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宫中之事,再说梅儿在报国寺中陪伴娘亲小住了几日后,终绷不住,趁着娘亲心情愉悦时,旁敲侧击地吐露出此行的真实想法,说自己已不想在宫里当差了,是因嫌宫里规矩太多,处处受到约束,很不自由,此次告假出宫只是借口,压根儿就没打算要回去,早想好了要辞掉侍卫之职去南方云游去的。
净慈听了感到十分意外,正色问她的这些想法可有和皇上或是太后商量过?他们听了后会乐意答应么?梅儿不敢说谎,只得默默摇头。
净慈见状,猜她只是年少贪玩,一时意气用事,并未考虑周全,于是当即劝道:“梅儿啊!不是娘亲说你,旁人削尖了脑袋巴不得进宫当差还不成呢,你却身在福中不知福,我听说皇上和太后都待你很好,这还能受什么委屈了?再则,你在宫里当差的话,能与同朝为官的哥哥、姊夫互相有个照应,这样岂不是很好。”
梅儿见娘亲并不支持自己,低眉悄声辩道:“其实,这也不是单单为了自己,也是想带着您出去散散心,总呆在一处,定很憋闷的!这眼看着要入冬了,天寒地冻的,不如到南方去避避风寒也是好的。”
净慈拉住她的手,苦笑道:“谢谢女儿的好意,娘亲心领了,可你看,娘亲年事已高,身体大不如前,说不定哪天就归西了,何苦还要离开故土折腾到南方去?我劝你还是从长计议,轻易不要离宫,不过,娘亲也能理解你的心情,如你心意已决,非要学你师父一样云游四方,也不是不可,可务必要事先请示了皇上和太后,得到准许后方可,切不可来个不辞而别呀,知道么?!”
梅儿听娘亲说得句句在情在理,再无可辩驳,至于她心里担心皇上哪天会晋封自己嫔妃一事,那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揣测,实在站不住脚,也说不出口,因此只得暂且听从娘亲的劝告,说女儿谨记娘亲的教诲,会谨慎考虑周全再做决定的,如将来真要辞职离宫,定会当面和圣上、太后请旨的,放心吧!
又过几日,已到了十月下旬,此时正值秋冬更替。是日,一场突如其来的霜降后,气温骤降,净慈因体虚未能抵御,竟染了风寒。此病若是得在年轻体健之人身上,不出三五日便可痊愈,可净慈因前些年带梅儿南下逃难时,落下的咳疾病根,一直也未能根除,这一病却成了卧床不起的重疾,如此以来,梅儿更不敢轻易离开报国寺,只得一直照料在病榻前,日日期盼着娘亲的病能早日好转。
与此同时,在宫中慎刑司里的玲珑,经过一连数日的刻苦努力,已从宫婆婆那里尽得奇书中的精髓,可不幸的是,正如宫嬷嬷之前预言的那样,至此,她的身体每况愈下,再也撑不下去了,弥留之际,老人家将自己贴身珍藏的一根花枝发簪子取下来交给玲珑手中道:“此发簪价值千金,这里的掌事嬷嬷最是贪财,你用此宝贿赂她,便可离开慎刑司了!”老人家言罢,躺在玲珑怀里,含笑而逝。
后宫里的太监或奴婢死后,一般是由宫里通知他们在宫外的家人,将尸首认领回去自行安葬,同时会发放一定数额的银两以示抚慰,可宫嬷嬷因是戴罪之身,宫外更是无亲人前来认领,这样的宫人死后,随便拖出去,往乱坟岗一扔便算了事。
玲珑眼见着宫嬷嬷死后,竟落得如此悲凉下场,这还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亲眼体验到失去至亲的痛楚,真心哭得是昏天黑地,久久不能平复,如同大病了一场,几近崩溃。
话说宫婆婆的尸身被狱卒丢弃到乱坟岗后,曾被拾荒人看到她死而复生,迷蒙中似由古稀老妪变身为美艳仙姑,在千花万瓣的簇拥下随风飘然而去,原地留下的花香,经三日才散。这究竟是她羽化升仙了,还是她原本就是花仙变的,闻着众说纷纭,其实,偌大的紫奥城里数百年来,像这样的怪诞传说时有发生,听多了,也就不足为奇,时日一久,便被人淡忘了。
玲珑自从痛失恩师宫婆婆,像是得了失心疯,总是独自面壁唠唠叨叨、哭哭啼啼的,不吃不睡也不梳洗,这样浑浑噩噩苦挨了数日,终因心力交瘁病倒在牢里。狱卒来唤她劳作时,见她浑身腥臭、苟延残喘、形同废人,索性任其自身自灭去吧。
是日,媱儿又来探监,初见她蓬头垢面的模样,根本没认出来,直吓得放声恸哭,正不知所措间,见玲珑招手示意她靠过来,颤巍巍递给她一支花簪,悄声耳语道,别怕,我还好,你快拿着这宝贝去找慎刑司的主事嬷嬷,要如此这般去说……
媱儿这才恍然明白过来,忙应声拿着花簪送到慎刑司主事嬷嬷那里,按玲珑交代的话,不卑不亢地说道:“当日珑答应言语冲撞余常在,按照宫规惯例,所犯之过甚微,被慎刑司收监本属量刑不当,早该放归本位,却被囚禁了近一个月,眼下又逢重病在身,性命垂危,更应尽早放人出来医治,否则一旦枉死狱中,皇上回宫查问起来,您也不好交代不是?!”末了还说,若此间托您的福,叫珑答应得以脱困,日后必有重谢。
慎刑司的主事嬷嬷一向见钱眼开,若在平时见到这份厚礼,必定满心欢喜的应承下来,可这次却为难道:“媱儿姑娘说的在情在理,按说真该立马放人,可你也知道,珑答应不比他人,送她进来的余常背后有皇后撑腰,奴婢真心不敢擅作主张,此事还是先请示了娘娘为好,不过请姑娘放心,我必定会全力以赴,说服皇后放人的。”
媱儿暗赞,果不出珑小主所料,于是佯装让一步道:“既如此,那就有劳姑姑跑一趟了,这会儿您虽不能放人,可得许我来为她医治。”
“那是,那是,姑娘只管医治便是,我这就去景仁宫。”主事嬷嬷言罢,起身快步而去。
长话短说,当主事嬷嬷来到景仁宫见到皇后时,还真是竭尽全力,为玲珑说了许多好话,心也盼着皇后早点放人。其实,皇后早知道玲珑被余一秋关在慎刑司一事,只因玲珑位份卑微,当日殿选还颇得圣心,她生怕玲珑日后得宠难以控制,因此故意置之不理,想借余氏之手,给她个下马威。此时,当她得知玲珑在慎刑司中饱受折磨、性命垂危,也觉得做得有些过头,怕皇上怪罪,遂叫那主事嬷嬷先回去等待消息,晚些自会给她答复。主事嬷嬷无奈,只得先行告退。
主事嬷嬷才走,皇后立刻让染冬叫余一秋前来,正色质问道:“一秋妹妹,你与那珑答应到底有多大恩怨,为何非要置人于死地?如今她性命垂危,慎刑司来求本宫放人,你指望本宫怎么做呢?”
当日余一秋买通狱卒想要毒死玲珑未果,后只能作罢,如今听皇后这样一问,还以为自己恶行败露,唯恐皇后娘娘怪罪自己小题大做、心狠手辣,于是连忙随口编造了一些莫须有的罪名强加到玲珑身上,好让皇后觉得玲珑的确是死有余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