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扫雪,迷暮苍莽。孤坟各立,尚有清风守护。
拜祭完毕后,与清风道长会过一面,二人匆匆下山。
路上,吴栖凤几次欲言又止,是想告诉喻正雄,自己要与结义金兰的几位姐妹一起闯荡江湖,如此就要扔下他独自一人。多年同门情谊,吴栖凤终是没能忍心说出口。更何况,少女对这师兄也不是完全没有情意。
喻正雄平日粗枝大叶,但对这师妹可是关怀备至,或者比她自己还要了解她,少女的心思都写在了脸上。至少没有当面说出来,令喻正雄欣慰不已。
待要回到襄阳城,喻正雄停下来,先开口道:“师妹,我有话跟你说。”
“师兄,我——”
喻正雄忙道:“师兄决定独自去寻找掌门师傅,顺便磨练磨练自己,还是师妹说得对,两个人分开寻找,会事半功倍!”
“师兄!”吴栖凤几乎不敢相信一向黏着自己寸步不离的师兄会说出这样的话,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所以——”
喻正雄撇过脸去,继续道:“所以往后师兄不在你身边,没人保护你,你要自己照顾好自己,不要让别人欺负到你!”
“嗯!”吴栖凤重重地点头。
喻正雄说完这番话,却又悔极了这番话,只提了剑,抹一把英雄泪,头也不敢回,匆匆走在前头。
回到拾府,夜宴丰盛,乃为众人送行。喻正雄开怀畅饮,与拾浪把酒论诗,恰似多年知交老友。其他人亦受感染,宾主尽兴。
翌日清早,春光初现,石公壶、拾三娘、黄河三兄弟、拾浪和喻正雄站在回廊上,看院落里倩影穿绕,四女演练一遍“四相阵”,正道是:
皇城纷落花飞絮,
东郭复吹凌云萧。
柳叶醉扫凤凰台,
越女却把残剑舞。
此四句口诀,乃是石公壶、黄河三兄弟参阅原武阵谱,根据其记载的轻功步法及招式路数,为四女各所擅长量身修改。“四相阵法”,每次由一人主攻,三人辅助攻防,说来也是出自道家一脉相承武学,并不是一味强攻,乃以先防己,后御敌为总纲。石公壶担心四女行走江湖有所闪失,是以选了这个难有破法的合阵,就算途中只有三人施展,也可保全身而退。
唐婉儿擅长使用暗器,跟原阵法中所载“飞石功”大相径庭,“皇城纷落花飞絮”为一相,由唐婉儿主攻;二相“东郭复吹凌云萧”,原阵法中是一套昆仑萧法,而吴栖凤使用天机杖代替,主攻强弱就得看吴栖凤自身功夫定论,虽然失了“音波功”,有其他三女辅攻防应无大碍;四人中数白盈盈武功最好,见识最广,三相“柳叶醉扫凤凰台”,乃是双刀刀法,白盈盈本是使用柳叶双刀的大行家,一学就会,加之曾修练的五毒教“万毒夺命刀法”,快狠异常,非常敌人难以撑到三相阵;至于第四相“越女却把残剑舞”,是老盗石公壶取巧了,拾晴雨功底最弱,主攻亦排在最后,使的也不是什么绝世剑法,而是江湖上学剑女子均会使的一套越女剑法,其意在于迷惑敌人,四相阵攻守严密,前三势厉害无比,第四势必定令敌人生疑,以至于畏首畏尾,大可有机可乘。再者说若是前三势都被人破去,那第四势亦难独撑。所以石公壶干脆弃原剑阵第四相不用,苦思创出越女七分剑法,所谓七分剑,刁钻古怪,专刺人身四肢百骸、经络穴道,招式还越女剑招,只不过每出一剑只刺出去七分,留三分回撤,每一招亦只使用七分,招式未老,力道未尽,便立刻转剑锋使下一招,本意不在伤人,而是引对手注意力,表面拾晴雨是第四相主攻领阵人,实则三方位辅攻才是真正暗藏杀机。
所谓虚虚实实,如此改动,原本厉害的阵法却带上几分阴柔之气,更适合女子修炼。石公壶亲自试招,但见老盗身如猿猴,快比闪电,穿梭来回,丝毫不像是百岁老人,如此五十招后,方才尽破前三相。再试第四相,不由得对自己的杰作万分满意,攻防兼备,神鬼难测,更意外的便是这套“越女剑法”之所以能广泛流传下来,自有其厉害之处。
拾府中人除喻正雄外,无不是宗师级别的武术大家,均看得咂舌,四个年纪轻轻的女子,各自虽都伸手不弱,论单打独斗若对上真正高手难免不敌。但初练这套阵法,已经接得下石公壶五十余招,试问天下间能接住石公壶五十招之人又有多少?假以时日,将阵法中方位、步法、攻防默契练得纯熟后,纵横天亦不是梦事。
待毕,白颖颖等四女擦拭香汗,拾三娘道:“父亲修改过后的阵法端是厉害无比,我想就算是大哥出手,也非要两百招后才能尽破,我看这第四相还有得发挥,只要四人加强默契,要困住一等一的宗师高手也不难做到!”
四女闻言满心欢喜,各自收了兵器上前来,石公壶道:“老三,老七,你们俩送他们几个。”
便不再多说,领着黄河三兄弟离开,拾晴雨叫了几声爹爹,却不见应答。
拾三娘忙道:“父亲是舍不得小妹你,往后可别给咱们拾府丢脸。”
拾晴雨眼睛红红的,只连连点头,却望着石公壶和三位兄长离去的背影。拾浪变戏法似的从衣袖里滑出一把短剑,剑长二尺七分,剑鞘裹着银色鲨鱼皮,剑柄形似凤尾,上面镶嵌得有红宝石,精巧漂亮。
拾浪将宝剑递给拾晴雨,笑道:“七哥回来那天就说过有礼物给你,瞧,这兵器之道,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用此剑施展七分剑法,乃天作之合,哈哈!”
拾晴雨拔出剑来,但觉寒气逼人,众人亦不由心中一颤。少女提剑舞了几招果然应手,其剑形打造格外精细才是最得少女心思。
拾晴雨一扫离别之殇,道:“谢谢七哥,它叫什么名字?哪里来的?”
拾浪笑道:“剑名叫‘凤影’,打造这把剑的人你也见过!”
“啊?在哪里?”拾晴雨奇道。
拾浪笑道:“你还记不记得十五岁那年到咱们家做客的那位胡子大叔?”
“啊,胡子大叔样子好凶哦!”拾晴雨似乎心有余悸。
拾浪笑道:“你这丫头,下次见到人家,可得好好谢谢人家,此剑削金断玉,如砍瓜切菜,锋利无比,寻常兵器一碰即折。乃是大师当年亲自为他爱妻打造两把宝剑之一,都是看在咱们爹爹面上,大师说你乖巧,才赠给你的,你当是谁都能得到?”
拾晴雨调皮地吐了吐舌头,小心翼翼地收好凤影剑。
几人收拾行囊,稍作休息,便由拾三娘、拾浪二人送出门,路上无话,直送出城外,拾三娘才道:“其实这大过年的,也没必要走得如此匆忙,若不是你的几位姐妹有事,还真应当开春后再离开。”
拾浪笑道:“其实这未尝不是件好事,常言‘每逢佳节倍思亲’,就让她们早日体会到江湖人的滋味。”
众女均感伤怀,只有白颖颖自小随爷爷白天四处行走,已习惯江湖中漂泊的生活。
道了声告辞,白颖颖为首的四女和喻正雄,五匹马朝远方奔去,拾浪陪着三姐回城不提。
雪道上留下杂乱的马蹄印记,偶有行人擦肩路过,都是来去匆匆。北风吹过,俏脸冻得通红,拾晴雨头一回出门,兴奋得不得了,众女受其感染,亦都兴高采烈。行了两三里路,便是岔道,喻正雄拉马缰绳停了下来。
拾晴雨策马上前,笑道:“喻大哥,我们该走哪边?”
喻正雄道:“各位,我们就在这里分手,你们由此南下江南,可去泉州,柳飞星兄弟和师叔祖极有可能拜会诸葛棋的后人,寻找他父亲生死下落!”
白颖颖道:“不错,我听柳咏提起过这事情,或许他真的会去了泉州。”
唐婉儿听了亦喜亦悲,拾晴雨却笑道:“太好了,又能见到柳大哥,上次见他深藏不露,这回也让他见识见识咱们姐妹‘四相剑阵’的厉害!”
白颖颖道:“不过听喻兄的意思,你要走?”
吴栖凤道:“喻师兄,你——”
其实吴栖凤心感过意不去,以为是自己小心眼才令喻正雄独自离开。
喻正雄笑道:“吴师妹,记住师兄跟你说过的话,你自己要保重,我去川中寻找师傅,师傅一向都喜欢成都,所以我会到那里去找他。”
“嗯!”吴栖凤点点头,不再说什么。
喻正雄一抱拳,拉了缰绳,策马向另一条道上独自行去。
良久,白颖颖道:“妹妹们,我们也走吧!”
二月早春,北方还是冰雪天气,南方已经步入早春,万物初显苏醒,又复演一年之花开花落光景。自唐朝开商踱后,通往泉州的官道从未停歇过,四季人流往来,做买卖的、出海的、入中原的、跑镖的、走江湖的比比皆是,当然更少不了古老职业之一打劫的。
离泉州城东二十里远有一处树林,也是官道必经之路。一辆寻常马车行走在上面,驾车的人无精打采,似乎赶过一夜路。清晨道路湿漉漉地,泥泞粘在车轱辘上,使得马拉异常吃力,也就慢了下来。
就听车里少女慵懒声道:“福伯,什么时候才道啊!”
但见一位老者撩开布帘,望了望,道:“福伯记得这里,小树林嘛,小的时候会来玩耍,再过半天就到地了,唉,没想到再回来这里福伯老咯!”
“唉呀,闷都闷死了,原来泉州这么远!”少女撒气道。
福伯乐哄道:“再睡睡,再睡睡,一觉醒来就在外公家里了!”
少女正待开口,忽然马声长嘶,带动车身猛地一晃。福伯朝外叫道:“阿旺,累不累得住?要不要休息?”
说着便去撩开车门帘,顿时愣住,就见一柄钢刀伸了进来,少女一见,吓得叫出来,退到车厢后,福伯却被那拿刀人一把拽了出去。
那人再伸头进来,少女手上已经抓了把剑,拔剑就是一招“穿花绕柳”刺了出去,那人把刀一横一档,轻松躲开一剑,笑骂道:“哎哟,我好怕,老大,原来是个小辣妹,屁股好大,够看,我喜欢!”
少女又刺一剑,连忙跳出车外,就见上十号人短住去路,面前一人抗着砍山刀,手拈渣滓胡须,正色咪咪地望着少女微微起伏的舒胸。
少女出现,群匪顿时惊艳。为首匪首头三十来岁,头包红布巾,穿着藏青袍子,脚蹬马靴,提一口九音刀,沉声道:“没想到大清早劫了位美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