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元燕逐凝视着手中哈喽摩托老爷机里的通讯录出神时,忽然响起的铃声把他吓了一跳。
来电显示只有一个字:娘。
“喂,妈!嗯,蛮好的,我们自我介绍,哦,我还没来得及上去……嗯,军训呢,正好下雨,在寝室玩。上课要国庆之后……书还没来……还没有选了……唉,算了哇。哦哦,想啊,那好,那好,哦……嗯,嗯嗯,晓得了,我晓得了。妈再见!”
母亲通过谈话分析出了燕逐的幸福指数很高,懒散指数也随之爆表。当燕逐说自己自我介绍没赶上,母亲即刻拆穿了其怯懦的本性,并提出指示,要求其参与班委竞选。燕逐心想小学生才会乐得享受这小头衔,大学了,跑上台竞选,想想都让人汗颜。
母亲劈头盖脸责骂道:“你忘了高中后来为什么会这样了?不求上进!你之前当班长,不是好好的?高中没有这根弦吊在那里,我看你整个人都松懈了!现在还想不想争口气了?”
报考场的血海深仇是始终戳在燕逐心底的痛楚,母亲言之有理,不容置疑。燕逐也下了决心,要为人之不敢为,于是通话结束后,发了一条短信给林燕:“学姐,在干吗呢?”
“上课啊。你们没在军训?”
“是啊,下雨呢。”
“天啊,运气真好。我们那会天天大太阳。”
话匣子打开之后,燕逐就这样噼里啪啦按着键和林燕聊了一下午。
林燕发来信息:“我快下课了,吃什么好呢?”
“我怎么知道啊!”
“后面有一家骨汤麻辣烫,是学长开的,很好吃。”
文明的每一脚迈步,人类黑暗的心灵便多暴露一层。09年的麻辣烫还只是一道街边美食,含义远不如如今深刻。和麻辣烫同样与时俱进的是一些瓜果、一些花朵,其内涵之丰富令人乍舌。若放到现在,燕逐断然不好意思和初识的女生同享麻辣烫。
所以,在09年的那一天傍晚,燕逐坐在学姐的对面,东张西望、抓耳挠腮。如果知道此时是这样的心境,燕逐也定然不会和林燕在这热气逼人的天气吃着热腾腾的麻辣烫。
首先,燕逐不知怎么给这次会晤下定义,若说约会,两人的话题不离校园,没有滋生其他的内容;若说仅是吃饭,那次假扮男友的情景在脑中挥之不去。
其次,燕逐在思考,究竟是由谁来买单。自己大手一挥是理所当然,但这样是否会引起林燕别样的误会?可若是让林燕抢了先,自己脸皮往哪搁?如果AA,是不是太过疏远?
如果此时专家级人物徐航在一旁,一定会给出燕逐一个评价:傻叉。
天佑傻叉,突然现身的学长挽救了外表不动如山、内心波涛汹涌的燕逐。
“学长,你回来了啊?”林燕的娃娃音在这家小店面里有独特的聚焦效果。
那位留着圆寸头的学长,面容神似参演过无数大陆电视剧的演员刘佩琦。他笑道:“呵呵,是啊,送个外卖。又来吃麻辣烫啊!”他便是这家骨汤麻辣烫的店主。
据林燕说,这位学长曾是科院的一员,毕业后独当一面,在两个学生村间撑起了自己的事业。燕逐既敬佩又羡慕,能自由自在又自食其力一直是他心中最理想的目标。
学长的到来解了两人间的尴尬,手头暂时空闲,学长也坐下参与到谈天说地中。
燕逐尝着面前满满的一锅麻辣烫,大赞学长手艺。街头麻辣烫通常是一锅端,把一串又一串七荤八素丢进锅里煮,用花椒和辣酱熏得顾客七荤八素。最让人不安心的是那一锅熬了又熬的汤水,地沟油、止泻药、避孕药的传闻总让顾客觉得自己在充当着敢死队。
学长家的骨汤麻辣烫实则是一种小火锅,一个个小砂锅分开了煮,干净卫生有风味。何况学长此刻也端了一碗大快朵颐,亲自证明了食品的安全。
林燕胃口小,没多久便放下了筷子。燕逐忍烫猛塞了几口美味菜肴,也停下了进食,起身掏口袋。学长见状,拦住了燕逐,笑道:“既然小学弟今天第一次来,我请了,以后把你同学介绍过来尝尝。”
燕逐实是感激涕零,学长从物质和精神上双重解围。他擦了擦川流不息的汗水,询问林燕何去何从。
“你去过本部了吗?”林燕问道。
“啊?没有。”
话不多说,林燕领着燕逐前往那块学术圣地一探究竟。作为静涛市高校的一把手,静涛大学风光确实不同凡响。规模庞大还在其次,功能之全堪比一个小城市。林燕说,静涛大学最让人敬佩之处在于绝对的开放性。与众多牢笼式校园不同,静涛大学的大门为全民敞开。
教育工作者一直担心学生出事,更担心学生出事后家长不由分说迁怒校方而闹事,因此大部分学院严防死守,出入查证填表,流程繁琐严格,保安的脸上写满了“校外之人与狗不得入内”。
学界有句玩笑话:每一个保安都是哲学家。因为保安会辩证地看待每一个进出的人:你是谁、你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而静涛大学的保安,不仅是哲学家,还是艺术家。他们收听着政治新闻,哼唱着英文歌曲。当车辆过往时,他们立正敬礼;当学生经过时,他们微笑迎送。
在这种开放的模式下,静涛大学学生出事频率不见得高于其他院校,战战兢兢经营的牢笼学院也不见得安然无事。
本部名扬四海的一处地段是天使之路。林燕解释,这条路两边的树上有很多白鹭做了窝,经过时很容易被天上掉下的鸟屎砸中,所以叫天使之路。燕逐放眼望去,一路斑斑点点尽是缘分(圆粪)。
天色渐黑,庞大的校园与林燕的娃娃音让燕逐有些恍惚。他没听清后来林燕说了些什么,两人就如同之前一样,在二村门口分别。分别时撞见了陈浩和沈怡婷,两人嘴角带着笑意,眼神中仿佛是三个字:“我懂的。”
燕逐尴尬无比,打了招呼扭头撤退。回去的路上,燕逐扪心自问,竟也不知自己是何想法,每当一个人想做决定又不了了之时,“顺其自然”是最好的借口。
“唉,顺其自然吧……”燕逐浑浑噩噩回到宿舍楼,楼道上一张牛皮鲜驱走了他乱麻般的思绪,燕逐像疯了一般在楼道里捧腹大笑。
牛皮鲜右半部分是一位奔跑健将帅气的照片,左边部分写着:“刚起跑,就跌倒,男人无法言说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