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戎兵之帝王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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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乱世

李家口,黄河从此地折向偏北奔腾。

已是开春的季节,但从开州方向至渡口的路上,大批的百姓扶老携幼,面容凄怆,他们无心欣赏路边刚刚绽放的野花,也无暇停下来喘口气。

这当中也夹杂着形形色色的溃兵、逃兵、官吏,个个如丧家之犬般争相往渡口奔去。

刘显抬头望了望乌云密布的天空,内心更是笼罩着散不开的阴霾与不安。

他腰中悬着弓矢,一手持着一把大槊,满面尘色,眼前的景象仍然令他觉得太不真实。

这是一个乱世,不要说武夫列攻,就是老天也不顺人意。

去年春夏旱、秋冬水,又有大蝗,而各地官府搜括民谷,不留其食,匿谷者死。

地方县令完不成朝廷的征粮差事,交印自劾而去。

百姓死者数十万口,流亡不可胜数。

祸不单行的是,突厥人自去冬又南寇,眼下正在猛攻甲州,河北流民纷纷往河南逃亡。当他的记忆与另一个刘成重合后,他仍然觉得这个世界只应存在于小说之中。

他穿越了。他就是刘成,现在是刘显了。

“不好了,开州刺史周文降了突厥人,正引突厥胡虏往此地追来!”

身后有骑马者从开州方向奔来,高呼道。

人群更加慌乱起来,男女老少哭喊着往渡口奔去,丢弃的家当财产无可计数,更有走散的孩童跌坐在路边哭泣。

“降了?怎么就降了呢?”有流民满面沉痛之色。

“不降才令人感到意外!”有人一边赶路,一边回道。

刘显也夹杂在人群之中,他本不应该从从地渡河,但是突厥大军南下,听说突厥主屯池城,其马前卒呼延寿屯南乐,又有余部寇林阳,阻断了他南下京师的道路。

唯一让他感到安慰的是,皇帝李重贵已经御驾北征,刘显甚至以为自己充当使者,也是多此一举,关键就看朝廷大军能否击败突厥人。

这个世界发生了变化,因为刘显奕这个变数,甲州仍屹立不倒,这让突厥人随时担心后路被断。

但正是因为如此,突厥或许会孤注一掷,一边与朝廷大军对峙,一边猛攻甲州,将这个钉子拔下,还能得到充足的兵甲与粮食。

所以,刘显只好忠实地履行自己的职责,将甲州军民的决心送至朝廷。

因为这一路上,他不止一次听百姓谣传甲州早就被攻下了,甚至还有传言称甲州降虏了。

奔到黄河岸边,渡船也不过十余艘,逃亡的军士之间以及军士与流民之间,为了争夺逃命的机会而混战在一起,为了逃命,人人都争先恐后,大打出手。

一时间,黄河岸边的渡口上一片混乱,谁也上不了船。

“尔等军士不去杀敌,却与百姓争船逃命,要尔等何用?”有人大声疾呼道。

那人是位黑脸军校,体态魁伟,握着一把铁枪,威风懔懔地站在渡口,身边也有不少军士听他号召,跟他站在一起,他的脚下已经有十几位争船的逃亡军士倒在血泊之中。

“非我等不为国力战,而是突厥势大,各州城竞相投降,引虏南寇,我们挡无可挡!”有军士抱怨道。他们刚吃了亏,不敢与那位黑脸军校拼命。

“凡是军士,一律不准上船,与我留下拒敌,让百姓登船!”黑脸军校道,顿了顿,“朝廷已遣大军前来支援,一个时辰后便到,尔等莫要惊慌!”

百姓听说让他们先登,一哄而上,很快就将空余的船只挤满。

因船只太少,未登上船的人却是极多。

黑脸军校一声令下,渡船纷纷驶离了渡口,船弦激撞着黄河浪花,抗着怒涛驶向对岸。

那些没有挤上渡船的百姓,群情鼎沸,却无可奈何,只盼突厥人来得晚一些,以便让他们能赶上渡船空船回来的那一趟。

“这位军校大哥,等渡船回来时,可否让在下先登船?”刘显站在那黑脸军校面前道,那人斜睨了一眼正欲拒绝,刘显连忙掏出令牌道,“在下乃甲州使者,有十万火急的军情向朝廷奏闻!”

军校打量了一下年轻的刘显,又瞧了瞧身边的俞婉,狐疑道:“甲州吴知州不是降了胡虏吗?”

“此乃谣言,两日前我贝军大败突厥贼寇,斩俘五千余口。”

刘显顿了顿道,“纠正一下,甲州主帅乃李杰李帅!”

“呵呵!”这位黑脸军校笑道,“我不过是考较一番,以免让奸细有隙可乘。我叫李世禄,小兄弟叫什么名字?”

“小弟姓刘,名显。敢问大哥,朝廷是否真有大军来此救援?”

徐世禄的目光变得迷离起来:“或许有吧。”

刘显这才知李世禄刚才不过撒了个的谎,稳定人心,刘显对他没有任何不满,却是肃然起敬。

忽然间,远方响起隆隆的马蹄声,天边一条黑线向渡口压了过来,烟尘升腾。

突厥人袭来了!

人群尖叫着往河岸边涌去,许多人不顾奔腾的黄河水,涉水而下,更有人被践踏其中。人们相互推搡着、叫骂着,惊恐万状。

突厥马军不过是前锋之兵,不超过百来号人马。

李世禄双手一摊,歉意道:“对不住了,先击退这股胡虏再说,刘兄弟身负传递军情重任,不如站在身后观战。”

不待刘显答话,徐世禄沉着应战,命令听他号令的军士们组成一条月形的防守阵型,将渡口护在身后。

突厥人逡巡在阵型之外,来回纵马扬威,威吓着逃亡的秦人。

只有杀退这股突厥前锋,才能为自己与还有百姓争取渡河的时间。

他们能完成吗?

刘显从未真正上过战场,但他至少也知道身旁临时纠集起来的秦军军士们,即便是勇气可嘉,只要突厥人再多一些,军士会很快就会崩溃。

秦军找来他们可以找到的兵器、甲仗,勉强与突厥人对峙。

先是突厥人开始试探,纵马来回在秦军面前三百步远一晃而过,越来越靠近渡口,越来越欺近秦军,口中呼喊着、嘲笑着。

“不准放箭!”刘显刚想对准奔在最后一位契丹人,李世禄却大喝道。

“李军校,若不让突厥人尝点厉害,会让突厥人以为我们胆怯!”刘显回道,常年在青州山野中狩猎的他,射击的都是跳跃灵动的目标,他有把握在八十步之内,射敌于箭下。

“我意在争取时间!”

李世禄说道,“敌不攻我,正合我意!”

李世禄想得虽然好,然而突厥人却没有让他争取到太多时间。

突厥人马兵已经开始放箭,甚至还有使强弓者,肆无忌惮地下马靠前放箭。

数十支箭矢渐次划过半空,从秦军头顶上落下,虽然稀稀疏疏,但也当场将几位秦军射中。

秦军也不过三百来位,使弓者却不过三十位,并且箭矢不足,又无坚甲和盾牌抵挡——逃亡时他们将能抛掉的累赘都抛掉了。

突厥人见晋军太过虚弱,唿哨一声,整队冲了过来,箭矢越来越密集。

不停地有秦军惨叫着倒下,防线自动地往后收缩。

刘显引弓如满月,箭矢“嗖”的一声,正中最大胆的突厥兵,那突厥兵惨叫着倒下,他并不满足,又飞快地拔箭、张弓、怒射,又一个突厥兵接踵倒下。

突厥人为之攻势一顿。

“好!”秦军情不自禁地喝彩道。

刘显却无任何沾沾自喜之情,他回头望去,黄河波涛之上的再也看不到渡船驶回。

黄河西岸的天边,一大片黑色的乌云铺天盖地地涌来,那是大队的突厥人马。

突厥人这一次没有观望与犹豫,甚至没有任何试探,他们早就将拥挤在渡口的秦国军民当成了猎物。

秦国百姓绝望了。

绝望了的人们,蜂拥跳下浑浊的怒涛之中。

正月的黄河中,还残存着不少从上游飘下的浮冰。

浮冰既有可能是不会水者的噩梦,也可能是他们唯一可以得到的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