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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0章 恰闻愁寂莫再失

对叶小夕的失而复得,柳飞星喜上眉梢,脸上洋溢地笑意,即便跟他相交多年的喻正雄也稀有见到,当然明白二人心思,索幸柳银月也对叶小夕存着对母亲般的眷恋。

场中,宋辽大军做着最后的生死相搏,对辽军来说,已经不是侵略战争,而是一场求存的殊死拚斗。

轰隆隆,震得地动山摇,众人看得目瞪口呆,拥有绝世容颜的龙女,手里所托白玉珠再次发威,将阻断前行的山谷口生生打断,山石滚滚入谷,惨烈叫唤不断。

柳飞星对众人述说道:“当日我从军营离走,原本打算寻处僻静地方将自己的功力传给小夕,让她有足够能力压制身体里的毒素,这一找便找到百里外的龙女湖,没想到遇上老熟人,她曾因我而悟道,现在便是来还这个人情!”

喻正雄羡慕道:“这么个还法,还真是浪费了绝世美女,若是我——”

他话未说完,拾晴雨恨恨地眼神将那到嘴边的话又给逼了回去,喻正雄笑道:“这些年可把我给憋坏了,柳飞星,往后咱们两家定要做邻居才成!”

拾晴雨亦道:“遥想当年的故人已所剩无几,我倒真舍不得跟小夕妹妹再分别开去。”

柳飞星二人不执可否,却乐坏了女儿银月,即得了家庭,又不会跟养父母分开,天下还有何事比得上如此令人称心如意。

喻忆凤却道:“柳伯伯,那你的绝世武功还在吗?”

柳飞星拉住叶小夕的手,两人相视一笑,柳飞星道:“现在对我来说,再好的功夫都比不过有心爱人的陪伴,何况内功在谁身上还不都是一样。”

惊风谷内,被宋军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九藏大师毕竟是年岁老迈,久战过后已经拿不动那柄紫禅杖,有士兵扶着他尚能站立,耶律蒙哥劈头散发,正与四五人打斗,杨八妹夫妇、杨排风各拿兵器与他对战,司马云龙虽与西门小雪成亲,当见到杨排风时仍忍不住亲自下场相助,他虽掌握盟主大权,杨排风却是他此生的遗憾。

柳飞星看在眼里,心中更有自责,年少时行事只凭一己喜好,明明知道自己从始至终都不能够带给她幸福,但就是克制不住自己的感情,要不是因为杨排风顾及他的感受,或许那两个才是一对璧人。

“小夕,你去帮帮他们!”柳飞星俯身在她耳边说道。

叶小夕眨了眨眼,对于柳飞星的过往,她知道得一清二楚,有几分醋意道:“你求我呀?还是命令我?”

柳飞星面色尴尬,叶小夕以为他生气,连忙改口道:“好了,就当你信任我好了!”

说着,身影一闪,消失在柳飞星身边,下一刻出现在场中,她初得功力,虽然有龙女相助,但要随心控制怕还得些时日,恰逢耶律蒙哥拳打过来,突然身前冒出个女子,同样挥秀拳硬接,嘭的一响,耶律蒙哥闷哼一声,被震倒出去三丈。

众人万分惊讶,不知哪里冒出个年纪轻轻的女子,内功如此之高,要知道耶律蒙哥可是辽国第一勇士,被一个中原女子打败,可谓奇谈。

众人蜂拥而上,就要活捉耶律蒙哥,忽然见到所剩不多的辽军里跑出个小兵来,一看就辨别出是个中年女人,见她毫不犹豫地挡在了耶律蒙哥身前。

“是你!”

叶小夕一眼就认出了她,那中年女人见到叶小夕,显然跟旁人一样诧异她的年龄,然而却没有多想,只是道:“你先杀了我,或者放了我们!”

战场里岂会在意一个人的生死,其他人听了,就要动手。

“且慢!”

洪亮地一声吼,走出来的竟然是柳飞星,他怔怔地看着那中年妇女,脑海翻涌。这场丈无疑因柳飞星的计谋而获胜,听到他叫停,穆桂英道:“飞星,胜利就在眼下,你有何想法?”

柳飞星淡淡地道:“放过他!”

“什么?”听这话出口,军中哗然。

穆桂英道:“说你的理由!”

柳飞星道:“放这位辽国第一勇士回去,告诉辽王,他们最骁勇善战的元帅都落得全军覆没,妄图侵略大宋朝那是痴人笑谈!”

“好!”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穆桂英竟然想也不想便答应了,唯恐军中不满,杨八妹挺身上前道:“话虽如此,但放过耶律蒙哥无意纵虎归山,何以要留后患?”

柳飞星也没有想到自己这个过分的要求穆桂英竟然轻易答应了,但此时拦在对面的女人他不能不救,那是唐婉儿的亲姐姐唐贻。

叶小夕退下来,不满道:“你的关系可真复杂,我可不管了!”

穆桂英的解释却只有一句,道:“尔等听着,凡属我杨家军辈,当明军纪、晓大义,明军纪之意在于绝对服从,不可有二心,晓大义之举则在于家国大义、江湖仁义,人存于天地之间当遵守的气节!”

“吼,吼——”三军将士纳威,震彻乾坤。

杨家还义于柳飞星,穆桂英治军严明,言出如山,虽不明里道破,但全军上下莫敢不从。

柳飞星则指着北方道:“你们俩听着,今日过后,不许再踏入中原半步,若再敢侵犯大宋河山,我柳飞星会亲自来取你等性命!”

早年唐贻利用妹妹接近柳飞星,凌媚茹黯然离逝以及唐婉儿的死可谓是由她间接促成,本已觉得愧对柳飞星,如今又得他搭救,感激地跪下来叩首三响,柳飞星闭目受过,已垂泪心间。

“干娘,我们好不容易抓住那帮坏蛋,爹爹为什么反而要救他们呢?”

柳银月改不了口,仍然如从前那般依偎在拾晴雨身边。

拾晴雨都看得落泪,哽咽道:“孩子,那个是你姨娘,你亲娘的姐姐呀!”

“啊!那她为什么还要跟爹爹磕头呢?难道因为她做了错事,跑到别人国家去了?”

拾晴雨本要跟她解释,叶小夕却含笑道:“看不出来小银月还挺聪明,所以你将来要做一个问心无愧的人,知道么?”

“嗯,我会的!”柳银月释然,望唐贻的目光也柔和了许多。

月冷夜寒,山道之上,怪石嶙峋,得见降霜。龙女那双洁白无瑕地双手缓缓放下,柳银月的身上仍散发着氤氲余光。

柳银月福缘深厚,得到龙女的祝福,柳飞星和叶小夕携手并立,目送龙女归去,月影下直到飘飘仙子渐逝在视线里,然而绝色女子最后那一回眸,却深深地印在了柳飞星脑海,令他痴迷,永远都无法忘怀。

叶小夕冷哼一声,道:“看见那个女子,你就嫌弃我丑了?”

柳飞星汗颜,连忙作势捂住她的嘴道:“你哪里又丑,相比下只是样貌更像个凡人嘛!别大声说话,人家还没走远,给听到了怎么办!”

“现在就嫌我烦人,我看是你希望她回来吧,哼!”

柳银月见状,忙拉过叶小夕道:“姑姑,你不喜欢爹爹,不如咱们去玩儿吧,丢下他!”

叶小夕笑道:“还是月儿乖!”

“姑姑,咱们去哪儿呀,不回军营吗?”

柳银月跟着叶小夕,回头见父亲不紧不慢地跟在身后,漫漫夜途,前方是一辆马车等在大路边。

柳飞星道:“傻孩子,咱们总得有一个自己的家啊,等过一段时间再上武当山看望你义父义母。”

“他呀,溜之大吉这招不知用过多少回,这回总算主动带上了咱们!”

叶小夕牵起少女的手,见她有些惶然,毕竟是头一回远离从小到大熟识的亲人。

马车迟迟,一经数日。途过荆州市集时,便打算找家客栈好生歇息,恰巧前边客栈对着是一处红馆,内里喧音缭耳,听娇滴滴的女音唱道:

小楼深巷狂游遍,罗绮成丛。就中堪人属意,最是虫虫。有画难描雅态,无花可比芳容。

柳飞星跳下马来,掀起帘子接下两女,客栈门口有店小二笑迎牵马,他便作故意气叶小夕道:“小兄弟,对面红馆里丫头卖唱的可是虫虫?听这唱词里,比喻得天上有地下无,但不知真人是否真美?”

那小二咧嘴一笑道:“大爷,现在就流行这个,您留心听,说的不是她自己,那是风流才子大手笔,姑娘们可爱这个了!”

“哦?还有才子专门为妓院的姑娘写词,真是世道变迁,惊讶,羡慕,敬佩,跃跃欲试啊!”

“哼!”

叶小夕闻言,怒目圆瞪,气恼走进客栈,柳银月冲他作了个鬼脸,笑嘻嘻地追过去,路途上她可没少听两人斗嘴,可这不斗嘴还就不热闹了。

到了用晚餐时,由柳飞星做主,挑了二楼靠窗户的桌子,实际上他整个下午都坐在这里听曲,时而又闻得唱道:

薄衾小枕凉天气,乍觉别离滋味。辗转数寒更,起了还重睡。毕竟不成眠,一夜长如岁。也拟待、却回征辔;又争奈、已成行计。万种思量,多方开解,只恁寂寞厌厌地。系我一生心,负你千行泪。

叶小夕缓缓放下手中杯,感慨道:“虽是红馆谣曲,还写得真好!”

柳飞星笑答:“小二不是说过,现在姑娘们都爱这个!”

“你——”

叶小夕恼怒而立,道:“哼,我看你还是叫我小猫好了,做你妹妹总好过被你欺负!”

叶小夕走后,柳银月道:“爹啊,你今天好像不太对劲哦,当心姑姑真的生你气呀!”

“放心吧丫头,你姑姑吃过两碗饭,还喝了半勺汤,已经饱了,没事,没事!”

夜深时,柳飞星落坐下榻处,倚靠窗台,静听唱曲的人在变换,然而词作风格依如,也不知道有多少,红馆渐静,曲调愈发悲悯。

鹜落霜洲,雁横烟渚,分明画出秋色。暮雨乍歇,小楫夜泊,宿苇村山驿。何人月下临风处,起一声羌笛。离愁万绪,闲岸草、切切蛩吟似织。为忆芳容别后,水遥山村,何计凭鳞翼。想绣阁深沉,争知憔悴损,天涯行客。楚峡云归,高阳人散,寂寞:狂踪迹。望京国。空目断、远峰凝碧。

窗外淅淅沥沥地秋雨,冷风吹得愁韵断断续续,苍松摇曳烛火暗,柳飞星搁笔砚台,伸手去关窗户,不慎被风卷起案台上的宣纸,飞落门角。

当他转身时又止步了,只见叶小夕不知何时已经进来,举起手里的长棉袍温柔地为他披上,这才回头去拾起纸张,那上面新墨未干,化作斑斑痕痕,只见上面写道:

横舟侧畔远山近,斜窗卧倚迷醉眼。

孑影剑舞笑月孤,迷暮苍茫夜将尽。

踏马寻芳野云鹤,飞鸿托书寄青山。

叶小夕道:“我以为你在写下刚才那首词,原来是这个!”

柳飞星望着未写完的两句空白处,喃喃道:“虫虫原来叫做虫娘,是步飞烟的女弟子,样貌与白颖颖生得极为相似,柳咏是将对她的思念完全寄托在了这位烟花女子身上,倾注在词曲里,尽是为她而作。”

“那么你是羡慕了,还是后悔呀?”

叶小夕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却见柳飞星拾起笔来,温颜道:“你既然想做回无拘无束的叶小猫,又怎么还要关心这个?”

“我现在又想改变主意了,因为我突然明白你想要的是什么,而且除了我这世上再没有人能够给予你!”

叶小夕握住他的手,被风拂乱了几缕青丝,也柔了柳飞星的心田。

当她悄悄地取过那手里拽着的笔,眉睫调皮地眨了一眨,微微俯下身子,专注地在那未完成的诗句后面添写道:

春晓梦寒竹栏栅,雪意淡淡梅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