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耆?尤地下矿场】旧纪元
“汝究竟有没有参与焚毁新星生态圈的事?”伊耆终于开口问道。
尤苦笑道:“有或是没有,如今有什么意义?已经错过了能够挽救的最佳时刻,即便吾现在能亲自登上新星,亲手将它全部摧毁,也无法阻止灾难降临……”
“胡扯些什么!除了汝放的那一把火,哪里还有灾难?”
“兄长,你是否还记得,吾还是族长门下学徒的时候,曾经建立过一个天体运转的模型?”
伊耆有些奇怪,不知为何尤会在此时提出这样的问题。可尤提到的这个模型,他却记忆深刻。当初,这个模型被老师盛赞,夸赞尤小小年纪,竟能够凭自己的假设和推断,完成如此一个复杂、完善而又逻辑自洽的系统。可第二天,尤便退学了。
“根据那个模型便不难推测,任何天体的磁场,均是一个被各种因素制约的脆弱平衡。如果有方法,可将此平衡打破,即便仅仅是稍加影响,所带来的后果也会成级数放大,从而影响整个天体的环境。”尤突然顿了顿,郑重地看着面前的伊耆:“我的模型并非空想,如今我们脚下的星球,受新星影响,已经即将达到失衡的临界。根据吾的计算,很可能在这几天,便会出现各种异常的征兆!”
伊耆大吃一惊,他对胞弟的这个模型也十分熟悉,但她万万没有想到,这件东西,竟是尤进行各种破坏活动的原因!他不知是否该相信这一切,有些颤抖道:“可当初老师说过,此物虽然自洽,却无法证明其正确,权且当做少年的幻想便罢……”
就在二人正欲向下深谈之时,整个地下矿场却忽然猛然震动了起来。
震感十分强烈,持续了足有一刻时间,地下矿场内乱成了一片,多处发生了起火和漏水,部分牢房也损毁,服劳役的犯人趁乱跑了出来,守卫一时间显得有些人手不足,不少地方竟然出现了守卫被犯人围攻的场面。
“果然开始了!”尤有些紧张,在震动中他的身子不由自主低沉了下来。震动一停止,他便看着伊耆道:“快帮我解开铁镣,这里没准很快便会崩塌!我们得尽快到地面上去!”
伊耆点了点头——他知道,这种程度的震动,不可能是寻常的地震或其他灾害所能造成的。他心中的理智越来越倾向相信胞弟所说,新星真的对真个星球的稳定,造成了不可预计的严重后果!
他从墙上取下一柄消防斧,几下便斩断了尤身上的铁镣。兄弟二人破门而出,直向升降机的方向迅速赶去。守在门口的守卫和族长,此时早已不知所踪,伊耆心中虽然担心,但眼下情形已不容他去搜寻老师的下落,他只能希望,老师此时已经逃到了地表之上。
所有升降机,此刻都已经为了防止烦人逃离矿场,而升到了地面。尤见状愤恨道:“草菅人命!此间上游许多即将刑满释放之人,他们竟就这样将这些人留在此地等死!”
“我们找找,或许还有其他路可以上去。”伊耆道。
尤轻声哼了一下,随后点了点头:“据吾所知,矿内的确还有一条路。这条路只有少数人知道,乃是在修建矿场时留下的石质陡坡。只是年久失修,不知是否还能行走。”
“那吾等须尽可能喊上还能活动的人,一起走罢!”
兄弟二人便一路走一路召集愿意跟随二人一起逃命的人。矿场内的火势早已无法控制,低洼处的积水也已经可以夺人性命,尚能行动的守卫与犯人,也不再相互攻击,大家汇聚在一起,跟着尤一其寻到了那道石道,随后一个接一个开始向石道顶端攀登而去。
石道十分逼仄狭窄,只能并排通过两人,有些地方更是由于道路崩塌,仅能通过一人。石道上坡度很陡,一侧是万丈绝壁,另一侧则是愈爬愈深的悬崖。坡道两旁原本有供工人扶手用的木桩与绳索,可如今这些东西早已腐朽,尤伸手拽了拽其形尚存的部分绳索,登时便在手中烂成了一堆粉末。
“注意贴着峭壁走,掉下去可就没命了!”尤喊着,第一个踏上了石道。由于常年无人行走,部分道路上生了大片大片的苔藓,湿滑异常。有些人很快便体力不支,或由于滑倒而摔下了石道一侧的深渊。但更多的人,在求生意志下,仍坚持着向上爬去。
“为何越行越热?”伊耆觉得四周的空气,同自己进矿之时完全翻了过来,先前是愈向地下走,觉得愈闷热,可现在确是愈向上走,愈觉得炙热难耐。这种热,绝不是运动后所感觉到的热,而是一种如同靠近了火堆一般的热。
正当他疑惑之时,忽然听见队伍中有人指着头顶,狂叫道:“岩,岩浆!岩浆流进来了!”
伊耆回头一看,身后的峭壁上果真出现了一道岩浆。炽热的熔融态岩石,就仿佛火红色的瀑布一般,从高处的岩壁上倾泻而下,顺着岩壁直向石道上的队伍流淌而来。
队伍立刻乱成了一团——岩浆正处于队伍的中前部,若是岩浆流到了石道之上,不仅会阻隔道路,更是会沿着陡坡一路向下流淌而去,队伍后面的所有人均不可能再有机会生还。伊耆见状忙催促尤快些向前走,同时他大声招呼身后的队伍加快脚步,能多躲过一批人也是好的。
可毕竟队伍拉的太长,人也太多,很快石道上便出现了大范围的混乱。人群开始相互推搡,挤压。有人被挤倒在石道上,登时便被后面赶上的人压成了一滩死肉。有人站在石道外围,冷不丁被后面涌上来的人潮一推,便翻身坠下了深渊,在一片嘈杂中,连落地的声音都不曾被听到。
“危急时刻,才能看出人性究竟有多丑恶,眼中、心中,都只剩下了自己,再也没了他人!”尤恨恨地骂道:“吾等已经尽了人事,带着前方的这群人顺利走出去便好,剩下的只能由他们自生自灭了。”
一行人均不知该怎么接尤的话茬,也无心顾及身后的人,只得听从尤与伊耆的指挥,都低着头一路向上。又行了约有三刻时间,他们终于抵达了石道通往地面的出口。
“大地!大地裂开了!”刚爬出地下矿场,伊耆便听到走在自己前面的人群发出一声声惊呼。他急忙从地下探出脑袋,果然看见原本通往矿场的宽阔道路,此时已经被隆起的地面扯得粉碎。大片的树木被连根拔起,倒伏在地面上。
“大家都跟上!我们要向高地走!”伊耆见队伍中最后一个人也爬上了地表,急忙冲着聚成一堆的人群吼了起来。人群开始骚动起来,很快有人寻到了最近的一处尚未收到影响的小山,便带头向那走去。
伊耆刚想跟上,却忽然发现从方才起便一直走在队伍前头,似乎若有所思的尤,此时竟折了回来,转而向西奔去。他迅速赶了上去,一把拉住了尤:“你去哪里?”
尤道:“兄长,母亲便交给你了,吾要去寻吾的父亲!”
伊耆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自己同尤虽然是兄弟,但却是同母异父。伊耆的父亲在他很小的时候便因祸去世,伊耆随母亲改嫁后,这才有了尤。只是这个继父在一个清冷的早晨,带着尤悄悄离开,直到几年后的一天深夜,浑身伤痕的尤才独自一人,再次扣响了家门,重新回到了这个家中。他从不提自己这些年究竟去了哪里,又究竟发生了些什么,只是一句:“吾不太记得了。”便将伤心欲绝想要问清真相的母亲打发了。由此开始,伊耆便一直对这个继父心存不满,从前的好感都随着时间的过去而逐渐淡漠。
此刻他一听尤竟要在此时去寻父,真是气得七窍生烟,登时怒道:“都什么时候了,吾绝不会允许你去的!是那个人先抛弃了母亲,然后又抛弃了你!母亲说过,让吾兄弟二人不要再同那个人有任何联系!况且你当年就说不记得了,如今整个世界都已经天翻地覆,你却想起来了不成?!”
可谁料听到这番话,尤竟一拳向砸在了伊耆的脸上:“吾一直都知道去哪里寻他,只是他不让吾去罢了!你却又究竟了解他甚么?他不是你的亲生父亲,你也从未同他真正生活在一起!”
伊耆火冒三丈,不知道这个向来目无法度的胞弟,究竟又在发什么疯。他豪不示弱,一拳回了过去,骂道:“混蛋!当年你被那人带走,一去就是整整五年杳无音信,母亲每日思你念你,以泪洗面,难道就是让你再去寻这个无情无义之人的?!这五年究竟发生了何事,你若一直都记得,为何从不曾提起?!”
“那是为了保护你和母亲!父亲不让说!”尤忽然带着哭腔,大声吼了起来,就好似要将胸中所有的郁闷,都发泄出来一般。
“保护?你说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伊耆一听,举到头顶的拳头忽然失了下落的力道,悬在了半空,随后缓缓放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