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都市围不住的城
4090600000017

第17章 围不住的心

正逢周六,胡勇华和张池回家探望父老。燕逐、徐航因地域交通问题,留守寝室。

张池临走前说下周一再寻不到那位下落不明的学长,就找人砍了他。

胡勇华临走前说下周再去球场领教徐航的迷踪步。

会迷踪步的徐航这一日行踪诡异,似乎一直在和手机打交道。

燕逐在新河住了一天。

连续几日沉沦加上一天军训的消磨,让元燕逐对床的爱意到达顶点。夜晚,他早早爬上窝,不顾炎热的天气将被毯死死搂在怀中。

黑夜中,隐约听得徐航翻来覆去,竟似有啜泣之声。他心下纳罕,但因睡意浓烈,只得将头埋在被中妄图与世隔绝。

可睡觉这事要靠身心协力,心里安得下,眼皮子再搭上,任五雷轰顶也稳如泰山——这一诀窍却常在课堂上被发扬光大。要是心里一起疙瘩,任周遭如何宁静、双眼如何紧闭,却总能感知些微小的声音,使自己无缘会面周公——想那孔夫子尝曰“不复见周公”,必是心中有结,忧思天下之故。

这时燕逐正遇此劫,“他在哭?不是吧?失恋了?……不会是想妈了吧?要么是我见鬼了啊?”

那隐约的啜泣之声成了燕逐的心魔,睡意转眼消散。约十分钟后,听得徐航下了床,抽了纸巾擤鼻涕,心下顿时了然,竟遏不住张口问道:“你哭了啊?”

迎来一阵死寂,燕逐微慌,寻思难道要被灭口了,又因适才蒙在被中,额上立马渗出些汗来。终于,徐航缓缓答道:“被甩了。”燕逐心道果不出所料,一时想安慰却不知如何开口。

徐航叹了口气,情不自禁道起了自己恋爱史:“我今天看女朋友空间上有和别的男生的合照,心里不爽,说了几句。”

“吃醋啊,正常的,这样就分了啊?”

“她说那人是接她的学长,随便拍一张而已。我也不好,火气来了瞎吼,说她跟那学长随便拍一张随便拍两张,拍着拍着就拍成陈老师了。”

元燕逐险些脱口而出:“那你不是谢帅了啊!”及时刹住,说:“你这确实过分了啊。快道歉。”

“我想道歉啊,可是她不听就挂了。后来发了我一条说要分了。现在我发短信、打电话,她都没回音了。”

燕逐安慰道:“那过几天气消了应该好了吧。”

“没机会了,第三天了已经,我前五个老婆都是这样。上一个嫌我在她朋友前跟她大呼小叫让她没面子,后来……”

元燕逐本有些同情徐航,但毕竟相识不久,自问与他未到生死之交的地步,也说不出些太感人的安慰话。

哪知徐航实在是一个有故事的人,说“前五个老婆”时语调中竟还有掩不住的自豪。

燕逐想自己光棍至今,若听他六段恋情一一道来今夜必然无眠。于是一面听着他絮叨,一面苦思开导之语,忽然灵感迸发插嘴道:“其实你犯不着这样难过啊,钱钟书不是说爱情像围城,里面的人想出来,外面的人要进去么?人就是这么不安定。要我看爱情之所以这么难办,全因它是围不住的城,城墙围不住它,别人围不住它,什么都围不住它。”

“啊?什么意思?”

“没谈过的想谈,在谈的又分分合合,说到底这座城有地道、有城门,还有一片广阔的天空,外面的人随时可能进去,里面的人也很可能出来。常人更愿意走城门,光明正大面对爱情,可是城门拥堵,并不是人人能及时进入。”

燕逐踢开已被捂得热烘烘的被子,继续说道:“有的人还未走入,在门口徘徊,这便是玩暧昧的时期。有的人虽在城里,却一寸寸想往外挤,那便是一颗出轨的心正在萌芽。当然,还总有人用其它的途径进这座城。那便是早恋、三角恋、畸恋,种种恋了。无论如何,进出只是时间问题。娱乐圈这么多人闹到最后还不是结婚的结婚,过日子的过日子吗?更别说我们这些小人物了。”

语毕,元燕逐只觉自己形容贴切,又有发展前人理论之功,洋洋自得。他深知前人活在前面,说道理占了先手,后来难居上,不可轻易颠覆之,却有作补充与总结的捷径可走。

正如自古西方金发碧眼的理论家们爱整理、爱收集,将那些“他说”、“她说”、“他们说”写在一起,变成了“我说”。并且,在谈学问时因语言障碍和诸多因素而有意无意避开东方,仿佛心理学、哲学、某学都是他们的亲儿子,东方在学术上断绝了子孙,无学问可言。

古人言简意赅,提出理论只需只言片语,却能万世流传。洋人洋洋洒洒,一论一著书,一著一书橱,虽有求学之可贵、详尽之功劳,却徒惹课堂上那一排排皱眉聆听的学生厌烦。古人上书启奏出师一表真名世,朗朗上口感人肺腑;今人公文通告虚情假意、婆婆妈妈。

许多先进的华夏人又渐渐被百年来的炮火打懵了,对弗洛伊德给精神病人的研究津津乐道、顶礼膜拜,言谈间将之奉若神明。让听者险以为他们如此富有真情实感是切身体验之故。他们只记得精神分析分析精神病的结论,却忘了兵家圣人孙子对千军万马的心理分析。

只是元燕逐巧解爱情,却不知爱情、结婚不等。且钱钟书拿围城比爱情只是一面,还有工作、生活,种种都有“里面的人想出来,外面的人要进去”之风。借此来讽刺贪心与不知足者——得不到时寤寐思服;得到时又不珍惜,活该最后苦了自己。可是,这就是人,这就是人性。

燕逐了然自己驾驭不住爱情,于是暗下决心将找一个靓丽女友的宏伟目标无限期延后,直到自己有那一份甘愿被围在城里的恒心。但如何围住这座围不住的城,如何让自己甘愿被围住,以燕逐的境界来看,还为时尚早。

毕竟,真正围不住的,不是诸多的情感关系、身份关系,而是人心。

“你说,对吗?”

“徐航?”

徐航用鼾声回答了燕逐的问题。他那颗围不住的心,暂时进入了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