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都市男孩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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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我不是贼

这时候另一辆警车开来,停在楼前,两个警察陪着张跃扬的父亲走了下来。看到张跃扬的父亲,保卫科的人喊:“你看看谁来了?”然后就把扩音器递给张跃扬的父亲,说:“快把你儿子劝下来!”张跃扬的父亲拿着扩音器,手不停地抖:

张跃扬的父亲拿着扩音器,手不停地抖:“跃扬,你这是在干什么,你快下来!有话好好说,别再胡闹了!”

跃扬说:“你怎么来了,谁让你来的!平时你除了喝酒,还能干什么?我妈要不是因为你,也不能死的那么早!你把我妈害死还不够,还要把我害死是不是?我走的那天不是和你说了吗,从今以后我和你没关系了,一点关系都******没有了!你快滚!”

“你少在这里丢人现眼!”跃扬的父亲脸涨得通红:“你快给我下来,你不下来,我扒了你的皮!”

“你以为我还怕你吗?你除了说这两句话你还能干什么?嫌我丢人?是谁成天喝得烂醉,家也不回?我在学校的事情你问过我吗,你关心过我吗?现在嫌我丢人,你他妈早干什么了!”

“你个小兔崽子……”跃扬的父亲说着就要往楼里冲。旁边的民警拉住他:“别上去!现在不能刺激他,有话慢慢说。”

一个警察问校保卫科的人:“他说的那个女孩子到了吗?”

保卫科的人看看手表:“刚才已经通知了,应该快到了。”正说着,李梦婷和她的父母挤进人群。保卫科的人看见李梦婷,立刻把手里的扩音器递给她。旁边的警察对楼上喊:“你要见的人我们已经找到了,你快下来吧。”

跃扬的身体最大限度地探出窗户:“梦婷,梦婷!”

李梦婷神色憔悴,拿着扩音器,呆呆地抬头看着跃扬。警察在她身边说:“让他把老师放了,下楼。”李梦婷仿佛没有听见警察的声音,只是抬头看着跃扬。她妈妈碰了她一下,她才缓过神来,慢慢把扩音器举到嘴边,只说了一声“跃扬……”,后面便全是哽咽声了。警察怕刺激到跃扬,立刻把扩音器从李梦婷嘴边拿开。

“梦婷!我这么做,只是想再见你一面,你知道吗?”跃扬说:“我只是喜欢和你在一起,难道这有什么错吗?他们都不让我们在一起,仿佛我们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他们为了不让我们在一起,竟然说我偷钱!你要相信我,我不是贼,我从来都不是贼!这几天我脑子里全是你,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在一起……”跃扬语无伦次:“我有很多话想对你说,我也知道你肯定也有很多话想对我说……”

“快点让他把老师放了,然后下楼!”校保卫科的人站在李梦婷的旁边,等得不耐烦了。警察又把扩音器递到李梦婷嘴边。

“跃扬……”李梦婷似乎鼓足全身力气又说了两个字,便再次哽咽了,她擦了擦眼睛,接着说:“你把关老师放了吧,有什么事下来说……”

“是他们让你对我说这些的是不是?我知道你想对我说什么,你不说也不要紧,我知道。我只想再见你一面,”跃扬说着,一扭头,看见了我:“海洋,哥们,谢谢你去给我买吃的!有你和晓松雅文,我就没白来锻人学一回。兄弟,你要记住我说的话,我永远也不是贼,不是!……”

保卫科的人见跃扬和我说话,立刻把扩音器从李梦婷手里夺下来,塞到我手里:“你快和他说,让他把老师放了,快点下楼,维护学校纪律,别耽误大家上课!”

看着楼上那个疯狂的张跃扬,再看看身边憔悴的李梦婷,我心里悔恨万分?我真是太蠢了,竟然听了灭绝师太的话,在背后扎了跃扬一刀!就算他真的偷了钱又有什么关系?他不过是想和自己心爱的女孩子在一起,仅此而已!可是他身边的每个成年人都不关心他,他只是父亲眼中的累赘,泰哥眼中的工具,灭绝师太眼中的麻烦制造者,李梦婷父母眼中的流氓,可是他们谁又曾象我和晓松雅文那样,了解张跃扬的内心,看到他闪光的那一面?没有人,他们永远不会那

没有人,他们永远不会那样做?他们只会觉得我们和跃扬在一起所做的一切事情都是幼稚可笑的?也许在他们经历过****的这代人眼中,任何真心的交流,不计回报的付出都是幼稚可笑的。他们总有方法破坏纯真美好的东西,从来都是如此。

我把扩音器举到嘴边,用尽全身的力气,喊出这一生我最自豪的一句话:“跃扬,不管你做了什么事我都支持你,你永远是我的好哥们!”保卫科的人听到我的话,立刻要把扩音器从我手里夺走:“你在瞎说什么!”我一边躲闪一边说:“跃扬,哥们就在这儿,你不用怕!”人群里竟然爆发一阵掌声,还有及几声叫好的声音。另外几个男老师跑过来,帮着校保卫科的人想把扩音器从我手上抢过去。我被他们按倒在地上,手里死死抓住扩音器,不停地喊:“跃扬你别怕,我支持你。你永远是我的好兄弟……”

跃扬哈哈大笑:“海洋,你不愧是我的好哥们,看看你几句话把他们都吓成什么样子!他们连句真心话都不敢让你说!”他又转向那些围观的学生:“你们成天在这里傻学,也不看看教你们的都是些什么人!特别是这样的,”说着,他左手抓着身边的灭绝师太,使劲摇晃:“为了整我,让学校开除我,竟然说我偷钱!这样的老师教你们,你们将来也会变成和她一样的人!我今天就帮你们一个忙!”说着,他右手把麦克风放在窗台上,再往身后一伸,抽出一个闪光的东西?我知道,那是晓松的匕首?往灭绝师太的身上狠狠扎了两下。楼上的音箱里传来师太的惨叫,人群一片哗然。然后教学楼前一片死寂,就连把我按在地上的保安也忘了用力,我挣扎着站起来,抬头看到师太的身体向后倒下,消失在窗口。跃扬又抓起麦克风,声音嘶哑:“你们不就是看着我不顺眼吗?不就是想整我吗?我不在乎,我告诉你们,我他妈一点都不在乎!梦婷,记住我的话,不管怎么样,我永远喜欢你!我!爱!你!”他扭头往教室里看了一眼,又看着我:“晓松,雅文,海洋,你们是我的好哥们,谢谢你们了,下辈子我还和你们做兄弟,咱们再见吧!”说着,他爬上窗口,纵身跳了下来。

十多年过去了,尽管我一直在压抑这段记忆,可当时的情景还是经常在我的噩梦中出现:在人群的惊呼和尖叫声中,张跃扬的身体在空中划了个弧线,然后重重地摔在楼前的水泥地面上,距离我不到三米。人群“哄”的一声往后退去,仿佛被跃扬着地的那一声闷响炸开,只剩下我呆立在那里,看着鲜血从我最好的朋友的头下散开,仿佛一朵正在绽开的暗红色的花。一个东西滚到我的脚边,那是跃扬的眼球,上面沾着血和几粒沙子,黑色的瞳孔盯着我,仿佛在问:为什么把我和梦婷的事情告诉老师?为什么出卖我?跃扬的父亲一声哀嚎扑过来,抱着还在微微抽动的尸体嚎啕大哭,李梦婷突然指着跃扬的尸体,歇斯底里地发出凄厉的笑声,任她父母怎们摇晃她也停不下来。在我的噩梦中,有时候跃扬会从他父亲的怀里抬起头,仅剩的一只眼睛盯着我,用沾满血污的脸给我一个他那招牌式的坏坏的冷笑,然后救护车的警笛声,警察和校园保安的喊声,李梦婷的尖笑声就会由弱到强,把一身冷汗的我从睡梦中炸醒。

在我的噩梦中从来没有灭绝师太,她并没有死。她受了重伤,但是抢救及时,只是被摘除了脾。修养了几个月,她依然回来教我们这个班。

那天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李梦婷,我问司马燕,司马燕之告诉我李梦婷病了,病得很严重。至于到底是什么病,她无论如何也不告诉我。过了不久,司马燕转学了。她说每当她路过高中部教学楼的时候,耳边都会响起李梦婷那天凄厉的笑声,她受不了,如果再这样下去,她宁可把自己的耳朵戳聋。司马燕最后一次在锻人放学的那天,我们一起在夕阳下走了很久,但是我们没说一句话,送她上了公共汽车后,我坐在汽车站的座位上,呆呆地看着马路上来往的车辆在我斜长的影子上碾过。

跃扬跳楼后的那一个星期,我和晓松没有交谈过,连放学都不在一起走。好像我们聚在一起就会谈到跃扬,谈到跃扬就会导致时光倒流,让我们重返那一天?这是我们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做的。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晓松才陆陆续续把那天的事告诉我?我走后不到五分钟,灭绝师太就在岳明哲的带领下来到电化教室,一把就把藏在最后一排课桌下的跃扬拽了出来。开始灭绝师太对跃扬一顿狠批,说他思想有问题,竟然带着女同学私奔,这是完全的流氓问题。后来又谈到了偷钱的问题。开始张跃扬只是低着头,默默地听师太的训斥。当师太说他是小偷的时候,他猛然抬起头,大声地反驳。师太一声冷笑,说“你不用现在不承认,学校已经报案了。进了公安局,一切就都明白了!还有,现在学校已经决定开除你!”这时张跃扬大吼一声,把匕首抽出来,抵着师太的脖子,说自己就是去死也不会进公安局。晓松和雅文见状连忙上前去劝,本来跃扬已经把匕首收回去了,但是岳明哲跑出教室,一边跑一边大声喊“杀人啦,杀人啦”,惊动了校保卫科的人。当他们来到电化教室的时候,晓松和雅文用桌子把门堵上,死死抵住,不让外边的人进来。保卫科的人报警,双方就这样僵在那里。

听了晓松的叙述,我恨岳明哲恨得牙根直痒痒,但是在晓松告诉我当天的情况之前,雅文就已经用他的方式报复了灭绝师太和岳明哲。在师太住院一周后,她被学校报到市里,被评为“市优秀教师”,终于圆了她的“成名教师梦”。电视台计划给她拍专题片,把她描绘成为了保护晓松雅文,勇斗神经失常歹徒的“守护天使”。一个摄制组来到我们班。在参访一些学生,收集了赞美的话语后,记者又把话筒递到雅文面前,问他有没有什么话要对关老师说,雅文在摄像机前呆看了两秒钟,突然从主持人手中把话筒抢了过来,用尽全身的力气对着摄像机大吼:“我x你妈!”?这种感想电视台当然不会采用,不过最后师太的专题片也没能在电视台播出。我估计可能连电视台的人都觉得即使是编故事,也不能编得太离谱。

雅文对着摄像机吼的第二天早上我和晓松来到学校,看到雅文拎着书包站在教室门口,我们问他在干什么,他只说他在等人。我们再问,他就不回答了,只是盯着着楼梯口看。当岳明哲在楼梯口出现的时候,雅文一声大喊冲了上去,用书包照着岳明哲的头上一轮,一声闷响,岳明哲倒了下去,雅文嘴里骂着,疯狂地用书包往岳明哲身上砸。一下,两下,三下,岳明哲不断地发出杀猪般的惨叫。我和晓松怕出人命,急忙上前拉住雅文。雅文把书包往岳明哲身上一摔,头也不回地走了。看着满头鲜血的岳明哲,我奇怪为什么书包会有这么大的威力。我和晓松打开书包,里面什么也没有,只装了一块砖头?我们明白,这是雅文在用跃扬教他的方法为跃扬报仇。岳明哲被校保卫科的人送到了医院?他的额头被砸开了两道很长的口子,破了相,右手小臂被砸折了。雅文的家里赔了一大笔钱后为雅文办理了转学手续,让他到外地的学校上学了。那是我在半个月内第三次失去朋友。在火车站送走了雅文,我和晓松约定,心里再痛苦,也不许转学,一,因为我们四个人在锻人只剩下了两个,不能把对方独自抛在这里,二,我们在锻人的存在就是对灭绝师太最好的报复,见到我们,她就会想起她对张跃扬所做的一切和跃扬扎在她身上的那两刀?自从跃扬跳楼后,灭绝师太对我和晓松完全地不管不问了,她甚至不正眼看我们,至于是因为厌恶还是恐惧,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不光是对我们,灭绝师太对岳明哲的态度也变得冷淡了很多,这是我和晓松在初中剩下的日子里一直感到奇怪的事情,也许是师太认为如果不是他那天大喊大叫,跃扬就不会把本来已经收起的刀又抽出来,她也就不会挨那两刀了。

你是不是认为只剩下我们两个,我和晓松的感情会进一步加深?你错了,正相反,从某种程度上说,我们俩疏远了。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总是避免谈起以前的日子,那些和跃扬雅文做过的活动我们也尽量避免去做,怕勾起伤感的回忆。但是我们又离不开对方,仿佛对方是我们和跃扬雅文的唯一联系,失去对方,我们就和他们彻底地断了。我们就这样象刺猬取暖一样,用一种微妙的距离互相鼓励,撑到初中毕业。上了高中,我们就完全分开了。从此,我们就再也没有联系过。

十多年过去了,三十岁的我还是独身一人。对我这种状况,父母的态度由初高中时期的赞赏到现在的焦急万分。上大学和刚进入社会时,为了让自己“变得正常”,我曾经试着交过几个女朋友,但是当那些成年恋人之间的猜忌,金钱算计出现的时候,我就退缩了。现在亲戚朋友们时常帮我介绍对象,有时我拗不过他们,就只好装模作样地去相亲。可是我对这种以结婚为目的的爱情丝毫不感兴趣,每回都没有下文。渐渐的,他们怀疑我生理有问题,还怀疑我是同性恋。他们哪里知道,每当我面对陌生的女人,告诉自己应该爱上她时,跃扬,李梦婷和司马燕的脸就会在我脑海中浮现,然后模糊成一团,转啊转,不停地转。跃扬那沾满血污的脸就会从他父亲的怀里抬起来,对我说:“哥们,我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样的感情,但你以为你会通过相亲这种方式得到你想要的吗?我告诉你,门都没有。你得到的只能是合同性质的交换,责任性质的交配。好好想想吧!”?不去爱,就不会受伤害。这是我通过跃扬那件事学到的最重要的经验。不仅仅对待爱情是如此,就是在其他的方面,我也是如此:除非必要,否则拒绝和任何人交往。白天为了生存带上假面在人海里装模作样,每当晚上只能用酒精麻痹自己的孤独,没有爱情,更没有友情?那种在你14岁的时候,相信对方所说的每一句话的那种友情。对此我很苦恼,很明显,这不是“三个代表”或者“八荣八耻”能够解决的问题,所以我查阅了很多心理学的书籍,书上说我这种心理叫做“彼得潘情节”,说得通俗些就是一个成年人在内心里拒绝长大,拒绝成熟。不过书里并没有我心中问题的答案:如果所谓的成熟和长大就是承受伤害并且把伤害再转嫁到别人身上,那么为什么一定要长大成熟呢?当然,我的坚持让自己错过了很多生命中美好的东西,可是渐渐的,我喜欢上了这种孤独,并且开始享受它?我在这份扭曲的享受中等待心中那种我也说不清楚的情感降临,这是我唯一的坚持,也是我唯一的反抗。很扭曲是不是?那到底什么才是正常呢?在讨价还价中结婚,生子,然后再在讨价还价中离婚?或者是广交各路朋友,然后再在背后使绊子捅刀子?如果是那样,我宁可扭曲?忘记我那句话了吗:扭曲的制度必然产生扭曲的灵魂,从来都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