聪明的中国商人还发明了钱庄的支票——庄票。庄票一般是几排红蓝印字与三五个印章外加几行龙飞凤舞却十分清晰的墨笔手书。它是钱庄所签发的银钱凭证,也是最重要的信用工具。
商务运作过程中,一个最基础的工作,应该是资金的筹措。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因此,做生意一定要先有本钱,生意越大,所要的本钱也就越大,这是谁都知道的。就商务运作的实际情况来看,当然最好是有多大本钱做多大的生意,或者想做多大的生意就先去尽量筹集多大的本钱。在一般人想来,手上分文没有,却一上手就要做大生意,而且居然就做成了,这一定是一个神话。
胡雪岩实实在在给我们留下了这样一个神话。
胡雪岩一上手就要开自己的钱庄,对外号称拥有本钱20万两,其实,此时的胡雪岩真正是身无分文。虽然王有龄已回浙江任海运局坐办,但除了让胡雪岩有了一点官场势力之外,银钱方面事实上也还没法帮他多少,而胡雪岩的钱庄要开办得有点样子,至少需要五万两银子。
但胡雪岩仍然要把自己的钱庄开起来。在他看来,眼前只要弄几千银子,先把场面撑起来,钱庄的本钱,不成问题。
胡雪岩有如此把握,是因为此时他心中已有了自己的“成算”,这“成算”也就是所谓“借米下锅”。
所谓“借米下锅”,说穿了,也就是拿了别人的银子,来做自己的生意。此时的胡雪岩想到了两条“借米”的渠道:一条渠道是信和钱庄垫支给浙江海运局支付漕米的二十万两银子。王有龄一上任,就遇到了解运漕米的麻烦,要顺利完成这一桩公事,需要二十万两银子。胡雪岩与王有龄商议,建议让信和先垫支这二十万两,由自己去和信和相商。这在信和自然也是求之不得。一来王有龄回到杭州,为胡雪岩洗刷了名声,信和“大伙”张胖子正巴结着胡雪岩,二来信和也正希望与海运局接上关系,一方面海运局是大主顾,为海运局代理公款往来必有大赚。另一方面,也是更重要的,海运局是官方机构,能够代理海运局公款汇划,在上海的同行中必然会被刮目相看。声誉信用就是票号钱庄的资本,能不能赚钱倒在其次了。有这两条,这笔借款自然一谈就成。本来海运局借支这二十万两银子只是短期应急,但胡雪岩要办成长期的,他预备移花接木,借信和的本钱,开自己的钱庄。
胡雪岩“借米下锅”的第二个渠道,则是一个更加长远的渠道,那就是借助王有龄在官场的势力,代理公库。胡雪岩料定王有龄不会长期待在浙江海运局坐办的位置上,一定会外放州县。到时候他可以代理王有龄所任州县的公库。按惯例道库、县库公款往来不付利息,等于白借公家的银子开自己的钱庄。他把自己的钱庄先开起来,现在虽然大体只是一个空架子,但一想王有龄外放州县,州县公库一定由自己的钱庄来代理,那时解省公款源源而来,空的也就变成了实的。
就这样,胡雪岩先借王有龄的关系,从海运局公款中挪借了五千两银子,在与王有龄商量开钱庄事宜的第二天,就着手延揽人才,租买铺面,把自己的钱庄轰轰烈烈地开起来了。
胡雪岩这一招“借米下锅”,真如变戏法一般。不过,生意场上的戏法如何去“变”以及“变”得好坏与否,又的确显示着经营者的眼光、胆略和技巧的高低。而生意场上,许多时候也确实需要能够变一变戏法。能够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条件,在并不损害他人利益的前提下,变出别人变不出的戏法,无论如何都是让人叹服的。当然,生意场上的“戏法”,说到底也就是一种必要的经营技巧,而不是心术不正的蒙人,所以,胡雪岩也说,“戏法总是假的,偶尔变一两套可以,变多了就不值钱了,值钱的还是有东西拿出来。”
胡雪岩在钱庄里的几年学费没有白交,他不仅用“空城计”唱出了一个阜康银号来,而且在存款和放款方面提出了大胆设想。
由于平时留心,胡雪岩对钱庄的历史一点也不陌生,他认为做钱庄,惟一的劲敌就是山西票号。山西票号原以经营汇兑为主,而且是以京城作为中心。近年来由于战乱频起,道路艰难,公款解京,有很多不便,因而票号无形中代理了一部分县库与省库的职司,化款并不计息,汇水尤为可观,自然大获其利。还有各省的巨商显宦,认为天下最安稳的地方,莫如京师,所以多将现款汇到京里,实际上就是存款。
胡雪岩决定学竞争对手的长处为己所用。存款方面没有山西票号那样的有利条件,但在放款生息方面却大有文章可做。
当候补知县、“本班”的实缺一天也没做过的王有龄一跃而为湖州府知府时,阜康银号自然就由空转实了。这时,胡雪岩开始实施他的大胆放款计划了:第一是放给做官的。由于路途艰难等原因,那几年官员调补升迁,多不按常规,所谓“送部引见”的制度,虽未废除,却多变通办理,尤其是军功上保升的官员,有不少是在地方上当了巡抚、道台这样主持一省钱谷、司法的大员,而未曾进过京的。或者在当地升迁从一地到另一地的,一般少不了需要一笔盘缠和安家费。这些钱一不愁赖账,二不愁利息不高。
第二项放款是放给那些逃难到上海来的内地乡绅人家。这些人多是祖上留下大把家私,有不少现款、细软带在身上。但不少人日久天长,坐吃山空,这些人借款可用他们的地契来抵押。
后来,胡雪岩要做生丝生意,谈起自己出一千两银子做本钱,让阿珠的父亲立马就在湖州开一家丝行坐地收丝。但此时却遇到了一桩麻烦:开丝行要领“牙帖”,也就是我们今天所说的营业执照。
按惯例,丝行牙帖要由京里发下来,来去最快也得三个月,新丝都在四、五月间上市,这个时候,乡下正是青黄不接的当口,蚕农都等钱用,同时新丝存放时间长了会发黄,价钱上会打折扣,因此都急着脱手。此时已经是四月末了,如果等着牙帖,会耽误收丝。而且,丝行生意多是一年做一季,错过一季也就只好等到来年。当老张把这一情况告诉胡雪岩时,胡雪岩当时就有些发急,他要求老张回到湖州想办法,哪怕花上三、五百两银子的租金租一个牙帖,也在所不惜,一定先把门面摆开来,他月半左右就要到湖州收丝。
胡雪岩如此着急,自然有他个性上的原因,他办事总是只要想好了就马上着手去办,决不拖拉。但此时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他已经有了自己一套周密的盘算:他要用在湖州收到的现银,就地买丝。王有龄此时已经得到了外放湖州任湖州知府的肥缺,马上就要走马上任。而此时胡雪岩的阜康钱庄也已经立起来了,王有龄既到湖州,也必然要让他的阜康钱庄代理湖州府库的“收支”,这正是胡雪岩开办钱庄之初就设想好了的。王有龄一到湖州,第一件事当然就是征收钱粮,将有大笔需要解往省城杭州的现款存到他的阜康钱庄。他要来一次移花接木、移东补西的脱手变现,解交“藩库”。反正只要到时有银子解交“藩库”就行,对公家不损一毫一两,对自己却是可以无本求利的买卖,何乐不为!
既然已经有了这么好的一个计划,他哪里还肯白白耽误一年的时间?
胡雪岩的这一个“移花接木”,其实也是一种“借鸡生蛋”的方式。不过,这一种“借鸡生蛋”,比单纯用一笔钱来做一桩生意,比如仅仅按原来的设想,用代理公库的银子经营钱庄兑出兑进的业务,又高明了许多。一笔资金只有在流动中才会得到增值,用胡雪岩的话说,就是大元宝不会生出小元宝,因此不能让“头寸”(资金)烂在那里。所以,一个生意人既要懂得如何去筹措资金,更要学会如何去使用资金。怎样才能将自己的资金变成“活钱”,而不使任何一笔自己筹措到的可用的资金闲置,并且,如何才能恰到好处地使用自己筹措到的每一笔资金,让它尽快也尽可能多地增值,这其中的学问,实在是太玄妙了。从这个角度看,胡雪岩所说的“做生意一定要活络”,知道如何去“移东补西”而且“不穿帮”,对于生意人来说,确实就是一种本事,而且还是一种大本事,而他在实际的生意运作中采用的“借米下锅”、“移花接木”的眼光和手腕,无疑也是能够给人提供很多启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