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她陆陆续续也听说了阮星的事情。
阮星还是弄到了拿笔参加乡试的银子,也参加了乡试,考中之后没多久又赶上了会试,他果真是有几分才气的,会试又考中了,后来就被吏部分派到黄河北边的滑州做官去了。
李玫原本是很为他高兴的,就在好友桐花面前提了提。
谁知道已经桐花一听,马上鄙夷地说道:“你不知道那个阮星是如何混到如今这个地位的么?”
桐花早已嫁人了,她的相公也是读书人,这两年她一直用嫁妆资助丈夫读书上进,她丈夫同阮星一起参加了乡试,也考中了举人,却在会试中落选,只好回家继续读书。正因为如此,桐花夫妇对春风得意的阮星妒忌的很。
她一脸神秘的模样,对李玫道:“我听我相公说的,我相公是听他们那些同年说的,说这个阮星啊,是个专卖屁股的兔儿爷!”
李玫一愣。
作为北方人,她当然知道兔儿爷的意思。
桐花笑着说道:“这个阮星为了凑参加乡试和会试的银子,把屁股卖给了镇上开绸缎铺的邱大郎,成了邱大郎的相好呢!”
李玫闻言,心里难受极了,阮星毕竟是她的青梅竹马,又同是沧州老乡……她很后悔没有借银子给阮星,她虽然没有,其实是可以问老槐借的,这两年她一直被老槐逼着学什么道,把这些都给忽略了……
正因为这些往事,所以李玫很怕见到开绸缎铺的邱大郎,只是她又不知道邱大郎的铺子到底是哪一间,因此有些彷徨。
胡粼拉着她进了一家铺子。
铺子甚大,绫罗绸缎叠成长条挂在四周的墙壁上,很是好看,一个青衣伙计正在招呼一个女客。
胡粼拉着玫娘刚进去,一个眉清目秀身段苗条的蓝衣青年就迎了上来,招呼道:“客人想要些什么?”
他生得细眉细眼的甚是清秀,李玫不由多看了一眼。
胡粼注意到了,心里有些醋意,伸出手臂揽在了李玫腰上,道:“给我娘子寻一些素净的料子!”
那青年含笑道:“小娘子,这边请!”
正在这时候,又有一个中年妇人带着一个丫鬟走了进来,叫了一声“邱大郎”。
那蓝衣青年抱歉地对着李玫笑了笑,道:“小娘子请自便,选好了告诉小人!”
那妇人衣裙华丽,头上手上金光闪闪,气派极大,嗓门更大:“邱大郎,最新来了什么好料子,统统都给我取来!”
李玫脑海里回荡着“邱大郎”三个字,她实在没想到桐花提到的“邱大郎”竟是如此模样,不由悄悄地打量着这位邱大郎,可是无论怎么看,都无法想象如此弱质纤纤的邱大郎,如何去强迫人高马大的阮星!
邱大郎这个铺子是前面铺子后面家居的结构,他们正在忙碌,只听“啪啦”一声,铺子同宅子相连的帘子被人掀了起来,一个青衣小环的脑袋伸了过来,叫了声“掌柜的”。
邱大郎立即走了过去。
李玫支楞着耳朵听着。
她听到小环小声对邱大郎道:“阮公子来了,正在后面等着呢!”
邱大郎向那妇人告了罪,说家中有急事,叫了伙计招呼那气派妇人,自己匆匆掀开帘子离去了。
胡粼也发现了李玫的异样。李玫观察着邱大郎,他观察着李玫。
李玫望着邱大郎离去的背影,似乎有了心事。
胡粼醋意翻腾,也不买东西了,拉着李玫就往家里走去。
回了自己在楼上的卧室之后,他才开口道:“玫娘,你看那个邱大郎做什么?”
玫娘一愣,她看着面如寒冰一脸赌气的公子,这才有了一个意识——公子吃醋了!
她不由笑了起来,觉得为自己吃醋的公子实在是太像个赌气的孩子了:“公子,我听桐花说我的老乡阮星和这个邱大郎是好朋友,因此对他注意了一些!”
胡粼不是特别相信她的话,但也没说什么,反正他有的是法子令玫娘无暇它顾。
玫娘这时候已经发现自己的东西都被搬到了公子的房间,不由有些害羞。
胡粼却不管这么多,一把抱起了玫娘就往床边走,发誓要把玫娘折腾得没有力气关注别的男子。
阮星在汴水镇只呆了一天就离开了。他如今已经入了军籍,做了步军都虞候何灌的参军,军中事物繁忙,他抽空回来看望父母,顺便看看邱大郎。
时光飞逝,很快就又到了年底。
刚进入腊月,金国大军就开始南下侵略,大宋朝廷让梁方平和何灌率领禁军驻守黎阳,以挡金国军队。在何灌麾下的阮星分析局势,觉得宋兵怕是挡不住金兵的进攻,因此向何灌请了几日的假,打算回汴水镇让爹娘逃到南方去。
送爹娘乘船离开之后,阮星离开了汴水码头。他正要离开汴水镇,却突然想起了邱大郎。
他对邱大郎心态非常复杂,既有恨意,又有感激,可是无论怎么说,邱大郎资助他那么多银子,而且对他死心塌地,如同妻子侍奉丈夫一般侍奉他……
暗自叹了一声之后,阮星支开了跟随着自己的两个护军,骑马去了邱大郎那里。
安顿好邱大郎,阮星骑着马带着护军正要离开,却看到了镇口方向的胡家宅子。
其实不过是三年时间,他却觉得好像过了一生一世一般。
进了军队之后,他才知道自己当年有多幼稚,当年自以为是的对玫娘的恨渐渐变成了对当年的自己的鄙视,就像不愿面对邱大郎一样,他也不愿意面对玫娘,因为玫娘和邱大郎一样,代表着他不堪的过去,令他不愿意想起。
阮星骑着马慢行了一会儿,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交代两个护军道:“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去就来!”
说罢,他调转马头,向胡宅驰去。
已是晚饭时候,作为一家之主,胡粼得意洋洋老太爷一般高踞在主位,等待着用晚饭。
李玫正同老槐一起忙碌地摆着饭菜。
老槐刚把汤碗放在桌子上,就听到外面有人敲门,他马上说道:“外面有人敲门!”
李玫对他超强的耳力很是佩服,这里是在后院啊,距离大门真的很远。
待老槐出去了,李玫这才悄声问胡粼:“公子,老槐是什么精啊?”
胡粼瞟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他原本想着玫娘把自己当成主人,自己可以对玫娘为所欲为,好好炮制李玫了,谁知却被李玫给反将了一军。
只要他做的多了一点,玫娘就可怜兮兮地说自己那里受了伤,没法再承受他了,他一看到咩娘那湿漉漉的黑眼睛,就只得举手投降了。
相反,他却常常被李玫缠着变回了小狐狸,被李玫抱在怀里亲个没完,还抱着上街逛着玩……
李玫从公子那里没问出来老槐的原形,并不气馁,她有的是时间呢,也有的是耐心!
老槐很快过来了,他禀报胡粼道:“公子,外面是少夫人的老乡阮星,他不肯进来,说有话要对少夫人说,说完就离开!”
胡粼眉头一皱,正要说话,李玫笑盈盈道:“公子,阮星此番前来,一定是有紧要的事情要和我讲,我去见见吧!”
她的笑甜蜜之极,胡粼不由自主就被迷惑了:“去吧,时间不要太长!”
他说完,又给老槐使了个眼色。
老槐会意,预备待玫娘出去之后,他悄悄跟上去保护。
李玫整了整裙子,缓步走了出去。
她的心中也有疑惑,又想到那时候在邱大郎铺子里听到的话和听桐花说的那些话,心里一直难受极了,觉得自己对不起阮星。
胡宅的大门虚掩着,李玫拉开大门走了出去。
暮色苍茫中一个身穿甲胄的高挑男子牵着马背对着她站着,背影看上去萧瑟异常。
李玫轻轻叫了声“阮星”。
那男子转过身来,望着李玫。
果真是阮星。
李玫仰首看着阮星,三年不见,阮星已经长成了一个剑眉星目的高大青年,眉目中多了很多沧桑。
阮星看着梳着妇人发髻的李玫,轻轻问道:“玫娘,你成亲了么?”
李玫的脸一下子红了,她低下头“嗯”了一声。
阮星的心跳了一下,哑声问道:“那个人,是老槐么?”
李玫抬起头,呆呆地望着他。
阮星深吸了一口气:“我是说,你的相公!”
李玫不由甜蜜地笑了:“我的相公就是我家公子啊,你见过的!”
阮星被她脸上这熟悉的甜蜜的笑所摄,移开了眼睛,望着路边的一簇盛开着黄花的蒲公英,低声道:“这样真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