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门拒虎,后门进狼。”
——李贽
【扶苏咸阳?秦王宫】秦二世三年八月十九平旦
意识忽然又再次回到了扶苏体内,赵高刺向他的利剑,就在他身前不到两寸的地方!
扶苏就地猛地一滚,躲过了致命一击,却让自己离开赵高周身五步之外。赵高一击未中,便回身要向大殿后跑去,两旁的禁军护卫也都手持兵刃,听从赵高的命令向扶苏围攻上来。
扶苏飞身跃起,撞倒一名禁军护卫,从他手中夺过一杆长戟,紧跟着赵高奔向了后殿。眼见着赵高即将奔入殿门,扶苏将长戟高举过头,平缓呼吸,使尽浑身气力将长戟向前掷去。长戟瞄得并不很准,了一半便失了准头,长戟直直地向地面落去,离赵高愈来愈远。
“可恶!”扶苏看到身边已经几乎将自己完全包围起来的禁军,长叹了一口气,无数心血,在这一刻功亏一篑。
赵高站定身体,立在后殿的阴影中,满脸狰狞的狂笑:“吾欲留汝性命,可无奈汝偏要与吾作对!”说着将手高举过头,便要下令将扶苏当场诛杀。
扶苏怒目圆瞪,直勾勾地盯着赵高。即便今日自己便要丧命于此,也绝不能流露出半分胆怯!扶苏猛地向前冲去,对面的禁军来不及反应,直接被扶苏硬生生撞上了手中的短剑。撞击的力道很大,短剑刺入扶苏肚腹之中,透背而出。扶苏口中猛然吐出一口鲜血,却迅速伸手,探向那名禁军腰间的匕首。
禁军早已被赵高用药剥夺了自我意识,反应远不及常人迅速。扶苏抽出匕首,以迅雷之势割断了那名禁军的喉管,随后不顾肚腹上的伤势,挣扎着用匕首向赵高追杀而去。
赵高也没有料到,扶苏竟会用这种方式冲破包围,待他反应过来,扶苏已经快要迫到他的身前。赵高急忙回身想要继续逃,可刚转过身,便看见身后寒光一闪,一柄长剑直接将他的右腿斩断,齐髌削断的右脚,筋腱还连在白色的骨茬上,连着小腿在地面上微微抽动着。
一时间,赵高扑倒在地,后殿门口血流成河。
扶苏腹中伤口剧痛,却看得清楚,斩断赵高右腿那人,竟是胡亥的侄儿——子婴。只见子婴口角留着涎水,双目通红血丝密布,竟似是努力拜托了药物的控制一般。赵高也面露一丝惊惧之色,好似不敢相信,子婴竟会出现在这里。
但时间不允许扶苏继续疑惑下去,他高举手中的匕首,狠狠地刺入了赵高的心窝。
半坐在地上的赵高,在脸上挤出了一个不甘心的表情,随后直挺挺地向地面倒去。随后,一道蓝色的光芒,从赵高的双眼中冒了出来,如一条丝带般,在尸体上盘旋不去。空气也仿佛随着那道蓝光的出现,变的冰冷厚重起来。
扶苏见状,急忙从怀中掏出了廻魂罍,放到了地面上,又要去怀中掏和氏璧与隋侯珠。可他的手上,沾满了自己和赵高的血液,早已滑腻不堪,和氏璧与隋侯珠在手中一滑再滑,怎么也掏不出来。
见扶苏掏出了廻魂罍,空中那道蓝光,忽然颤了一颤,随后愈转愈低,艰难地缩回了赵高的尸体内。随着蓝光的缩回,赵高的尸体竟犹如诈尸了一般,用一种奇怪的姿态艰难地爬了起来,也不顾身下的断肢被揉成了什么模样,只一个劲地想要逃走。
扶苏怎会让他得逞,忍痛从小腹中拔出短剑,侧身一挥,直将赵高的头颅砍了下来,咕噜噜滚入了后殿深处。
这下赵高的尸体再也无法移动,那道蓝光失去了先前的劲道,如一团光雾般,从尸体中浮了出来。随后,光雾开始向廻魂罍聚来,在廻魂罍上方陡然绽放出数道光芒。
廻魂罍也随着这光雾的骤亮而开始发出蓝色的荧光,仿佛呼应一般,将光雾如同一股涓涓细流,吸入了其中。
最后一点光雾被廻魂罍吸尽的同时,整个廻魂罍开始剧烈地震动起来,其上镌刻的花纹中,犹如透出烛火的灯笼般,忽闪忽闪地,射出耀眼的强光,似乎那光雾随时都会挣脱出来。
扶苏见状,急忙将和氏璧玉隋侯珠合二为一,随后用力插入廻魂罍顶部的一道凹槽。随着珠璧的插入,廻魂罍的震动渐渐停止了下来,其花纹间的光芒也暗了下去。扶苏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看着身旁一个个面目呆滞的人,随着赵高被正法,而逐渐恢复了原本应有的,人的气息。
扶苏腰部以下的衣服鞋袜,均已经被献血染红,鞋底被半凝固的鲜血沾黏在地上。可即使是这样微不足道的阻力,也已经让早已头重脚轻的扶苏,失去了随后一丝保持平衡的能力。
他的体力再也无法维系他的身躯,扶苏如一摊砧板上的肉,软绵绵地瘫了下来,躺在地上再也一动不动,似乎连呼吸的力气,都已经消散殆尽……
【扶苏咸阳?秦王宫】汉王元年十月初七食时
扶苏在一片喧闹嘈杂的声音中惊醒,他睁开眼睛,却看不清周围的一切,只能清晰的听到,附近许多操着不同口音的人,无一不在欢呼雀跃,口中还不断地呼喊着刘邦的名字。
扶苏猜到,自己正是被刘邦救了下来,可他只稍微移动分豪,肚腹处的伤口便传来难忍的剧痛。痛楚顺着肌肉扩散到四肢百骸,让他整个人登时便冷汗涔涔,随后又昏死了过去。
随后的日子,扶苏便只能记得有人扶他起身,更换绷带、擦涂伤药,每过一段时间,便被灌服些水米汤汁。待到他再次清醒过来,已经是十月初。
扶苏这次看得清楚,自己此时又躺在了秦王宫中。仔细看来,这正是自己久违的寝宫,可雕梁画栋虽是旧物,但床铺四周却对了许多收拾整齐的随军细软与铺盖。
扶苏忽然想到廻魂罍,伸手一摸,廻魂罍正好好地放在枕边。他努力坐了起来,叫住一个经过的小兵,一打听这才知晓:原来自己斩杀赵高倒下后,秦王宫中被赵高下药的大臣兵士,均纷纷恢复了神智。子婴儿时与扶苏玩得较好,依稀记得扶苏的样子,忙命令宫中御医止血救治,这才为扶苏续上了一口气。
其后不久,子婴便对刘邦敞开了咸阳城门,放弃了抵抗,大秦宣告灭亡。
听到这里,扶苏不由得垂下双目暗自伤感——赢氏一脉,传承千年。相传其先祖乃是自女修,吞玄鸟之卵所生,无论是否神化,赢氏子孙的命运从那时起,便颇为不凡。历夏商周三代,直至非子建国,几经波折,终得一统华夏。谁料,帝国方兴未艾,却戛然夭折,皇帝殒命,宗室凋敝,沦落到要乞降讨命的地步……
扶苏正感慨,忽见两人,端着汤药推门进来,走在前面的正是骊瑶,走在后面的,则是刘邦。
原来刘邦刚入得城内,便传书怀王。骊瑶听闻扶苏重伤,急忙带着军中最好的医师,从怀王处赶到了咸阳。在这一个月的时间内,二人对扶苏悉心照料,终于将他的伤势养好了大半。他低头看了看腰腹上刚换的绷带,雪白的绷带上已经看不见多少血迹,轻轻触碰,也不觉疼痛难耐。
正当此时,扶苏忽听门外有传令兵士一路狂奔过去,口中还高叫着:“项羽……闻咸阳告破……连夜于新安城南坑杀二十万秦卒……已率部向咸阳大举攻来攻……”
门外一阵骚动,传令兵声音虽不甚响亮,却似刻在扶苏心中,字字见血。听到项羽坑杀二十万降卒,扶苏心中一口恶气涌上来,从榻上一跃而起。这一下,让他的伤口又崩裂开来,疼得扶苏两眼发黑。
刘邦急忙过来扶住他。扶苏问道:“怀王如今怎样?”
刘邦摇了摇头,道:“怀王恐怕已经被项羽擒住,成了人质。”
对话戛然而止,所有人均沉默了,不知该说些什么,也不知该怎么办。过了许久,刘邦忽然道:“弟弟赶紧离开咸阳,去寻将那廻魂罍毁掉的方法,咸阳便交给哥哥了。项羽来时汹汹,怕是哥哥也无法固守太久,但我会尽可能多地拖延时日,让附近百姓有时间逃离这是非之地,不至惨遭屠戮。”
扶苏点头称是,将廻魂罍放入了怀中,让骊瑶帮自己更衣,这便准备启程。道是时间紧迫,自己尽快上路,既省得在咸阳扼腕叹息,又可以让刘邦安心准备疏散。
一个时辰后,临行送别,刘邦牵着马匹,送扶苏骊瑶出了咸阳城门。就在大家拱手告别之时,扶苏却忽然扑通一声,在刘邦面前跪了下来。
刘邦不知扶苏意欲何为,有些手足无措,想要去拉,扶苏却不肯起来,道:“刘兄同在下,萍水相逢,却情如兄弟,入咸阳后,与关中父老约法三章,秋毫无犯。扶苏有一事相求,还望刘兄能够答应。”
刘邦拍着胸脯道:“有何要求,尽管说来便是。无论何事,哥哥定会替弟弟办到!”
扶苏却摇了摇头道:“扶苏知道,如今的大秦便如一叶洪水之中的小舟,早已在滔天巨浪中遍体鳞伤,回天乏术。扶苏只希望,哥哥能肩负起终结这一乱世的责任,最终重新将天下一统,让黎民百姓安居乐业,让我大秦赢氏不要断了血脉!”
刘邦一听,也忙跪到扶苏面前,想要拉他起来道:“哥哥定竭尽全力,弟弟放心便是!”
“还有一事,哥哥得了天下之后,切勿将这些事记入史册。”扶苏却仍不起。
“为何?”
“此行途中凶险未知,尚不知能否顺利抵达。万一我寻扶桑木而不得,或找到了扶桑木,但却未尝领悟毁去廻魂罍的方法……扶苏不想让任何其他人知晓,还有如此一邪物,存在于世。”扶苏将心中担心说了出来。
见刘邦点头答应,扶苏同骊瑶带上兵器,跨上骏马,便也不再耽搁,打马出城,踏上了寻找扶桑木的茫茫征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