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戎兵之帝王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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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生,天降异像

“黑夜中的甲州城,被一条巨大的火龙包围着,散布在火龙圈内外的点点火把,如同银汉中的繁星。厮杀的呐喊声响彻夜空。

甲州城被突厥人包围了,突厥人及仆从的幽州军呐喊着扶着云梯蜂拥而来。

那云梯上的滑轮刚抵城墙,如雨的箭石的头顶上呼啸而下,当者齑粉。

城头守军扔下柴草与热油,沾上火星即升腾起熊熊大火,烧尽了突厥人的攻具,也照亮了城头上紧张的守军脸膛,那些不幸被点着衣物的突厥人悲惨地痛呼着。

看着这些。

突厥主帅毫不犹豫地再一次下达攻城的命令,他恨透了城中主帅。

突厥兵再一次向甲州城池起猛烈地攻击,十数人推着撞车狠狠撞在城门之上,不顾头顶上泼下的热油。

城头上的甲州守军主帅李杰,虽是书生出身,然戎装在身,脸上满是烟火之色。

他有条不紊地向部下们布着各种反击的命令,无人敢反驳。

城门两侧的城垛上射向数十支箭矢,正上方又劈头盖脸地泼下热油,突厥人纷纷倒下,空气中飘荡着一股浓烈地焦肉气味。

突厥人退了,城头秦军出欢呼声。

李杰这才松了口气,他不知自己还要守到何时,更不知能不能守住,沉声命道:

“贼虏稍退,诸军切勿松懈。”

“遵令!”左右皆道。

“刘显在城中可有党人阴谋作乱?”李杰又问道。

“回知州大人,姓刘的父子二人均被关在大牢中,有人把守着!至于其党羽,尚未现。”部下回道。

“将他押上城头来祭旗!”李杰命道,他顿了顿又道,“还有刘主簿!”

城中大牢中,刘显被高高地吊起,他的双手被牛皮绳深深地勒进皮肉。

他在侧耳倾听,城外传来喊杀声似乎停止了,这让他稍松了一口气,甲州城及城内近万军民算是暂时保住了。

他感到极其荒谬,几天之前他当醒过来时,他现自己成了另外一个人,纷至沓来的另一个人的记忆,令他措不及防。

当他刚承认事实,突厥人就气势汹汹地杀了过来,让他逃避不能。

秦的建立,当然是因为李敬瑭这个儿皇帝的缘故,及其侄李重贵上台为帝,李重贵对突厥人只称孙不称臣,又因奸臣骄将的挑拨,惹怒了突厥主耶律德光。

甲州乃永清军的治所,为水陆交通要冲,秦朝廷在此积聚粮粟,以备契丹。

此前,节度使王温因有事入朝,朝廷就派以“善守”闻名的前复州防御史李杰知州事,负责甲州防御。

李杰本只是一个书生,曾在后唐末年,独自守云州半年之久,突厥人围攻不下,最终解围而去,李杰因而得到一个“善守”的名声。

吴峦只带了几个幕僚文士来甲州,他一到甲州,便推诚扶士,团结军民,修缮城隍,这本是很称职的表现。

但他并非是一个有私兵的将帅,并无任何爪牙心腹可为其效死,只能依靠本地的驻军及民壮。

前永清军校赵珂,凶暴好斗,前主帅王温曾将他从军中除名,此人便心怀不满,暗地里勾结突厥人,至李杰入甲州时,赵珂又主动在吴峦面前请命,赵峦并不知其人,以为军心可用,遂重用赵珂。

但是,上天突然降下了一个变数。

刘显竟然乘赵珂不备,将其射杀。

李杰大怒,欲当场斩杀以正军法,只因契丹接踵而至,攻城甚急,经左右劝解,声称要在胜利之后,杀掉刘显公祭阵亡军民。

刘显这才暂时保住性命。

刘显有苦说不出,李杰连给他一个自辩的机会都没有,但韩刘显并不对自己的行为感到后悔。

他认为自己已经死过一回了,再死一次又何妨呢?

可是在这个令他憎恨的世界,他并非孤家寡人一个,不可以不负责地一死了之。

昏暗的光线中,他的父亲,对,他此生的父亲刘怀玉也受自己的牵连,被关在同一间牢房里,只是念他是一个文弱小吏,没被吊起来。

“爹!”韩奕轻声唤道。

爹,这个亲切的字眼从他口中说出,既让刘显感到欣喜,又让他感到羞愧,他觉得自己是天底下运气最差的一个人。

“别叫我爹,我没你这个逆子!”刘怀玉怒吼道。

“爹,难道你也以为孩儿错了吗?”

刘显道,“那赵珂在城中的恶名,众所皆之,只有李知州一个人不知道。李知州新来乍到,他不知道赵某人的底细,难道爹还不知道吗?”

刘怀玉是甲州小吏:“赵珂以往虽有种种不是,不过他在突厥胡虏南下时,能挺身而出助守城池,也是壮义之举!古人云,朝闻道夕死可矣。北虏寇城,正是我甲州军民团结一心之时,偏偏你这个逆子,竟然敢擅杀我秦军军校,为父……为父……”

刘怀玉激动地说不出话来。

“孩儿虽总惹爹爹生气,但爹难道也认为孩儿是突厥人内应吗?”

刘显抬高了声音,他因激动而令自己高挂在半空中的身子反复地旋转,他感觉手腕上已经出血了。

“你这孩子从小读书时就三心二意,总喜欢舞枪弄棒和弓马骑射,错不在你,错在为父未能亲自督促你学业,未能让你早些明白何为忠孝大义!”

刘怀玉道,“当初我要是不许你随我来甲州,让你在兰州老家陪伴你娘,那该有多好。我死不足惜,惟叹这满城军民临难,若是不幸蒙难,那全是你这逆子闯下的大祸,天理难容!”

刘显默然,这副身子的真正主人虽然也曾读过不少书,但很显然兴趣在武勇方面,十五岁的年纪,便在兰州老家练就一身好武艺,极为自负。因为父亲刘怀玉半是为了全家生计,半是为了希望能晋身仕途,来甲州为吏,这位主人便想来甲州碰碰运气,想出人头地。

“孩儿知错了,但孩儿并不后悔,只可恨牵连了爹爹。爹虽然并无经天纬地之材,但一生勤勉,待人真诚,与人为善,又有位卑不敢忘忧国之忠义。”

刘显道,“孩儿倘若能大难不死,咱们父子不如回兰州老家,问亩于朐山,但教丰衣足食。”

“位卑不敢忘忧国?”

刘怀玉对儿子说出的话颇感惊讶,又觉可笑,“显儿要真是知道位卑不敢忘忧国的真义,岂能坐视北虏南寇,杀我百姓,祸我中原?”

牢房门被从外面“轰”地一声打开,打破了里面的宁静,昏暗的灯光因冷风地吹入,变得飘摇不定。

十来位兵士从门外涌入,刘显父子心往下一沉。

正月寒夜的冷风,吹散了刘显的疲惫,冷风从脖颈往里钻,令他感到彻骨的寒冷。

父子二人被甲士押着往前走,一路上的地上躺着密密麻麻的死尸,还有成百上千的伤号在呻吟着。

沿途的军民恶狠狠地盯着刘氏父子看,刘怀玉缩着脑袋,感到无比地羞愧。

刘显则挺直了腰杆,毫不顾忌旁人投来的仇恨目光。

城头箭楼上,满身披挂的李杰注视着城外突厥兵的大营,皱着眉头,那铠甲穿在他清瘦的身上显得有些不合身。

尽管他已经打退了十余次突厥人的进攻,让突厥人损兵折将,但他更担心朝廷主力大军未能及时将突厥人击退,那么突厥人就会调集各路大军合攻甲州。

突厥人损失越大,甲州一旦被攻破,等待满城军民的将会是屠城的结局。

“禀知州大人,刘氏父子带到!”军士禀报。

“押上来!”李杰恨道。

刘氏父子被军士押上了箭楼,刘怀玉扑通跪倒在地:“知州大人,刘某父子罪孽深重,愿受死,以壮军威!”

刘怀玉主动求死,这让李杰愣住了,他好半天才道:“早闻刘主簿乃甲州清吏,克己奉公,忠于职事,待人赤诚。今日你既能知罪领死,本知州亦不能不顾及你以往功劳,待击退胡虏,本知州会将你押解至京师,由朝廷来问罪。”

他见刘显直挺挺地站在那里,闻听自己父亲死罪已免,似乎大松了一口气,心中气愤,大喝一声:“大胆!刘小贼,你犯下如此大罪,见了本知州焉能不跪?”

“知州大人,若无此罪,小子并无出身,愿向你跪拜,但小子并未做错事,故不可因此罪而跪!”刘显道。

“笑话,你趁夜潜伏至暗处,狙杀赵军校,人证物证俱在,还敢狡辩?”李杰质问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不杀你不足以正军纪,不杀你不足以壮士气!”

“知州若真要杀我,小子只想请知州大人给予小子自辩的机会。大人今夜可杀我,亦可明日杀我,后日杀我亦可。快刀砍头,利箭穿心,鸠酒入腹或是三尺白绫,均是一死,大人何必如此急切?倘若小子授,能壮甲州军威,死亦甘心!”

刘显努力做出一番正气懔然的模样来,倒让李杰疑惑,李杰心想这少年说的也对,什么时辰将他正法并无区别,身为主帅,操之在他,遂道:“准你自辩!”

“赵军校早为前节度使王温公废黜罢归,大人可知?”刘显问道。

“本知州已经知道了。”

“那么,知州大人可知赵珂为何被王节帅废黜?”

“听说他凶残成性,骄奢淫逸,私掠百姓,强抢民女,民愤极大!”

“大人所言,可谓明也。对于这样的一个武夫,大人难道相信其果真有洗心革面之举?

“况且小子听说此人偏偏是突厥人围城之前那一天回甲州的,这岂不是有些巧合?”

“小子某日亲眼看见其遣人出城,正所谓‘江山易改,秉性难移’!”刘显道。

他撒了个小谎,因为他并未亲眼见过赵珂派人出城过,但眼下赵珂已死,死无对证,全凭他一张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