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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定不负相思意

定不负相思意

“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李之仪的一曲相思词,不知应了多少痴男怨女的心声。滔滔江水连绵不绝,思念之情亦如江水滚滚不停。柔情蜜意、娇嗔痴恨,化作江水,盘盘转转。只愿君能怜我一片痴心,彼此都不要负了相思情意。

词中的描写处处有情,把“相思”二字说得通透。相思为何?南朝后齐的王融在《咏琵琶》中写道:“丝中传意绪,花里寄春情。”如果男女相爱,情感不可断绝,那么当男女不常见面时,情感如同藕丝般不断,“相丝”也就产生了。

“相丝”即“相思”,相思如“丝”,剪不断,理还乱。因此无论古今人士都说相思最苦。不过怨妇的苦与少女怀春的苦可是不同,怨妇的苦在心里,例如关汉卿的《大德歌》四首,不见那女主人公说一句相思的话。少女的苦只苦在嘴上,心中既有惆怅,又有甜蜜。

在万千元曲当中,最会写少女怀春、日日相思的当属徐再思。他的名字是“徐再思”,即“再三思量”的意思,其曲的内容也大多有“再三思量”的意蕴,不知是否机缘巧合。徐再思的恋情曲缠缠绵绵,用词和情感都能营造出回环往复的效果,这点并不是那些好以男性身份揣测女性心思的词曲作者能轻易做到的。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空一缕余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征候来时,正是何时?灯半昏时,月半明时。

徐再思《蟾宫曲?春情》许多散曲作家写男女相思,通常凭借外物来隐晦言明,关汉卿便是个中行家。不过徐再思的《蟾宫曲》中句句都是“相思”二字,却丝毫不令人觉得啰唆。

徐再思的这首《蟾宫曲》,题名既然是“春情”,自然与相思、思春有关。看曲子表达的口吻,主人公应当是少女,因为徐再思在第一句就说了“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显然这是初恋情怀。

少女正值豆蔻年华、情窦初开之际,刚与爱人分别,便害起相思病。思来想去,浑身无力,好像生了重病,眩晕得如置身云端,心如飞絮,气若游丝。仔细嗅那空气中的味道,似乎还有俏郎君身上的气息残留,可是他的身影却已不见,好想他快一点回来。可是他到远方云游去了,何时才能回来呢。盼着盼着,月儿半落,灯儿忽明,依旧不见俏郎君的身影,相思更加刻骨铭心。

人们常说,初恋的爱情是甜的,如同吃了蜜果、仙丹,一旦分开,思念就会越演越烈,令人长吁短叹。通常患这种相思病的都是春天,所以才有“春情”一词。

徐再思笔下的少女,在春天幻想爱情幻想得厉害,无论欢喜与悲愁,总之最喜欢在春暖花开时凭栏倚望,盼望情郎归。那种苦中带点甜蜜,甜蜜里又渗透苦涩,跟关汉卿笔下的思妇孑然不同。有时,仔细读徐再思的曲,就会有一种错觉,那些相思中的女孩似乎就是他的化身。

清代的褚人获在《坚瓠集?丁集》里留有徐再思的一段轶闻,说他曾在外漂泊十余年不归家,很可能在太湖一带游荡。徐再思是元代后期出了名的才子,虽然没当过大官,但是很多文人雅士都听过他的名字。如此出色的人,在外漂泊肯定与其际遇有关。长期的游荡生活,令他的心脆弱而柔软,易触景生情,因此他的文笔总是那样柔得如水,易于渗入人的内心,勾出人的同感。相思有如少债的,每日相催逼。常挑着一担愁,准不了三分利,这本钱见他时才算得。

徐再思《清江引?相思》此曲与上一曲一样,也是徐再思的相思名作。他把思念比作欠债,而且这债还不起,放情债的每天都来催逼。终日背负这沉重的愁苦,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偿还完,也不知道该偿还多少,恐怕只有见了思念中的人时,才知道如何计算本钱与利息。

这曲《清江引》,简简单单几十字,不用典,不取巧,只用本色语言,以债务来比喻相思。元代的高利贷在中国历史上是出了名的凶狠。如果思念好比高利贷款般难还,可以想见此时人的心有多么痛苦。徐再思这一比喻实在是妙。关汉卿也曾把思念比作高息贷款,却没有徐再思说得形象逼真。

相思,缠缠绵绵,是痛并快乐的,然而世上最毒的也是相思,思来想去,最终害得都是自己。多少戏剧大家所编纂的爱情剧目中,因相思而死的男女不在少数,是相思成就了他们永恒的悲剧。许多故事因为有了人的美好寄望,所以结局设定了男女走到一起,然而事实往往要残酷得多。

网上曾经流行过一首小诗,讲述男女情窦初开的时候,情人“就是那只轻盈飞舞的蜻蜓,旋落在我初露的尖角上,声声弹响我颤动的心弦”。然而分别之后,“那份渗入骨髓的相思,我将要用几生,才能把它拔除?”刻骨铭心的思念就像一根倒刺扎在心坎儿,恐怕用几生积蓄的力量都不足以承受拔出的痛苦。

很多人都非常喜欢相思豆,把它串成链子戴在手腕上,缠住情人的心意。然而大部分人都不知道,相思豆却是世间罕有的毒物,其毒性超过砒霜。若是不小心咬碎,它的汁可使人肠穿肚烂。古人之所以给这种豆子起名为“相思”,其实并不是说“相思”可爱,而是说它害人不浅。

徐再思笔下的“相思”,虽没有明确地害人,其实可怕到甚至超过了元代最凶残的社会现象。相思不累人吗?看多少男女为它寻死觅活就知道了。然而,明知道相思会让人万劫不复,可是情感丰沛的人类,却不断地让自己去做它的祭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