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月楼。
天已经黑了下来,那些在大街上走着的普通人,没有谁知道今夜在望月楼究竟会发生一些什么事儿。
季石与文丑带了五十名军士来望月楼。
小五当然也来了,小五负责在外面放哨,一有情况他就会发出信号,将手里的灯笼晃上三晃。
文丑埋伏在暗处,季石则陪了陈万金,他扮作了一个从人,但怕少年认出来,所以他特意戴了一顶帽子,那帽檐的阴影足以将自己的脸庞遮住一半,如果不是对他极熟悉的人(比如像吕妙臧勇他们),外人是绝难认出季石来的。
季石与文丑商量一阵后,最后季石对文丑所说的一句话是:“只要少年人来了,咱们无论如何都得将陈千金解救下来的!”
说话时目光闪动着坚毅之色。文丑道:“季将军,你放心好了,咱们两个联手,少年再厉害也没辙的。”
说着此话时,文丑他倒也算得是信心满满的,可是季石心里还是比较沉重,他并没有文丑那么乐观。因为少年是一个劲敌,这个念头一直就在季石的头脑里面回荡着。
季石将自己那一柄宝刀也带在了身上,现在就插在自己的腰间,面对如此强敌,一柄宝刀还是可以大大增强自己的信心的。
季石跟陈万金一块儿呆在第三楼,望月楼其实有两个楼,一个是大月楼,一个是小月楼,虽然都是三层,可是大月楼按照实际的高度而言,每一楼是小月楼的两倍,所以整个可以算两个小月楼那么的高了。
少年制造之前的那一场凶杀案,现场就在小月楼。
现在季石陈万金还有其他的三名仆从,他们就在大望月楼中。
大月楼的第三楼。
因为高位置的缘故,从大月楼的第三楼俯视下去,可以将小月楼整个三楼,每一楼都看得清清楚楚的。
那三名仆从,从面貌看上去,跟普通的仆从没有什么区别,可是他们当然不是真正的仆从。
他们是季石文丑所带来的一群军士之中的两个。
他们皆是季石挑选出来的。
季石挑选他们的标准很简单,就是相貌一定要普通,没有任何的出众之处,长得越像仆从越好,仆从就得有一个仆从的样儿啊。
陈万金忽然走到了北窗那边,他站在窗前,从北窗朝小月楼看了过去。
他们并不知道少年人会到哪一个楼来。
因为从信上,没有任何地方可以看出这一点来。
信上只提了望月楼,没有提大月楼还是小月楼。
之前陈万金也曾问过季石:“他们不具体提,是因为他们不了解有两个楼,还是他们了解,而故意这么做的呢?”
季石沉吟了一会儿,他给出了自己的回答:“陈老爷,我觉得他们一定是知道的,他们这么做,是特意的。”
两个楼,便有两个可能性,至少这一点上,要去猜测他们的行踪,总是要花上那么一点点的心思——无论这心思是大还是小。
季石的话,陈万金是认同的。
他们就面临一个选择,是去大月楼还是小月楼呢?
当然对于他们来说,这其实根本不需要太动脑子去想的,因为大月楼高嘛,高的地方就可以照顾到低的地方,所以第一选择,毫无意外的便是大月楼了。
陈万金向小月楼看了一阵,说了一句:“他们还没有来。”
季石闻言走了上去,就站在陈万金的身旁。
他也凝目向下向小月楼望了过去,的确是没有一个人的。
季石说了一句:“现在时辰并没有到约定的时辰。”
陈万金只是微微点头,他并没有说什么。季石看了陈万金一眼,只见他双眉紧皱,一副心事沉沉的样子。
不知道陈万金此刻他在想些什么呢?
季石偶一扭头,看到了一旁一溜儿齐齐整整所摆放着的几个大箱子,他心里一动,这些箱子可是装着陈家,这扬州首富一半的财富啊,陈万金当然对女儿的关心胜过要对这些财产的关心了,可是在他内心深处,对于自己要拿一半的家产出去,是不是还是很难受的呢——毕竟这也都是他辛辛苦苦一个子一个子儿赚来的啊!
陈万金似乎从来都没有想过不拿钱救女儿,他对季石反复强调的是:“女儿的安全最重要的,他们要的东西就让他们拿去,如果他们要对小女动手,你们才可出手。”
陈万金分得很清楚,这一件事被他分成了两个部分,一个部分是交换,他答应对方的条件,无条件的答应。这一部分,其实不需要季石他们参与的——如果一切按正常进行的话。而另一部分,是陈氏三兄弟在拿了钱之后,他们还想报复陈万金,对其千金意欲动手之际,季石文丑他们才需要动手的。
季石答应了。
这样的结果陈万金就会变得一无所有。
一半为陈氏三兄弟拿走,而另一半则会按约定给曹军,以充作曹军急需的军费。
陈万金一下子就会从扬州首富一变为穷人。
这“华丽丽”的转身,季石都不知道陈万金到那一刻会怎么才能够接受。
一个亿万富翁成为穷人,那种落差还真是寻常老百姓所难以体味的吧!
但是,季石突然觉得自己未免想得太多了,现在自己应该想的其实就是少年人,他是劲敌,越多花一点时间在其身上,自己一方取胜的把握才会越大的。
季石正在整理自己的思绪的时候,那边陈万金突然却又说话了,他说的是:“风很紧!”
这当然不是一句什么暗号了,因为季石他从来就没有跟这扬州首富约定过什么暗号。今夜要说暗号,只有跟现在守于门口的小五有暗号。
就是灯笼为号。
季石没有说什么,他挺直了腰板。
陈万金却扭过头来,对季石道:“你不是一名仆从。”
嗯?陈万金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呢?
自己当然不是一名仆从了,这一点陈万金是知道的,他这么伪装,只是想少年不知道,不能让他们有所警惕而已。
陈万金突然这么说一定有其他的用意吧。
陈万金又道:“因为你比他们多了一样东西。”
多了一样东西么?
什么东西呢?
季石看了其他三名军士所装扮的仆从,他并没有看出来多什么。
本来听了陈万金的这一句话,他的第一个反应便是自己比之三人多了一份沉稳,可是他看那三人,这一点从表面其实也难以看出来的,因为一个人现在镇定不镇定,更多的还是要从心上来判断的吧!
所以,季石不明白陈万金的话,他便不打什么哑谜,选择径直去问陈万金了:“陈老爷,你的话是什么意思呢?”
陈万金道:“也没有太大的意思,可是这却是一个重要的意思。”
季石越听越不明白,他眉头微皱。
陈万金一指季石的腰间,他没有说话,他相信凭季石的聪明头脑,此时的自己并不需要多说一些什么也。
季石低头看,最初也没没有看出来有什么不妥之处,但是他的目光稍稍一斜,立即全身感觉一阵大震,因为他看到了一件东西,因为看到了那一件东西,他才真正完全的明白了陈万金之前所说的那些,听起来有些个古里古怪的话,究竟有何含义了。
因为季石目光看到了一自己的那一柄刀,腰间的一柄刀,那可是一件神兵利器啊。虽然说神兵利器是藏在刀鞘里的,它的锋芒看不见,少年人就算是目光再敏锐,季石也相信他不可能看见的,可问题的关键并不在这儿啊,在于现在的他腰间挂刀,这根本就不是一个仆从的标准打扮。
季石为自己的这样大疏漏而不禁脸都微红了。
季石一下取下了腰间兵刃。
突然对一个仆从说道:“将我的兵刃交给其他人。”
那人恭恭敬敬应一声,双手奉刀,出去了。
季石道:“这是我的疏忽。”
陈万金点头,看了季石一眼,然后一对眼睛还是紧紧盯着小月楼。
季石觉得陈万金这种情形下,还能够发觉自己一方的纰漏之处,也真非寻常人也。
自己居然会犯这种错误,还真的是令人觉得汗颜的啊。
季石现在回想起来,应该是因为自己太过于顾忌到对方的强大了,所以才会那么一门心思想在不如对手的情况之下,至少将自己的兵刃这一方提得比对方高,也算是可以相对拉近与对方的差距吧。
所以全副心思想这个去了,竟然忘了伪装要到位这一点,好在陈万金提醒了。
否则少年人到时一来,只需要一眼,就能够看出来自己的这个破绽。
还别说少年人是那么一个目光十分敏锐的人了,就算是一个寻常的普通老百姓,也能够看出来这一点吧,因为自己的破绽实在是太大太大了。
这一点也让季石想起另一点,自己这叫作什么来着,这就叫作掩耳盗铃了吧!
古人这典故套于自己身上最为合适不过了。
而自己之所以会犯这错,全在少年压力,这是不是也可以反过来说,自己太过于用力了呢?
过犹不及,也是不好的,季石想到这儿,他紧紧的捏了一下自己的拳头,一边暗暗提醒自己:对方是厉害的,可是自己也不能够太因为看高对方而过于紧张了,那对己不好,对敌却是大有裨益的。
季石想明白这一点,现在没有宝刀他也不觉得太担心了。到时候,真要用到宝刀之时,也可以立即让军士捧上来的嘛。
于是几人再等,此时再没有说什么了,因为时间已经一点点逼近那约定之时,再说什么话,好像都会分心似的,所以无论是陈万金还是季石他们一时都没有打算再说什么,只是以沉默来迎接少年一群人的来到了。
远方突然有人重重的敲了一下更,时刻到了。
季石心里忽然不由得一动,少年人他们还会来么?
他们会不会又玩什么花招,又变换地方,进一步的说,他们又想要重创什么人,如李典一般呢?
季石正想着,突然小五那边有动静了,远远望过去,小五的面貌看不清楚,但是红灯笼在夜色之下,还是看得很真切的,摇了三摇,很显然,是少年来了。
然后季石跟陈万金一块儿看到楼下一辆马车到了。马车就停在望月楼的大门处。
再然后走下来三个人。
陈万金凝神在看。
季石沉声问道:“陈老爷你看他们是陈氏三兄弟么?”
季石因为太远,所以无法判断。
他觉得陈万金跟陈氏三兄弟更熟,或许可以从三人的举动之中看出来。
陈万金却遥头道:“我也不能确定,但是应该是吧。”
然而那也不知道是不是陈氏三兄弟的三人下了车之后,并没有立即进大门,而是在大车旁边等着,然后,过了一阵,一个少年人才下车,还是因为远,看不清楚对方的相貌,但是这一次季石能够确定那人是哪一个。
完全的确定!
无它,因为那人身上有一种叫作杀气的东西,足以让季石去确定这一点了。
大风吹,大风只吹,直吹向季石,似乎将少年人的那一股杀气也吹到了季石这一边来,正因为这气,才可以判断一个人,一个特别的人,不需要其他什么的附加判断条件。
陈万金也看出季石的表情了:“是他来了?”
“是的。”
季石以一种极其肯定的语气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