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拍掌赞许道:“好!你们看!连妙竹姊姊都不忌讳罚酒了,你们可一定不许抵赖啊!”
雪莲显是个外行,见她兴奋着问道:“在戏班儿时,就曾人听说起过,这行酒令有许多种玩儿法,不知道我们今天要玩儿哪一样儿呢?”
玲珑到是个行家里手,听她对大家伙儿解释道:“行酒令无非就是投壶猜枚或拆字测签,粗陋点的是猜拳行令,可若说起比较有趣儿的,那还要数拧酒令儿和唐七言诗酒令了,不知道大家喜欢玩哪一样呢?”
公主听着这些好玩的名字心里就愈发地喜欢,见她拍着桌子嚷嚷道:“都玩!都要玩!”
雪莲笑道:“这可不成,公主这是要我们陪着您玩到天明呢?那还是要把姊姊们都给灌醉才肯罢休呀?”公主哈哈听了大笑不语。
玲珑道:“如今是老虎不在家,猴子称大王,今后我们几个可有的是时日可以玩呢,今天先挑一样即可,妙竹姊姊,还是您来选吧!”
妙竹道:“之前跟在皇上身边儿时,总能看到各宫的娘娘们在一起玩,自己却从没试过,要我选的话,投壶猜枚和拆字测签寻常见的就别选了,听妹妹说拧酒令儿和唐七言诗酒令有趣,不如今晚就先玩玩这两样如何?”
大家听了都是积极响应,这便算是拍板了,于是玲珑叫芸鹃取来“牙筹”(其实就是最后可以倒在一边的不倒翁)待玩了几个回合,那可爱的牙筹在主仆众人的欢呼声中,滴溜溜转了数圈,却多半是倒向公主,她到不怕喝酒,反而还越玩越兴奋。逸芙和妙竹也都各输了两次,妙竹本可也以茶代酒的,可她今个儿实在是心情愉悦,宁可喝醉。
终于轮到雪莲输了,雪莲不便推脱,于是道:“原本是想唱段昆曲的,可总唱那样,未免有些乏味,不如就来个特别的,妹妹给大家唱一段家乡的小调助助兴吧,珑姊姊,请借给我一件儿您宫里的乐器吧!”
玲珑说好,笑着快让莹露取把月琴来,玲珑这时也来兴致,从怀中取出她心爱的陶埙道:“自打怀上了子嗣,已经许久未碰这件宝贝了,也不知道是否技艺生疏了,我也来为妹妹帮衬一下!”公主一听,直乐得手舞足蹈。
不多时,月琴取来,雪莲调了调琴弦,便先自弹自唱起来。
听她曲中唱道:
女儿采莲拽画船,船拽水动波摇天。春风笑隔荷花面,面对荷花更可怜(出处参看附注一)越女采莲秋水畔,窄袖轻罗,暗露双金钏,照影摘花花似面(出处参看附注二)
借着月色晚风,那歌声真是无比的甜美、动听。直听得众人如痴如醉,仿佛从歌声里真的看到了,江南莲叶碧色连天的景象一般。
玲珑听着,也忍不住跟着吹奏来,而妙竹也接着酒兴,喜得扭动身姿,翩翩起舞了起来。
几个姊妹半醉半醒地,撒了欢地尽兴玩乐着,直到夜深了,还是意犹未尽。
此后的日子,几个要好的姊妹们,三日一小聚,五日一大聚,地点除了选在延禧宫外,有时还在竹香馆里玩乐着,真是好不逍遥。
俗话说,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一件极其隐秘且又上不得台面的事儿,最终还是被玲珑给察觉了。
原来自打那次莹露与小祥子在竹香馆中暗通苟合后,二人都对彼此互产生了好感,大有相见恨晚之感,如此一来二去地便好上了。要说她们的相恋,也是小祥子当初为何要那样坚定揭发吴一秋恶行的一个重要原因,当然也有之前玲珑拉拢他的内因。
大夏朝后宫规矩森严,对男女宫人私通对食一事还是严令禁止的,一经发觉必当以通奸罪论处,轻则一块儿逐出宫去,重则双双凌迟处死,可凡事总有个万一和例外,这对食之事若是皇上或哪位娘娘特批的恩典,可就要另当别论了。
莹露和小祥子位份低微,还都是入宫时间不长的下人,怎么敢求主子的恩典给她们个名正言顺的名分呢,这事儿起码也要入宫十年以上,女子在二十五岁,男子要三十岁以上才行。
二人从不敢在人前流露出半分的异样出来,只能是私下里偷偷摸摸的交往着,这还总是要倍加小心,就是生怕被人一旦发现了,抓去慎刑司可就大事不妙了,如若真那样的话,怕是连自己的小主也会被拖累的。
如此,她们二人也只能是每到月中旬十五前后那两日中,挑选一个风轻云静、花好月圆的晚上,相约好了在御花园中隐秘处偷偷幽会一次,到那时总要痛痛快快地亲热一番,好以此来一解心中日积月累之欲渴。
每当那一刻,恰正是,交颈鸳鸯戏水,并头鸾凤穿花。喜孜孜连理枝生,美甘甘同心带结。一个将朱唇紧贴,一个将粉脸斜偎,罗袜高挑,肩膀上露两弯新月;金钗斜坠,枕头边堆一朵乌云。誓海盟山,搏弄得千般旖妮;羞云怯雨,揉搓的万种妖娆……
由于二人每次云雨都是谨小慎微,从不敢露出半点破绽来,因此从初春相好到盛夏的热恋之中,都没有引起旁人的猜忌,可如此时间久了,总要留出些蛛丝马迹来。
玲珑心思本就细腻,尤其是出了厨娘下毒行刺事件后,更是对身边的下人观察得非常仔细,唯恐再有什么意外发生。因此,早从她们的眉来眼去中,瞧出了一丝端倪。
可此事,要说白了也是人家的私密事,只要处理得当便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如果强加干预,硬是棒打鸳鸯两分散反而有些不近人情,玲珑一向很维护自己的下人,因此也就只能是旁敲侧击地询问过莹露两次,可莹露生怕若是说了实话,此情缘会被就此切断,因此始终不愿意坦然承认。
玲珑见她如此,也只能是摆明了利害,叫她千万要好自为之就是了。这也就等于是默许了她们对食的特殊情缘,莹露聪慧自是明白这一层意思,于是在对玲珑更是死心塌地了。
日子一天天的划过,这个夏天对于这群在宫中的小姊妹们来说,可真是令人愉悦和难忘的。待落叶缤纷初霜打时,玲珑的肚子已经很是显怀了,恰在这时,皇上也带着众嫔妃们从明春园行宫返回来了。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玲珑明显地感觉到,皇上并不像是以往去行宫前那般热情和宠爱自己了。他回宫半月之久,总共才来过延禧宫里两次,而每次看望自己时,还都是简简单单的问候一下便匆匆离开了,和例行公事一般,毫无感情可言,这难免让玲珑心里有些不舒服。
起初,玲珑还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心想着皇上前朝国事繁多,能抽出空闲来问问她们母子平安也就是了,可时间一久,便总感到有些不对劲儿。
一日,玲珑终憋不出疑虑与烦闷,开口催促莹露出去好好打听打听,皇上对自己态度如此的冷淡,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哪知莹露见小主让自己去打听,终于忍不住吱吱扭扭地道出了事情,说她其实一早就打听明白了皇上为何会这样,只是一直没敢告诉她实情,是怕玲珑听了后多心,对腹中胎儿不利。
玲珑听了她这话,明显很是不悦,忍不尽嗔怨她道:“哎!我们姊妹俩在一起又不是一日两日了,你怎么还不了解我的性子吗?干嘛要这样去想,姊姊我现在连死都不怕,还有什么是怕听到的!你尽管说就是了!不要啰嗦!”
莹露见她都这么说了,也就只得无奈地道出了实情。原来是皇上与众嫔妃在行宫避暑期间,宸妃娘娘居然也怀上了子嗣,皇上如今的心思已经多半放在了翊坤宫了,因此来这边儿的次数自然就锐减了许多。此事也是皇上吩咐过延禧宫的宫人,叫不要将宸妃怀孕一事传到她耳中,也是怕她分心,不利于身孕。
玲珑听罢冷冷哼了一声,气道:“明明就是喜新厌旧了,还说的那么好听,想我玲珑孕育的子嗣自然没有人家宸妃的肚子里的金贵了!”
莹露见玲珑动了气,忙劝慰道:“小主您千万别这么说,万一咱们延禧宫诞育是皇子,而她翊坤宫生的不过是个公主呢!小主您千万要想开些啊!”
玲珑在屋中踱来踱去了好一会儿,才寻思道:“难怪如此,宸妃本来就一直是皇上宠爱了多年的妃子,只因新晋嫔妃入宫那会儿,皇上图个新鲜,才暂时冷落了她这个旧人,可时日一久,这股新鲜劲儿一过,皇上就又回到了她的身边儿,哼!也是算是情归故里了,现如今她又怀上了龙种,岂不更是锦上添花了。”
玲珑边踱着步,又道:“原本还以为我凭借着肚子里的孩子,可以青云直上了,不曾想却还是人算不如天算啊!,这叫我可如何是好呀?!”
附注1。
出自宋代四大女词人之一的张玉娘做的《采莲曲》。张玉娘的故事:玉娘与同乡才子沈佺自幼青梅竹马,年少时便订下婚约,二人两小无猜、情投意合,经常互赠诗物借以传情,然天不佑人,青年才俊沈佺于二十二岁赴京赶考时,不幸病逝他乡。玉娘在家得知此噩耗后痛不欲生,自愿为其守节五载,后终因受尽了相思之苦,毅然绝食而逝。玉娘的双亲为女儿矢志忠贞的行为所感动,在征得沈家的同意后,将玉娘的尸身与沈佺合葬于西郊枫林之地。
此事还不算完,月余后,与她朝夕相处的侍女霜娥因悲痛“忧死”,另一名侍女紫娥也不愿独活“自颈而殒”,便连玉娘生前畜养的鹦鹉也“悲鸣而降”。张家便把这“闺房三清”陪葬在沈佺、玉娘之墓左右,这便是松阳县有名的“鹦鹉冢”。
附注2。
出正是宋代欧阳修《蝶恋花·越女采莲秋水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