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烟滚滚,直穿云霄,整座刃口城眼下已经成为了一座大火炬。
龙城绯操纵着气流悬停在空中,手套擦去防毒面具上的烟雾,看着士兵们咳嗽着向下投掷燃烧弹——作为学生会的领袖,龙城绯最爱的便是用随处可得的材料制作这些简陋而有效的武器:白磷开采自崖州山脉的岩洞里,用它们制作的燃烧弹可以产生能伤害呼吸道的毒烟,对眼睛也具有可怕的杀伤力;浓硫酸来自附近的黄铁矿,它们被封在了小瓶子里绑在装满了高度酒精的酒瓶外侧,一经打碎便能产生一道火浪;铝粉来自人界出口的垃圾,这些曾是可乐罐的金属掺上一点赤铁矿粉末便是能烧熔金属的铝热剂;同样来自人界的还有剪碎的废橡胶,轮胎与汽油这对拍档在这里依然是完美搭档,熔融的粘稠橡胶将会粘在人体与房屋上持续燃烧。
龙城绯满意地看着下方的景色,在火焰与烟雾的映衬下,这座走到了生命尽头的四千年历史的木结构漂亮城市是那么地光彩照人,人们的尖叫与哀嚎刚刚还有些刺耳,眼下却已经完全听不到了——这是以刃口城为饵料的陷阱,当烈城的军队没经过多少抵抗便侵入了刃口时,整座城市里只剩下了被反锁在屋子里以防走漏风声的平民,而龙城绯回敬给他们的则是从天而降的火雨。烈城那些刀枪不入的装甲车眼下已经烧熔成了一滩钢水,被烤干的皱缩人体轰然断裂,富含油脂的骨髓从中流出继续燃烧,最终,曾是人体的地方眼下只剩下了一个焦黑的印迹,只剩下扭曲变形的头盔能让人辨别出这是个军人而不是平民。
龙城绯转过身去,不再理会正在哭泣、挠痒与咳嗽着的下级们——他可没钱做到供应全套防化服与防毒面具,反正那些工匠就算没戴口罩也没多少被毒死的——向着他控制的最后一座城池崖州城飞去。
今天已经是十二月十一号了,距离淡路说的那个任务还有将近一个星期的时间,想来是足够了,烈城破灭后其它地方苟延残喘的革命党不过是树倒后的猢狲而已,各个击破轻而易举,他们在军事上简直一窍不通,不过是依靠那么些军火来碾压魔界的士兵而已,而随着魔界与人界贸易的断绝——说来这也算是他的一个功绩——烈城的弹药供给已经跟不上它的消耗了,他们的士兵开始点射,而不再像以往那样用数百吨的子弹淹没敌人。
他双手下垂,操纵着气流飞起,手指间腾起张牙舞爪的火龙,带着摧枯拉朽的焚风顺手把下方的某个村庄烧成灰烬——他不想留哪怕一个活人给烈城,多一个人就多一点危险,也许从这村庄应征加入烈城的士兵就是杀死他的那个也说不定。他可担不起。
除敌务尽。
在这时候,他才不在乎别人是不是平民。战争中没有平民,这是龙克廷教他的,学费是罗马的一亿。
他不会忘记自己在覃状云下的哭泣,至少现在不会。
无论是那次从趁着天灾的奇袭,还是这几天所使用的毒气、病菌与燃烧弹,都相当有效地消灭了烈城的有生力量;在成群的平民在无助中挣扎死去之后,想来烈城内部的支持率是低到破表了吧。当他们失去了赖以维系的民心之时,烈城的覆灭便已经提上了日程——除了民心,他们又有什么呢?
接下来几天,自己所要做的就只是继续骚扰了,去折磨他们的神经,让他们知道这个世界依旧是由魔导师而非别的什么东西统治,他们所主张的人人平等不过是不切实际的狂妄而已。想来不出一个星期,烈城便会投降了,至少,它们的拥簇会心理崩溃,重新跪倒在魔导师的权杖与长袍之下,向魔王屈服祈求着宽恕,尽管他不觉得魔王会选择宽恕他们。不过,骚扰对方这样的危险事件还是让他的助手来做吧,反正撒旦都付过钱了——淡路琉璃的天赋是瞬移,确实很适合干这种不停地骚扰、折磨别人神经的活儿,而他对此则只有谈论与计算的兴趣。相比之下,他更愿意回去研究一下那个在人界的任务,淡路所说的那个殖民人界的任务,到底是什么个情况呢?
龙城绯想着,右手凌空划圈,门旋转着打开,他踏步进入,随着粒子的微观化跨越上百公里的距离。还是问淡路看看吧,这家伙是那种喜怒随心没心机的人,问她的话是一定会有回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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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对不起,在你不在的时候,出了这么大的事。”子车悟饭低着头道,身体微微颤抖,“我一定会将功折罪的。”
“是敌人太狡猾了啊。”子车迟刀摸着胡子拉碴的下巴,朝烟斗里加了些烟草,“花蕾,这个叫龙城绯的,到底有没有他的资料?”
“最早的资料是在今年的11月,”银发男子看着屏幕若有所思,“完全不知道他是哪来的。”
“他的姓氏是什么,龙还是龙城?”光头的大汉问道,这个名字太吊诡了,他之前不曾听过龙城这个姓氏,可是城绯作为名字又太奇怪了。
“不知道,”花蕾简短地回答,“我觉得应该是姓龙吧。”
“如果是姓龙的话,”子车尺刀沉思,“那还真不太好对付了。”
龙,是帝国皇室的姓氏——这可以追溯到两百年前,在那场惨烈的战争中龙光亚改掉了自己的姓氏宣誓生而为龙。作为一个出现了无数数学家与科学家的家族,龙家也许并不是战斗力最强的,但一定是最精于计算的,禁控这种操控战局的天赋以及他们对不同技能的娴熟组合给了他们克敌制胜的强大能力。
“算了,”长发男子站起身,他的手背生长出一尺来长的盾剑,光辉璀璨,“我是不会怕他的。”他曾经是和撒旦同时期的魔使,论天赋而言堪称数一数二,如果连这么个不明来历的小子都对付不了,那未免也太跌价了。
“我也不怕。”陆智前捶动着拳头,拳头相碰竟发出了金属的铮鸣,没有什么是他的拳头所不能粉碎的,如果可以的话,他会一拳打碎他的脑袋,像打破一只鸡蛋那样轻松。
“悟饭你呢?”略显颓色的革命党首看着年轻的儿子,子车悟缕和陆莹如今生死不明,如果他要逃跑他也并不会觉得意外,只是会觉得失望而已。“我虽然没有叔叔们那么强,不过自保是没问题的。”子车悟饭抚摸着廓尔克弯刀流利的刀刃,想象它砍入人体切开骨骼的情景。
“那就这样吧,”子车迟刀举起手臂,仿佛擎起大旗的巨人,“这是我们所面对的最后的敌人了,那个家伙眼下就躲藏在崖州城里!胜利的明天即将到来!”
“胜利!胜利!胜利!”士兵对空挥舞着步枪,大声呼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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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我达到四千六了,撒旦老大让我赶紧去人界帮花猫跟灾星,毕竟他们都是我小弟,不帮一帮也说不过去啊。顺便说一下,我帮你想到了个不错的代号,‘废二’,你觉得如何?。”便条被一摞新币压在了桌上,字体修长而微微倾斜,是淡路的惯用书写——这个小妮子喜欢用拉丁式书写写汉字,为此被他吐槽过许多次。不过淡路那家伙似乎还没成年吧,居然突破了四千六,要知道即便是龙城绯自己也才刚刚4200,是的,海级在魔族体系中是顶峰,可是这个顶峰却被划分成八等,在大概200年前又被人为地划出了无数条分界线,五条大的,上千条小的——这是有了精确测量魔力的技术后才确立的事,宇的概念也就是那时候产生的——每一条大的分界称为千级,两个千级间的本体力比值为e,载体力转化比则相差30%,这是反复测量后确立的平均值,而再精确的测量就涉及一系列复杂的计算,那是泥巴星上的翼族擅长的事,他们喜欢用体检和模拟代替实际的战斗,用一连串数据取代刀剑的碰撞。
4600,在以前称为二等玄魔第三层第八海顶级,在新的计量体系里则只用一个数据代替,它意味着成为神的第一步,4600,然后是5000,新生的魔族会拥有两个只属于神明的力量,直到达到仅次于神明的9000,然后花费一天或是一生逾越剩下的100级,成为全新的神——没人说得清9100和9000间有多少差距,也许数百倍也许数万倍,在最早的时候9100这个数字还是10000,直到佣兵法典在百年前最后一次修订,沿用了人界的计算方法,100级,一代表唯一,百代表完美,每级都可能耗费一生。
淡路原来这么强了么,龙城绯摇摇头,她再强,对自己来说都已经毫无作用了,无法按照自己旨意移动的棋子一文不值;这家伙到头来还是一个任性的小孩,从来无声无息,令人完全搞不明白她整天在干嘛,现在她跑了,留给自己一个烂摊子。
自己才刚刚到四千二啊,武技又差得一塌糊涂,就去和一群有着先进火器的正规军拼命(里面可能还有几个开着机甲的派骆驼),这不是找死吗?
就算淡路琉璃给自己留了一千亿新币,加上征上来的军饷有着五千亿新币,可是龙城绯的手头已经没有多少可以利用的人力了……
龙城绯躺倒在沙发上,他习惯于这样思考,至于这个习惯是什么时候养成的他早已不记得了。对方还有的兵力还剩下二十三个火器师与四个装甲师,其中光烈城就有着六个火器师,熟悉地形装备先进,但他们已经遭到了瘟疫的打击,粮食来源也被切断了,如果采用拖延战术应该很好对付,可是他拖不起——他不觉得撒旦会放过一个问罪他的机会,再拖下去只怕他的脑袋会被插在万魔殿的尖塔上。现在受他节制的兵力满打满算也就一个兵团,不到两万人,还没有算上伤残,想要正面对抗烈城的现代化军队,完全是不可能的。
正面对抗么?龙城绯冷笑了起来,他最擅长的并非是正面对抗,而是以弱胜强。
距离崖州最近的烈城占据的城市是楚若,前往那里需要两天两夜的急行军,还要穿过沙漠,但是这支部队在烈城军队的面前很可能连半个钟头都支撑不下来——他不觉得要塞化的楚若城的城防炮很好对付,更何况,急行军对于这些士兵的体质而言几乎是不可完成的任务。是的,他手下这群兵确实装备轻便灵巧,连完整的铠甲都找不出一件,可让这群食不果腹的士兵两天两夜急行军绝不可能是个好主意。
不行,龙城绯摇头,那么,如果调用民夫呢?一个黑馍或是一堆不知从哪搞来的肉足以雇佣最健壮的挑夫整整一天,他们会背负着士兵上战场,对了,还有竹把,这些东西制造方便又廉价,却足以挡住大弓手的箭雨,构筑防御阵地会很有用,即便是火炮的火力覆盖也能起到一定的鼓舞军心的安慰剂效应,这样的话,战事会在这里胶着起来,而烈城的驻军势必会朝西南调动让烈城变成一座不设防的城市。但烈海峡是个之字形,两端的两个半岛都修筑着宏伟的要塞,重炮扼守着这片水域,哪怕牵制住了烈城的守军,渡海作战也是不可能的。
“看来要去和东区借兵了么?”他自言自语道,烈城所处位置正是烈海峡最窄处,距对岸的禹州不到十里地,正处在大型魔导炮的射程以内。不过烈城对此早有准备——他们早就把禹州半岛攻陷下来作为烈城的拱卫,想必是不会轻易放手的。对方没有制空权,这令他感到些许庆幸,如果动用神罚队未必不能达到些成果。
那么结论就很明确了,佯攻楚若城,调走烈城防务部队,借机直捣黄龙。
但是还是不够,两万人太少了,烈城未必会因此就被调离——他需要更多的兵力,更好的装备,可是他已经联络不上人界了。
龙城绯从沙发上爬了起来,从他的办公室里刚好能看见崖州湾,在对岸,便是血腥议会控制的下崖州城,那是乌尔玛·莫科最年幼的孙子,跛足的加斯特里的居城。“反正打完之后我也不用待在崖州了,”龙城绯自言自语道,“那不如卖个好价钱算了。”
尽管前往下崖州的路上险些被血腥议会的巡逻空骑兵击落,不过会晤则是简单而迅速地完成了,加斯特里没多作思考同意了龙城绯用崖州城换取血腥议会出兵的建议。有了血腥议会的援助,一切都简单多了,血腥议会的军队将会牵扯住烈城的主力,而魔界的军队则会借机偷袭烈城,对其进行斩首。
至于血腥议会会在这一过程中攫取多少魔界的领土,他不予考虑。
反正那些地皮是魔王的,不是他的。只要把烈城打下来,便大局已定。失去了补给的烈城乱党灭亡是板上钉钉的事,而他也将就此平步青云,用鲜血染红自己的法袍。
哪怕把南区全部人口拉上作为陪葬,也是值得的。
“司令大人!”幕僚恭敬地上前,“撒旦陛下拒绝了动用神罚队的要求。”看来开始难办了,不过勉强还能应付的过来,只是伤亡数字就不会那么好看了。
“传令下去,全体准备行军,你去国库领取一亿新币,准备雇佣民夫,我们将发动急行军直取烈城。”幕僚退了下去,过了会儿,外面传来喧闹的声响,一节胳膊被甩在了他的窗户上,带着鲜红的血印。
“报告!”他的一名部下衣衫不整地冲进了房间,“军队哗变了!”
龙城绯的眉头蹙起:“怎么了?”这可绝对在他的意料之外,他的阵脚全部打乱了。
“我们也不知道,不过有传言说,”属下欲言又止,龙城绯示意他继续说下去,“他们说你宁可拿钱白送给泥腿子也不肯给他们发军饷,司令大人,如今军心不稳,不可贸然动兵啊。”
外面的声音愈加地嘈杂,看来哗变的军队已经冲进了他的府邸。“你再去劝劝他们吧,”龙城绯摆了摆手,把属下推了出去,闩上了门。“说服他们前别回来。”这下可是难办了。如今的魔界已经没有丝毫胜算,他被撒旦惩罚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也许会被诛杀也说不定,看来得趁早挑一根漂亮的尖塔自行了断了。
一个血淋淋的球体砸破了窗玻璃,在地上骨碌碌转着,“我叫你别回来啊。”龙城绯托着下巴,看来自己不是被这群痞子杀了就是被魔王杀了。
他不希望这样!
只有一条路可走了么,他自语道,抚摸着左手的储物手镯,他唯一的希望就躺在里面。
先进的火器么,我可是有着世界上最可怕的狙击步枪啊。
门被猛力撞开,腰带里塞满新币的士兵涌进这所房间,寻觅着值钱的物什。“一群虫子。”龙城绯冲着他们唾了一口,右手平伸向前,三色光华依次律动把所接触的一切粉碎,几乎是在同时,他踏入早就准备好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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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城的上空,龙城绯驱动着气流,观察着下面嵌在峡谷中的城市,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烈城的驻军翻了一倍,每五个人里就有一个扛着高射机枪。如果撒旦最近没有忙于矫正自己儿子的性格的话,他一定会告诉龙城绯,这些都是神罚队的杰作。
龙城飞继续向前飞行着,烈城的新城位于海边,那里才是革命党的中枢,他的目的地。他没有注意到,下面的士兵肩上的高射机枪早已换到了手上。“敌袭!”士兵高吼着,密集的弹幕像是蝗群般把天空覆盖。
“真是可怕。”龙城绯陡然加速,脱离高射机枪的射程,他举起左手,冰棱凝结于其上,迅速展开成巨大的盾,把他包覆在内。他盘旋着,然后顶着弹幕向下冲去,冰盾破损的部分被瞬间修补,冰渣飘飞在半空中。
龙城绯操纵着气流踉跄落地,他那双为摆谱特意加了马刺的靴子在落地时磕到了一颗石子,整个人向前扑去,狼狈地摔倒在地。机枪的铜音立刻把他刚才的位置覆盖,龙城绯匍匐着,手指拂过储物手镯。
“父亲,看来他也不过如此。”轻蔑的声音在机枪集群的后面响起,真是个不讨人喜欢的孩子。龙城绯愤愤的想着,他最讨厌这种自以为是的孩子了,当然也许洛洛除外,洛洛有这个资本,但是面前的家伙显然没有。
没有资本的家伙最好少嚣张!
他环抱着枪就地翻滚,躲到一段坍墙后面,起身的同时手中SG09凤于九天霰弹枪上弹完成,他半跪着,枪管在墙头上伸出,扣下了扳机,可怕的爆鸣声响起,数十人随着灼热的金属流纷纷倒地。没有以前用的那把顺手,他想着,操纵着气流飞行起来,凌乱的气流在周身织成细密的网络,消弭着空气阻力也打乱着袭来的子弹。他在楼宇与楼宇间穿行着,依靠这些高层建筑为自己提供天然的庇护。机枪弹在背后尾随着扫射。“有趣。”他自言自语道,仿佛回到了过去的时光,那时候他也是这样,把整个仲裁司戏弄于鼓掌之间。
手中的枪早已变为他第二热爱的BR-SS天神右翼狙击步枪,这个时代还没有他最喜爱的非卖品,否则一发无辐射榴弹打出去,什么乱七八糟的问题都解决了。不过也差不了多少了,他的学生会从来不是一支依靠先进装备的军队。
淡金色头发,祖母绿瞳孔,挑起的眉毛,瘦削的身形,颐指气使的发令,这么明显的目标他根本就不需要戴上全息眼镜。
水银弹尖啸着飞出,准确地击中他的眉心,把他的脑袋整个轰掉,破碎的脑壳打在周围人的脸上,龙城绯不由得舔了舔舌头,仿佛品味鲜美的脑浆。
子车迟刀的儿子,不知道叫什么的小屁孩,死。
对方眼下一定已经被激怒了,果真有那么十几个高阶魔族凌空飞起,龙城绯扫了一圈,挑出了一个银色长发,一看就很欠揍的瘦小家伙,他的右手装着一尺来长的盾剑,在黄昏之下光华四射。目标太明显了,想来这种家伙从来都没踏上过真正的战场,对于任何自我暴露的敌人给予毁灭性打击的战场。太天真了,太愚蠢了,这里不是酒吧,这里可是战场!
尖啸再次响起,旋转的子弹从他颈部穿过,他的长毛脑袋高高地飞起,动脉血磅礴地飚出,仿佛要突破同温层。多美丽的喷泉,龙城绯在心里赞颂着,他太喜欢这景象了。
不知道为什么但就是很欠揍的长毛,名字不知道,死。
“不!”光头络腮胡子大汉高吼着,吵死了。他最讨厌这些乱吵的家伙了,就像他年幼时在楼下跳舞晨练的中老年妇女般不可理喻——拜她们所赐,他的睡眠质量从来就没好过。当然,他是没法拿把枪对着楼下扫射的。不过眼下可以!
举枪,射击,一气呵成,一阵弹雨自后侧扫来,他朝旁边闪躲,忍不住扭头看了眼战果,不用看他都猜得到。
真扫兴,打偏了。子弹打中了他的肩关节,从骨缝中穿过,只把他的左臂全部轰断而已,尽管按照这个失血的趋势对方活不了几分钟,可是太难看了,如果是在过去的时候,尼禄一定会嘲笑他的吧。
天神右翼的子弹这么多钱统统打了水漂了,他愤愤地想着,第三颗子弹了,还有两颗。希望接下来别再出现这样的情况了。
大量的机枪群正在接近,必须把距离拉开,他想着,手中的枪维持着射击的姿势朝洋面上飞去。“杀无赦!”欠扁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他并不回头,只是听着对方的音调因接近而升高,把步枪夹在腰下,枪口对着背后。距离、速度,计算完毕,一枪,结束。根据撒旦的说法,回头看爆炸会使得他失去作为学生会领袖的威严,所以他决定还是不要扭头了。尽管撒旦·埃克索科斯已经死了,尽管学生会最后除了领袖什么都不剩了。
最后一颗子弹,还有不知道几个,他回头,断了条胳膊的光头络腮胡男子正咆哮着冲来,身上肌肉暴涨,拳头呈现着青铜的光泽。看来他有自己的止血手段啊,龙城绯想着,但是就不能安静些吗?
左手拇指与食指在无名指上迅速拂过,牙狞恶地张开倒钩,那是他专属的刺刀。这么多年了,不知道他拼刺的功夫有没有退步。
怎么可能退步呢,他想着,帝国是唯一在军队操演里保留拼刺的国家,在战争结束前,在还有着许多别的国家的时候就是如此,那些训练他不会忘记,哪怕是他决定了要把帝国人驱逐出去也不会忘记。他从来擅长用敌人的东西武装自己,无论是装备还是理念。
对方削去的天灵盖证明,他还没忘掉这些基础。他可不想再被罚去跑个十几圈了,他可不想再在那些帝国优等生的嘲弄的眼神中跑个十几圈了。
吵吵嚷嚷的光头络腮胡大汉,不知道是谁,死。
两个人几乎同时从左右两侧向他冲来,一个高举着巨大的铁锹另一个则是巨大的铁锤。
先左后右,他默念着,狙击步枪的扳机扣动了两下,紧接着是刺刀的寒光,两具支离的尸体落入海峡。
连修饰词都难以选取的两个家伙,姑且叫做锤子男和铁锹男好了,死。
现在他数清了,还有十三个,这数字不吉利。当年的学生会是不信这个,可是十三个番队只剩下了他一人。
气流推动着他以亚音速飞出,步枪换手挺身突刺再拧身补上一刀一气呵成,尸体在海岸上摔成一堆碎末。
十二,一年有十二个月。他不喜欢二这个数字,帝国人常把这个数字挂在嘴边,他听不懂。
他所不懂的一概不喜欢。
回头,最近的在百米以内,不用再跑来跑去了。从手镯里取出帝国67AII制式电磁手枪,抬手打掉对方的脑袋。
十一,这是个光棍至极的数字,他以前没少过过这种节日。在这个问题上,尼禄从不和他站在一个阵营,即使彼此是唯一的朋友,唯一的战友。
狙击步枪没子弹了,对方在手枪射程以外,他想了想,把牙拆下,操纵着气流快速飞行,擦过对方肩膀的一瞬间,寒光抹过对方咽喉,紧接着双脚盘住对方的腰,匕首从眉心扎入,一直拉到脖子。
十,他喜欢这数字,他不喜欢九——九是那个皇帝最喜欢的数字,而他不可能喜欢她喜欢的数字。
“一起上吧。”怀抱着狙击步枪的少年傲慢地说,他的头发是帝国皇室特有的紫红,狙击步枪上刺刀的倒钩闪着寒光。
疑似是子车迟刀的家伙愣了下,他们手牵着手,围绕着龙城绯跑了起来,一边踢着腿一边大声吟唱:“一二三,三二一,一二三四五六七,神之责罚快降临;一二三,快点来;三二一,狠点心;一二三四五六七,劈死这个害人精,七六五四三二一,王道乐土看当今。”毫无疑问,这是灭魂大咒的咏唱词——这咏唱词连文盲都可以轻易记住,从而使得成群的文盲处决哥利菲尔德这样的科学家成为可能。
无数的锁链从他们的嘴里发出,把龙城绯捆绑起来,这逆转得也太快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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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木,这是他的第一感觉。
全身都脱力了,四肢的剧痛也消失了,仿佛已不属于自己,自己是谁,来自何处都仿佛不重要了,似乎有一个声音对自己说道:“你,已经死了。”
我是谁?
仿佛是几十年前,她出现在我面前,微笑道:“从今往后,我是你的引路人,路亚。”她的姓,和苏棣一样。
还是那一天,一位有着亚得里亚海般的湛蓝色双眸的少年走到我面前,他的头发倔强地扬起,是疯狂的火红,燃烧一切的火红。他伸出手道:“尼禄·克劳狄乌斯,很高兴认识你,露比乌斯。”
之后,似乎过了几年,我站在罗马的一间地下室里,呼喊道:“让我们拉响提琴吧,尼禄陛下!”台下的人有他,有他,有他,有她。他们都是我们的同志,学生会的骨干成员们。我们为反对帝国的暴政而走到了一起,我们为把帝国的军队驱逐出伟大的罗马而团结一心。
伟大的罗马,我们的罗马,元老院与罗马人民的罗马!
也正是那一天,从夸父归来的她问我:“你加入帝国舰队吗?”
“不,你知道的,我是一个罗马人,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我们只能成为敌人,你会被牵连的。”
“你妈是夏凡。你是个帝国人。”依旧又是那老一套的说辞。
我妈不可能是夏凡,所以我不可能是帝国人。
“你们的下场,我想你们自己应该很清楚吧,留给皇帝陛下敌人的只有永恒的灭亡。”帝国威尼斯特区总督陆莹这么说,她那对嚣张的女儿就在她背后。我讨厌帝国人,太强势,太嚣张。所以我怎么可能是帝国人,我怎么可能和这个残暴的总督是一国人。
苏弦已经卸任,蓝蓝被我们驱逐了,罗马的新总督是在这片土地上已经统治了近十年的林影依。我不喜欢林影依,还有陆莹、辰琅、高婧琦、谈晨、高亭旋、蒙狩、罗莉,以及他们背后的整个帝国,庞大的帝国,吞噬一切的帝国,龙瑄说过“世界上只有一个帝国”,而眼下这个噩梦已然成为现实。
还有那个暴虐的当今皇帝,龙克廷,她的母亲,刘珣。
我只好抬起手,举起最爱的非卖品。
“放弃吧,卢祈,我们还可以做朋友,很好的朋友。”紫红短发的少女说着,她的右眼是水红与湛蓝双色的太极,那是从他父亲那儿继承到的永恒的王权,虽然他的父亲已经在2255年被叶嘉琪杀了,可他的眼睛却在她身上永生,她的年号,是永昌,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不要,”我可是罗马的新皇,给世界带来光明的银鸦,路克西亚·墨其诺·露比乌斯,“我们已经回不到过去了,帝国与罗马,必有一战。”
“那么,战吧。”帝国的皇帝,龙克廷这么说。
脆弱而贫困的罗马,毫无悬念地战败,我们的同志损失殆尽,失去了四肢的洛洛坚持出战,然后永远地把他的血留在了他的故乡那不勒斯。
真是群残暴的豺狼,他们在十四年前骄傲地宣称他们已经统一了世界,世界上只有一个帝国,所以不许我们再去建立一个独立自由的罗马。
那个应该已经死了十四年的皇帝,被称为暴君的信明龙未,又一次站在我的面前。他说,“我想我该对你说再见了,你也该向这个世界说再见了。说真的你要是想做我女婿的话我大概会接受吧。”“很抱歉,我从一开始就讨厌他。”龙克廷在她父亲背后说道,手中的罚闪烁着与罪别无二致的光芒。在她的背后,我仿佛看见了龙渊,或者说那个被蓝蓝养大被蓝蓝称为龙渊的露比乌斯。
最后,寡不敌众的我,吞枪自杀。
大段的空白,只记得,最开初的时候,她带我到帝国历史博物馆,指着那张占据了一整面墙的壁画,那上面的青年有着嚣张的笑容,他的头发是帝国皇室特有的紫红色,左眼下一道狭长的疤一直拉到嘴角,蓝色的左眼没有瞳孔:“路亚,你要记住你面前的这个人,他是黑色革命的实践者,你要永远记住他的名字——‘龙城绯’!”
我是龙城绯,为成为龙城绯而来!
龙城绯睁开眼睛,手脚不知不觉中已经能动了,他冲向离他最近的人,手起刀落,只看见那人震惊而空洞的表情,以及汹涌喷溅的血花。
“什么,灭魂会失效?”子车失魂落魄地喊道。龙城绯冷笑,匕首直刺一人心窝:“灭魂大咒从来就没有用,这只是一个为了表现此人人神共诛的仪式性魔法而已,不然,为什么哥利菲尔德被处以灭魂的时候,还要有人给他脚下的干草堆添把柴呢?”当然这种事情只有人界才知道,在魔界任何对渎神者哥利菲尔德相关的研究都是违法的,当然不会有人去考证哥利菲尔德到底是死于灭魂大咒还是火刑。
血花喷溅。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他当年的引路人,居然会是她!
苏弦!
那个差点被他一枪爆头的废物!
伴随着这段记忆恢复的,还有左手戒指上蕴含的能量,那无数灌入的载体力使他无论速度还是攻击都有了巨大的飞跃,现在,他离四千六的关卡只有一步之遥。
他所想做的,就是将面前的这群人全部杀光,为什么,为什么他就慢了那么一点,那划开生死的一点。
龙克廷,我记住了。
“毁灭即为新生。”龙城绯低声念出这句话,手指上戒指暴涨为一个巨大的紫色巨轮,像极了那象征死亡的星启日,那是绚丽而冷寂,生机勃发而阴森可怖的轮盘,那是湮灭万物而建立新纪元的太阳!
龙城绯抬起左手,日轮浮在他的手掌上,三道纹路浮现在日轮的中间,龙城绯右手食指沿着那纹路划下三道实线,轻声念道——
“乾。”天空,神明统御整个世界的所在。
陨星拖着道道火尾落下,把地面覆盖,砸出无数个大坑,溅起的沙尘布满天空。这是来自于上天的仲裁与惩罚,陨星是祂亘古不变的唯一的正义。天的正义,才不在乎对方是否有罪,是否是上有老下有小的平民,正如人被蚂蚁咬伤后只会把蚂蚁全部踩死一样,天所要做的,就是无差别的杀伤,摧毁一切他所憎恶的,一切。
“坤。”大地,滋养万物的大地母亲。
大地战栗着裂开,岩浆的地火自地底下喷发,那是无尽的愤怒,积攒了89亿年的愤怒!高达数十米的海啸铺天盖地滚滚袭来,地震将大地生生撕裂。许多人都只以为地是所谓的宽厚仁慈的地母,可是,她毕竟已有了89亿年的积淀,太阳给了她无尽的无从释放的能量,这些罪恶,这些怒火,都在她温暖的胸怀里积淀着酝酿着,如今,她终于得以找她亲爱的子女们,尽情倾泻!
“震。”雷霆,众神谴罚渎神者的工具。
四方电蛇直下,它们在大地上肆意地翻腾,在海水中自由地畅泳,电火花在每一个最小的角落绽放,分形,美丽的分形,如此漂亮的分形只有神明才能绘出。对雷霆的操控,正是只有神才具有的伟力,他们是毫无正义感的枪,只要摧毁主人的敌人便是尽了使命;他们是杀戮一切违抗者的铁血宪兵,凡有不从,格杀勿论。
“巽。”风暴,和煦凉爽狂飙的疯狂之神。
风自北向南吹来,掀起上百米的巨浪,把一切冲垮。然后,南方的薰风引着沙尘填入烈城使这里真正成为死亡之地。他们是不羁而疯狂的浪人,是要摧垮一切的革命家,他们只要自由,他们只要无拘无束,他们是不会在乎有多少生命被抹杀的。他们的春风化雨不过是人们的幻想,正如所谓的正义不过是人们的一厢情愿而已。
“坎。”水,万物赖以生长的生命之源。
大雨如注,在重力的加速下,每一滴雨滴的速度都达到了每秒上百米,它贯穿了群山,使它们变得疏松多孔,在狂暴的雨下滚滚地坍塌,再被滚滚的洪水席卷成一片泽国。是的,如果没有大气,雨的速度堪比机枪的子弹,那是不受节制便会危害一方的恶霸,你以为他们温顺了,可不,他们随时都准备反咬你一口,而且,一击必杀。
“离。”火,人类文明的起点,道里亚文明的起点。
大火自山间喷薄而出,这不是普通的火,他拥有着上万的温度,如同恒星表面的日冕一般升腾。火,已经燃烧一万年了,裂开的化学键为世界带来温暖,还有熟透的食物,然后是将近三百年前,核裂变与核聚变让人类获得了一丝轻易抹杀世界的快感。是的,人类的文明起点是对火的利用,而神明的能力却是无条件的驾驭,他们眼中的恒星不过是原始人簇拥着取暖的火堆,他们的生日蜡烛的光与热、疯狂与暴虐,只会令人感到畏惧。
“艮。”群山,绵延不断在时光中不曾改变分毫的群山。
大地在挤压下变形,山化为平原再化为山,赤红的岩浆流淌着覆盖了大地,扭曲着缓缓凝固,火山灰飞扬在空中,沉降着掩埋城市的废墟。89亿年了,这个世界上不知长出了多少座山峰,又有多少座山峰化为沧海,这是生生不息的沧海桑田的循环。山与曾经是山的东西占据了世界的绝大部分,这些自命的万物之灵不过是世界表层土中蠕动的一堆有机物而已。
“兑。”海洋,永恒的海洋,永不改变的海洋。
北面,那一排山岭在巨大的海潮下崩塌,大海重新覆盖了陆地,寓示着生命之来临。生命,就是在这古老而温暖的原始汤中,看见了光,看见了美,看见了整个世界;他们生存繁衍世世代代直到登上陆地,然后再被另一场灾难一次性全部摧垮,而新来的探险者们,占据了他们的墓地,挖出他们的遗骸,把他们陈放在书斋与博物馆里,慨叹光阴沧桑世事无常。
龙城绯闭着眼睛,悬停在空中,脸上显示出陶醉的神情,手中紫金日轮灿然发光,仿佛第二个太阳。
这是灾难,但也是自然。对于道里亚来说,灾难就是自然,而自然,就是灾难。
龙城绯仿佛浸在了这片大陆89亿年的历史之中,当陆地刚刚冷却,那些在烈日中仅存的细菌们,用他们原始的感光器官,看见了三颗美丽的太阳,上亿年的光阴不能磨灭掉翼人们对光明的追求,上百万年前的山洞中,有三日同辉的绚丽图景,在第一份文明手稿中有“三日出而裂地”的记载,这种对自然灾难的美学追求,与对种族生存的现实追求,共同构成翼人族这八千年来的矛盾而坚定的性格,他们赞颂着灾难的壮美崇拜着永恒的死亡,却又胆怯得想要寻找能够安居乐业的土地。
现在,他的脚下,沧海桑田瞬间展现,上十亿年的历史再次重演,这壮美的景象令他变得出奇的安静。这是他以往不曾见过的,现在,他只想融入这个世界,这个死亡而富有生机的世界!
收起环绕在周身的气流,收起手中失去光华的日轮,龙城绯张开双臂,在狂风中滑翔着扑向大海。
过去的记忆又开始重现——
那是他的最后一个暑假,他被她硬拉着去看帝国历史博物馆,他倔强地抗议着说他来自罗马,不是帝国,她只是淡然一笑,收起那份疯劲,道:“世界上只有一个帝国,别的国家不过是你脑洞开大了的胡思乱想罢了。”之后,她便拉着他进了博物馆,一路指指戳戳,称北庭狼,所谓的“零羽帝国皇帝”轩辕白为小白,称道联首领,东南第一大军阀苏弦为烤鸭之类,令他不由得怀疑起到底是谁脑洞开大了在胡思乱想。
但是,在绘有龙城绯肖像的那张壁画前,她的神色凝重了许多,绯红色的头发难得地收拾了一下,在展示板前鞠了一躬,念念叨叨地说了些什么,之后,便同他讲到:“路亚,你要记住你面前这个人,它是黑色革命的实践者,你要永远记住他的名字——“龙城绯”!”
他还记得,她那对一直闪烁着的红瞳黯然了好久。
第二天,他们从此分开,他听从了她的建议,加入了帝国舰队,成为了龙克廷皇帝陛下忠诚的臣子,而她不知所踪。
他再次看见她的时候,她已经被龙克廷杀了。
被冰凉的海水激醒,胸腔仿佛被碾碎般剧烈地疼痛着,断裂的骨头从胸口露出,龙城绯反射般看向天空——天上,是血红色的熵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