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玫多活的这二十年,是胡粼用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丹药进补和耗费修为换来的。
外面寒风呼啸,房内温暖如春。
李玫依偎在胡粼怀里,含笑问道:“胡粼,如果有来世的话,你要不要还遇到我?”
胡粼的眼睛里已经满是泪:“要!”我会一直等着你,一直等你出现,然后找到你,出现在你眼前。
李玫笑得变很甜蜜:“那你要答应我,你只爱我一个人,要宠着我,要爱我,什么都听我的,不许欺负我……。”
“嗯。”胡粼看着她逐渐黯淡的双眸,声音颤抖,“我都答应你,我发誓,来世我再也不要像这一辈子一样骗你欺负你,我要宠你爱你什么都听你的……。”
李玫觉得自己似乎要堕入无边的睡眠中去,她的最后一句话是——“呵,不知道表哥如今怎么样了……。”
抱着李玫逐渐变冷的身体,胡粼的心瞬间冰冷,他只记得自己答应李玫,下一世要要宠她爱她什么都听她的,再也不要欺负她。
安乐垒的胡家药铺突然遭遇了一场大火。
大火过后,胡家宅子成了一片废墟。
第二年春天,废墟中长出了一棵小小的槐树。
小槐树缓慢地生长着,逐渐长成了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槐树。
四百多年过去了,时间风云变幻,安乐垒几经战火,逐渐变成了一边荒野,只有那棵老槐树依旧不屈不挠地生长着。
自从则天皇帝将都城从长安迁到东都洛阳,女皇最喜爱的花牡丹花就进入了洛阳城,因其雍容华贵国色天香,寓意吉祥富贵繁荣昌盛,很快便在洛阳红火起来,令诗人留下了“洛阳地脉花最宜,牡丹尤为天下奇”的诗句,更有诗人写下“牡丹赋”,中有“灼灼百朵红,戋戋步束素”这样的名句,以证明大唐盛世牡丹花的不凡身价。
女皇已逝,牡丹犹在,且身价犹胜昔日,“一丛深色花,十户中人赋”,名种牡丹尤其身价不凡。洛阳城外运河畔到处都是花农的牡丹园,但是培育名种牡丹的最出名的便是洛阳有名的花农“牡丹李”。
“牡丹李”大名唤作李顺章,家中世代培育牡丹,到了李顺章这一代,他精于园艺,终于培养出千叶牡丹,一下子名动洛阳,发了大财,成了远近有名的富户。
李顺章财力通畅,却子嗣不旺。
他和妻子胡氏为了生下儿子,奋斗多年,却只得了一个女儿,小名唤作玫娘,大名唤作李玫。
李顺章醉心园艺,虽然膝下只有一女,倒也没有想过买婢纳妾绵延子嗣,反倒娇养女儿,想着将来招个优秀儿郎做上门女婿,倒也便宜。
只是李顺章同妻子胡氏想法虽好,可是女儿李玫却不大给力。
李玫自小贪吃。
她家里富裕,父母宠爱,从来不亏她的嘴,因此刚到十四岁,就已经圆脸粗腰******,胖得没法见人了。
胡氏见女儿一年大似一年,却依旧只知道贪吃,又任性骄纵,不由担忧,连连叹气。
李顺章却道:“我家有的是银子,偌大的家财还不能给女儿找一个合心意的女婿?”
胡氏一想,这倒是真的,也就不再担心了,对女儿更加的宠溺,李玫也是更加的任性骄纵,体型更是一日肥似一日。
李玫因为体型肥硕财大气粗,在村子里同龄的几个女孩子里面也算得上是老大级别的人物。
只是她只长了身体却没有同时长脑容量,小时候她常被几个干妹妹哄着买吃食买帕子,长大后又常被这几个干妹妹哄着借首饰借衣服。
这几个干妹妹里面,最美丽最温柔的便是李玫家隔壁同是开牡丹园的白家长女白秀儿。
白秀儿生得面如桃花目若秋水,身材纤细玲珑,为人温柔和气,若不是李玫吃食衣服和首饰,她早就被众少女奉做老大了。
大唐民风开放,并不禁止少年男女的来往。三月三上巳日那天,洛阳的男男女女打扮得异常光鲜,聚到洛阳城外的洛水畔游玩。
李玫同白秀儿众女,打扮得花枝招展香飘十里来到了洛水边。
李玫眼神甚好,一眼就瞧到了水边柳树下那群少年中,有一个绿衣少年剑眉星目最是英俊,顿时芳心大动,偷偷瞄了好几回。
李玫在看,同行的那些女孩子自然也在看。
那群少年也看到了这群女孩子中的白秀儿,也是不时顾盼。
李玫外形虽然彪悍,可是庞大身躯里却藏着一个弱小如鼠的灵魂,她虽然对那绿衣少年心生爱慕,却不敢轻举妄动。倒是白秀儿,对着那拨人甜甜一笑,那几个少年里就站出一个胆大之人,请她们一起蹴鞠。
两簇少年男女就此合在了一起,玩耍起来。
最后分手的时候,两伙人约好三月十五洛水再会。
这一行李玫唯一的收获便是得知那绿衣少年名唤李煦,居住在洛阳城中。
等待下次相会的这十二天里,情窦初开的李玫饱尝了那相思之苦。
三月十五那日,李玫打扮得粉妆玉琢,兴匆匆随着众女前去赴约。
那李煦这日换了一件紫色锦袍,更是显得面如敷粉唇似涂丹,非常的出众。
那李煦同白秀儿男俊女俏,很快亲热起来,两人眉来眼去,显见是情意已生。
李玫又是默默关注了一日,吃了一肚子的飞醋,憋了一肚子的难过。
回到家里,李玫便开始在家里大闹,踢翻了无数花盆,摔碎了无数杯盏,把跟她的小丫头魏紫给吓了一大跳,跑外面躲了起来——其实李玫生气时只用器具来出气,倒是从来不打骂丫鬟的,只是这魏紫小美人胆子太小,一下子就给吓着了。
李顺章胡氏夫妻俩忙安慰女儿。
待弄清楚事实真相之后,胡氏说大话道:“女儿,你看上谁了,就同爹娘讲,咱家有的是银子,不愁他家不上钩!”
李玫闻言,哭得更厉害了。
她已经十四岁了,当然知道李煦爱白秀儿的苗条秀美,不会喜欢自己的痴肥体胖。
正在这时候,躲出去的小丫头魏紫跑了进来,细声细气回道:“老爷夫人,外面来了一个人,说是夫人的外甥,姓胡!”
李顺章同胡氏虽然身为花农,地位不高,家仆也只有魏紫一个,但是为了彰显地位,胡氏特地叮嘱魏紫分别称呼他们家三口为“老爷”“夫人”和“小姐”。
李顺章和胡氏闻言,也顾不得抚慰女儿了,忙迎了出去。
原来胡氏娘家远在碎叶城,前段时间接到家书,说是她的娘家哥哥嫂嫂都因病去世了,侄子胡粼要来投奔,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
李玫正在堂屋的炕上哭天抹泪,就听到母亲的声音:“玫娘,来见过你的表兄!”
李玫用衣袖擦了擦哭得红肿的眼睛,看向爹娘的方向,泪眼朦胧中,看到了一个十六七岁的俊美少年,乌发白袍,好看得紧,只是那眼睛是碧绿色的。
她早就听母亲说过,她的舅母是胡人,生了一双绿眼睛,没想到这位表兄也是绿眼睛。
胡粼看着眼前的李玫,不由得想笑。
他把自己禁锢在老槐的树冠里,等了将近五百年,没想到昔日苗条的李玫变成了如今模样。
胡粼含笑从头到脚打量李玫,先是她乱蓬蓬的双平鬟,然后是又白又圆的脸、双下巴、大胸脯、水桶腰、******,最后是大喇喇伸在裙子外的穿着绣鞋的大胖脚。
胡粼满腔的思念化为爆笑的冲动,却感到亲切极了:这样的李玫,也是他的妻子,他的女人。
胡粼微微一笑,狭长的狐狸眼微微眯起:“玫娘?”
李玫抽噎了一声,红肿的眼睛又汪起了一泡眼泪。她嘴一撇,又抽抽噎噎哭了起来,哭着哭着就打起了嗝,肩膀一抽一抽的。
胡粼不忍心看到她哭,走到了炕边,在李玫旁边坐了下来。他右手轻拍着李玫的背,左手拿出了一块丝帕,轻轻揩拭着李玫的眼泪鼻涕。
看着李玫凄惨的模样,胡粼的声音温柔极了:“玫娘,到底怎么了?跟哥哥说说!”
李玫慢慢止住了眼泪,只是还在不停地打着嗝。
胡粼缓缓道:“试着咽一口气下去。”
李玫仰着脸用力往下咽气,蹙眉挤眼的,表情十分的丰富。
胡粼吩咐跟他过来的小厮:“老槐,去给姑娘倒杯水!”
老槐答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李顺章和胡氏看着胡粼安抚住了李玫,都很欢喜,这才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开始询问胡粼碎叶城老家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