,喂!”
小夕气不过,拖着箱子跑先去了,林药师叫了也不理,便只好自个散步回去。
夕阳余霞,黄昏醉梦。
泉州城北的某个贫民小角落,便是这一代名医的医铺,俗话说酒香不怕巷子深,这医神也不怕没病人。黄昏斜阳照得小院落透红,院落中栽得一棵歪脖大树,树荫就遮了院子上空大半光阴。
小姑娘便置了小板凳,坐在这树下,面前放的是炉火,上面摆着药罐煎药。小姑娘右手拿蒲扇,左手持一册古书,正瞧得入神,看得兴起,忍不住摇几下蒲扇,就听她念道:“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呀——”
小姑娘正念着,却突然被人扯了辫子,大叫一声,只吓得那人松了手,道:“叶小猫,你嚷嚷作什么,我又没真用力!”
“你作死啊!”
叶小夕一扇子打了过去,道:“就猜到是你,鬼鬼祟祟。还有啊,我叫叶小夕,乱改人家名字不礼貌的,还有啊,不要动不动扯人家女孩儿的辫子,你不知道男女有别么?”
“啰嗦,小孩子家家还女孩儿!叶小猫,我可是为你好,我可说过,跟一个叫夕敏的丫头有仇,每天都咒她几回,直骂得她肠穿肚烂为止,为了你的身体健康,所以,嗯,嗯,叶小猫!”
“哼,每个人都说为我好,可我怎么就感觉自己可怜呢?小猫就小猫,别来烦我,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叶小夕道。
“该喝药了,快给弄!”来人道。
叶小夕道:“自己没长手么,自己倒,没看我正忙呢!”
“还说什么医者父母心呢,看看你已经煎糊了,叫我怎么喝?”
“啊!”
叶小夕大惊,自己被书吸引,忘了在煎药,罐子已经焦糊。急切下忙赤手去抓药罐,那人来不及阻止,只听叶小夕被烫得大叫,还得强忍着轻轻放下药罐子,不然砸坏了又得被爷爷骂。
叶小夕的手被烫了几处大水泡,肿得老高,疼得直流眼泪。那人却故作无奈道:“算了,叶小猫,别让我喝药了,让我病死算了,你就继续你乳臭未干的青春吧,继续读你的情诗吧!”
“哼!死柳飞星,臭柳飞星,病死活该!”
说着,将书劈头砸给这人,再上前踹上两脚解恨。待出完气,拿了湿布,裹着药罐准备从新去抓药。
柳飞星被踢,只捡了地上的书册,随便翻了一页,念道:“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好诗,好情诗啊!”
叶小夕不知是气得,还是烫伤疼痛,只浑身发抖,死命冲进屋里。
柳飞星正得意,就见屋里走出神策真人和林药师两个老头。神策真人笑道:“老林你可真是药到病除啊,瞧这柳飞星才为情逃跑数月不到,吃了你的两帖药,如今又能神采飞扬地念上几句情诗了,看来情伤一定是好得差不多了,哈哈!”
林药师亦哈哈大笑,眼睛直眯成条缝,乐道:“哪里,过讲过讲,只是他自身抵抗能力强嘛,三分药理,七分心理,还得靠他自己,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