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国家万岁:记因战争而伤残的中国勇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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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明知是一场败仗(1)

欲火与战火

一匹战马,踏着晨雾,狂欢地奔驰在一条梦幻般的山道上,战马似乎懂得主人的心思。是啊,要回家了,要跟晚上一想就受不了的那个女人见面了,哦,她身后那两扇美丽的小门,那小门内迷人的空间……他不敢想了,再想浑身就要酥了。这时,远方已传来隆隆的炮声,估计是擂鼓山方向的,但他不关心那些,他关心的是石板院里的高丽。按着唐队长的意思,他应该“快去快回”,但他没理会****的“快去快回”,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他照样留在了八路军讲课、喝酒,还照样回家看女人、睡女人,什么军纪、什么命令,都统统去******吧!

沂蒙的山村,往往美在炊烟与云雾交织时,尤为早晨,白色的雾、灰色的烟,像浓淡相宜的水墨,轻柔地描绘着恬静的村落,朦朦胧胧,构成了一幅曼妙的画卷,令人沉醉迷离,心旷神怡。高丽跟孩子吃完了早饭,也已经七八点钟了,她戴着一块墨绿色的围裙,在清扫着天井,葫芦则在屋檐底下用草棒捉弄一只被拴住了一条腿的刺猬。这家伙是高丽梳理草垛时被擒获的。自从来了花舌头,高丽沉落的生活又升起来了,尤其是花舌头带来了一笔钱后,她们娘俩的生活条件大为改观,她丧失的生活乐趣重新又回到了身边,所以,她也有了整理家业的闲心。

都说女人感觉男人就像有一种神秘的传感器,这话一点儿也不假。高丽的扫帚还在“唰唰”地响着,院外一阵“嗒嗒”的马蹄声就引起了她的注意,她觉得那声音越来越近,逼近了院门,随之,马蹄声轻轻地消失了,她听见了奔马“嘶嘶”的歇息声。顿时,一种幸福的预感涌上了她的心头,她未等敲门,赶紧扭开了门栓。啊,果然让她猜中了,站在门前的正是一头汗水的花舌头。他可能是想制造一个惊喜,已经悄悄把坐骑拴在了院门外的一棵柳树上。但他还没造成惊喜,她却给了他一个惊喜。

他傻嘿嘿笑着,深情地望着她说:“高丽,我对不起你啊,你看……你看,本来是躲鬼子的,没想到……”

她含情脉脉地望着他,说道:“别说那些了,唐队长早就派人来了。身不由已的事儿总会遇上的。快进屋吧。”

当他背着挎包进了院,葫芦也从墙根下站了起来。他已没了上次见面的怯意,而是望着他眯眯地笑着。

“葫芦,喊什么唻?”她在诱导儿子,看来她对他已经有过教导。

“二爹。”他生涩涩地朝他喊了一声。

花舌头感到无比幸福和快活,因为这个称呼太贴切了,他喜欢。

高丽扶着树枝扎成的大扫帚,有些羞涩地望着新任丈夫,解释道:“自从你来后,葫芦他吃上肉了,穿上新衣了,所以,你不在,他经常念叨你。”

花舌头冲着她自得地一笑,又说道:“无论咋的,也不能亏了孩子啊。怎么?村子里还有铺子?”

“哪里!”她抚摸着跑到怀里的葫芦,说道:“村南头,山根下,有一个货郎,一个屠户,货郎卖的是针头线脑、布头杂玩什么的,屠户主要是煮烧肉,祖传的手艺,摊子小,货色倒挺全的,这孩子给个零钱,就爱往那里跑。”

“是吗?”花舌头望着魂牵梦萦的高丽,眼睛不由得滋滋地冒开了火花。他不假思索,从挎包里摸出了一枚闪闪发光的银元,拍到了葫芦手里:“拿着,快上村南头去,想吃啥、想买啥,你尽管花,二爹今天管你够!”

而葫芦接过了银元,却对二爹说:“早了,二爹,人家还没开门呢。”

“不早,不早,你赶紧去等着吧。”花舌头色迷迷地瞟着高丽,催促着葫芦。

“你们呀,你们两个也不知道谁嘴馋。葫芦,去吧。”她的话更耐人寻味。

葫芦攥着银元拔腿就跑了。花舌头赶紧去插上院门。

高丽却故意撑着大扫帚,醉心地闭着眼睛,期待着什么。

花舌头喘着粗气,从后头一把就抱住了她。他终于又贴近了她身后那两扇迷人的小门,哦,他要醉了,不,他疯了……

可恶,可恶,太******可恶了!他刚刚把她抱到了炕上,就响起了一阵强烈的敲门声,不像是葫芦。他警觉地抽出腰间的短枪,推弹上膛,但依然不舍地骑在她的身上,她更色胆包天,双手仍揽着他,,眼里闪射着激情的光芒。

“老花,老花——”

听到了这个喊声,她首先松了一口气:“走错门了。不是喊你的。你快点呀!”

“妈的,咋不是喊我。”他赶紧从她身上下来,对她说。“喊我的艺名呐。”

果然,院外又喊了起来:“老肖,老肖——”

“小地瓜。骑兵队的通信员。”他懊丧地朝着炕下滑去。

她却依依不舍,拽着他的手。

“一定是急事。”他边说,边穿鞋。

她仍然满怀期望,躺在炕上等待。

他拎着手枪走出了屋门,冲着院外喊道:“小地瓜,你喊个球!”

“快开门,快!”门外很着急。

当他打开了门,看到了一个浑身上下冒着蒸气的“汗人”,确是小地瓜。

小地瓜牵着战马,喘着粗气,对他说:“快,快,队长让你午饭前必须归队,有战斗任务。我——我从‘八路’那里一路追来的。”

花舌头气得咬着牙,冲他低声骂道:“你这狗玩意儿,老子炕头还没坐热呢!”

小地瓜又压着气息,说道:“队长说了,晚了点,军法从事。”

“军法,军法,军个蛋!”他没好气地瞪了小地瓜一眼,然后无奈地扭过身子,走到了窗户前,喊道:“高丽,走了,要打仗了,没办法啊。挎包给你留下了,有几十块银元。”

当他转身时,屋里传出了无奈的埋怨声:“你——混——蛋!”

他随着小地瓜,跨上了战马……

宁肯玉碎的将军

临朐县城,是沂蒙山西北部的一个鬼子据点,出县城东南45华里,有一个百十户人家的村庄,叫北福山。这个村的地形极为特殊,冲着县城的北面是高坡,其它三面是深沟,从军事上讲,是扼守防御的好场所。窦来庚的保安第17旅旅部就驻扎在这里。

1942年8月21日,就在太阳落山不久,唐队长带着他的骑兵队赶到了北福山村。这时,从东北擂鼓山方向,还不时传来鬼子75山炮的轰鸣,窦来庚带着一队后勤人员来到了骑兵队集散的一个大场院,先分发了大饼,然后把唐队长、篓子叫到了一边,三个人边啃大饼,边交流情况。

“我也不瞒你们了,”窦来庚开口就说道。“擂鼓山打的很糟,于总司令受了伤,已经带着队伍向城顶山撤了,周主任在撤退中遭到了鬼子伏击,卫队伤亡过半。这次战役,是冈村宁次亲自指挥的,鬼子来了5万多啊,飞机、大炮、坦克全用上了。”

他又说道:“鬼子大部队正在合围于总司令率领的113师主力,另有3000多日伪军已经分路向我们防区扑来。”

“那我们怎么办?”唐队长问窦旅长。

“你们说呢?”旅长又把问题甩了回去。

唐队长想了半天,才说:“敌我兵力差不多,而且我部占领有利地形,能打。但鬼子火力强大,又有野战经验,硬碰硬,我们肯定要吃亏。”

篓子也插上了一句话:“我们两个主力团,一半是破旧枪械,一半是土枪火铳,跟装备精良的鬼子硬拼,不占上风。”

向来温和的旅长狠狠咬了一口大饼,一边嚼着,一边喷射着愤慨的语言:“我偏偏中邪了,这回非跟鬼子一拼不行!”

唐队长和篓子望着旅长,都流露出了无法抑制的困惑。

旅长咽下了大饼,威猛地掐起了双手,遥望着城顶山方向不时闪亮的隐隐炮火,痛心疾首地说道:“我沂蒙山,中国军人十几万,枪炮装备并不在敌寇之下,为什么总是让几万鬼子追击着、合围着?还不是各方势力都在打自己的小算盘!占山为王,扩充势力,足智多谋,全力以赴,可打起鬼子来,偷奸耍滑,畏畏缩缩,这样干下去,啥时打败东洋人!这次,我就是要拼光17旅,羞辱一下那些吃着老百姓的给养,心里无比龌龊的军人!”

接着,他又说道:“参谋处的转战方案,让我一笔否了,我要把北福山、八埠顶和邬家官庄等十三个村庄连成一条线,组成攻击式防御阵地,跟鬼子一决雌雄!”

“你们的任务。”窦旅长缓和了一下情绪,向唐队长下达了作战命令。“鬼子进攻战,厉害的是飞机和大炮,飞机在天上,咱无能无力,大炮在地下,我们决不能让它肆意横行。当战斗一打响,你们就从敌寇的右侧后,猛烈冲击他们的炮兵阵地,打它个稀巴烂!另外,留下几个人,到我们的东南方设立警戒哨,监视吴化文的新四师。不得不防啊!”

略一停顿,他又转向南边的一个小山包,缓缓地对唐队长说:“邬家官庄,是我最后的预设阵地,如果我们退到那里,无论出现什么险情,你一定把握好骑兵队,尽快脱离战场。韩主席走了,他的卫士队我不能全给他报销了。这是一条死令,你懂吗?”

作为久经沙场的一员战将,唐队长明白旅长这样安排的用意,他坚定地点了点头。

临别,窦旅长一把抓住了唐队长的手:“告诉弟兄们,尽量不要打皇协军,把火力全部用在打鬼子身上。小鬼子,死一个,少一个。”

大战来临,凶多吉少。已有预感的唐队长没再说什么,只是郑重向旅长敬了一个军礼。

一场残酷的战斗,开场就出现了戏剧性。负责进攻17旅的日军第六旅团旅团长奥村少将,是个诡计多端的家伙,8月29日凌晨,他以北福山为中心,建立了左中右三路冲击出发阵地,但在攻击前,他一反炮兵操典,将12门威武的75山炮拖到了北福山防御阵地前,整齐地排好,然后一阵齐射,更奇怪的是,那些呼啸的炮弹竟飞跃了17旅官兵的头顶,漫无目的地落在了无人防守的福山上。但轰天的炮声,震撼了大地,山林里一群群惊恐的鸟儿,呼拉拉地乱飞着,有的还自相撞击,惨叫着落在了地下。

望着这个场面,傲慢的奥村微微的笑了。他认为,对面土得掉渣的17旅很快就会派人来了,如此“不战而屈人之兵”,他奥村已经导演了不止一次。

果然,17旅那边挑起了一面面白旗,野战指挥部里的奥村大喜。可当他调整好望远镜的焦距,一股愤怒袭上了心头,原来,那些白旗是写给打头阵的皇协军的,上面分别是:“中国人不打中国人”“别当鬼子的炮灰”“我们不向中国人开枪”,等等。于是,奥村向执行官下达了进攻命令。

日军的正式进攻并没有出奇的故事:先是炮击,继而伪军带头战术跃进,鬼子紧随其后,当抵近防御阵地时,冲击者先是投掷手榴弹,借着手榴弹的爆炸声,伪军爬上了高高的防御战壕。战斗似乎就要结束了,但远远不够。当伪军冲上了战壕,忽然从第二道防线传来了17旅官兵的呼喊声:“弟兄们,卧倒,我们要打鬼子了!”

伪军随声卧倒,跟在身后的鬼子不知道前头发生了什么,还是老样子端着枪往前冲,忽然,防御阵地爆响了猛烈的排枪,前头的一群鬼子随声倒下了。剩下的鬼子就地卧倒,与17旅展开了激烈的枪战。可恶的伪军起初还趴在那里旁观,等看到鬼子占了上风,也助纣为虐,射杀开了防御者。由于装备低劣,训练不足,17旅的抵抗越来越不支了。这时,卧伏在北福山核心阵地的窦来庚根据战场形势,命令参谋主任:“命令各部,不要对射,等鬼子靠近了,一块儿扔手榴弹。”

各部听命,停止了射击。鬼子跟伪军又开始朝前蠕动,一声号令,17旅官兵的手榴弹像一群群蝗虫似的飞了起来,伴随着一阵阵爆炸声,鬼子、伪军被炸得队形大乱,防御者又趁机打出了一排排子弹,进攻者的强势心理彻底崩溃了,他们纷纷调头,败逃了。阻击阵地上顿时士气高涨,冲着进攻者发出了“嗷嗷”的怪叫。

奥村看到这些,并没有生气,因为通过第一次进攻,炮兵侦察兵已经基本掌握了防御者的火力点,所以他命令,步兵暂停攻击,由炮兵先解决敌方的火力支撑点。

在一片山林附近的炮兵阵地上,射击指挥官刚刚下达了装填命令,忽然从山林里射来了一阵密集的枪弹,指挥官倒下了,几个装填手倒下了,炮阵地上的防卫步兵把枪口刚对准了树林,另一面的丘陵上却闪起了一道道耀眼的光芒,那是杀气冲天的马队,鬼子步兵又掉转枪口拦阻骑兵,这时,树林里向着炮阵地袭来了一片手榴弹,一些来不及躲避的炮兵被炸倒了,鬼子步兵陷入了两面应战的状态。炮兵的战斗动作受到了限制,仅只有几门山炮发射出了炮弹。

富有作战经验的奥村并不惊慌,他向步兵执行官一挥手,两队待命的鬼子分头向袭击炮兵的骑兵队发起了反扑。但骑兵队并不理会鬼子步兵,而是不顾一切地攻击鬼子炮兵,在战斗骚扰之下,鬼子炮兵的射击精度受到了影响,借机,窦来庚喝令部队恢复了先前主动放弃的第一道防线,并让仅有的四门60迫击炮瞄准前沿的鬼子猛烈开火,看到这一幕,奥村反而暗自兴奋起来:窦来庚,你终于把看家的本领都使出来了!于是,他自得地给了执行官一个眼色,执行官心领神会,带着一个炮兵参谋来到了皇协军的82迫击炮阵地前,由炮兵参谋测算着射击诸元,进而实施了火力报复。这下,17旅的炮兵吃亏了,几门迫击炮很快就没声了。窦来庚一听急了,他现在仅有的希望全部寄托在了骑兵队的身上,盼望他们炸毁鬼子的大炮,可再细看,他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在鬼子轻重机枪的拦截下,骑兵队员纷纷落马,攻击的气势逐渐减弱。窦来庚一看不妙,担心骑兵队跟鬼子破釜沉舟,赶紧命令信号兵:“打旗语,快,让骑兵队撤离战场!”

所剩无几的冲击骑兵,连同隐藏在树林里的几个幸存者,在信号兵的旗语督促下,也只好遵命行事了……

也正在这时,鬼子的各种炮弹向着17旅的主阵地疯狂地泼来,窦来庚跟他的官兵们被炮火淹没了、吞噬了……鬼子,成群结队的鬼子,蜂拥而起,嘶喊着杀向了17旅……

眼看顶不住了,窦来庚才下令撤回第二道防线。这时,有人来报告:西线阵地已经失守,鬼子正在从侧翼包抄北福山村。窦来庚望着奋力拼杀的部下,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这时,他心里竟产生了一个怪念头:我要是有一支强大正规军该多好啊!

战机是不允许错过的,窦来庚被迫命令参谋主任:“抽调人员,向老百姓家里分派伤员,手枪连掩护,其余的撤!”

可参谋主任却争辩道:“旅长,没有多余的队伍抬伤员了,我们还是先撤吧。”

“妈的!”从来不骂人的窦来庚一听火了,对参谋主任说。“你竟敢遗弃伤员?老子毙了你!”

然后他又严厉地告诉参谋主任:“你在这里给我守住阵地,伤员撤不了,你别想后退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