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长们都说,数学格外好的孩子,将来不一定还要去学数学,可以改计算机,那将是非常得天独厚的。只可惜那个时候国内所有高校的计算机系都还是刚刚建立不久,所以师兄们都建议说,这样拥有数学天赋的孩子可以考虑出国深造。中国学生数学方面的天赋是国外那些著名的高校都非常欣赏和重视的,所以通常都能成功申请到……
还有,就算他不说,她却也都明白。那个孩子一直在偷偷地在小歌舞厅里唱歌、走台;甚至还会不计后果地答应一些不法出版商去拍那些比较难看的挂历,为的也是在赚钱……如果她自己能多赚一点,便可以雄纠纠气昂昂地在他面前训斥他,不许他再偷偷地为了她去做那些傻事……
她勤快地穿着红色的工作服穿梭在客人中间,收拾起他们懒得自己倒掉的餐盘,帮前台补充好盒子里的吸管,用喷壶仔仔细细擦大门上的玻璃。
谁说除了大喜大悲之外,太过劳累也会让她晕厥?她只觉得快乐,越是忙碌越是充实。
偶尔闲下来会去羡慕带着孩子来的一家三口。其实不过都是没什么营养的快餐,但是小孩子却是喜欢,父母们便也甘心掏出已经足够在普通的饭馆吃上一顿的钱来,只买一份给孩子吃。
饭食不多,又没多少营养,但是一家人面上漾起的快乐,却是那样丰盛而满足。清浣提着拖布走过那家人的身旁,心中不由得涌起小小的愿望——她一定会拼尽全力活下来,哪怕只是多一年,哪怕只是多一天;也一定要熬到拥有自己心爱的孩子。将来有一天也带着孩子来,坐在座位上看着他大快朵颐的样子微笑……
下班已经是晚上9点半,天地之间已经是大片大片的雪。清浣拼了命地跑向地铁站,赶最后一班地铁。
正不顾一切地冲向地铁,却没想到手臂被人拎住。清浣急得大叫,“喂,干嘛拦着人?地铁都要开啦!”
却回头,怔住。地铁站里苍白色的灯光下是子衡柔软的笑脸。
心蓦地便融化掉,“喂,你怎么会来?”
今晚的地铁站里空空荡荡。倾城的大风雪催急了每一个人回家的心情,所以就连平日都在的那些地铁站里卖报纸和茶叶蛋的小贩们都急急收了摊子走。
“窟通、窟通”,最后一班地铁也开走了。整个地铁站里静寂了下来,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清浣有点急,“子衡,地铁都开走了呀。最后一班呢,我们怎么回去?”
子衡却在笑。那样风雪即将倾城的夜晚,他的笑容却是温暖而又柔软。子衡拉起清浣的手,带着她去了一个地方。是一处新落成的小区,很漂亮的欧式尖顶楼房,都有大大的落地窗,小区的院墙都是镂空的铁雕,雅致而又坚固。
怪不得子衡一点都不担心天降大雪,因为那个小区就在地铁站旁不远。交通便利,而又与学校有着一定的距离,还靠近清浣打工的地方。
清浣惊讶地仰头望子衡。天地幽暗的夜里,只有街灯寂寂地明,子衡的笑像是天地间唯一柔软的轻花,“我自己有些钱,因为是学经济的,便想着投进股市里去。不是为了赚钱,倒是为了能参与实际的运转,学点知识。却没想到竟然翻了几倍,就想着买了这个房子。一直没敢告诉你,清浣,怕你拒绝我。特意等了今晚,出租车都回家去了,地铁也已经开走了最后一班,清浣,让你别无选择。所以请你今晚跟我,回家吧……”
清浣的脸腾地红了起来,“子衡,这……”
子衡笑着将清浣拥进怀里,“我知道你永远拒绝我任何送给你的物质的东西,但是你别拒绝这个房子。因为它本来也不是只送给你的,它是属于我们两个的啊。就算现在还没毕业、不能结婚,但是我们却可以提前拥有一个家。清浣,我已经认定了你,别告诉我,你还会逃跑。”
清浣泪落下来。这样天地幽暗的夜里,一个人寒冷又孤单。却因为有子衡在身边,一个人变作了两个人,便多了一份温暖和依靠。
她不是女铁人,她也是渴望温暖和港湾的小女人。这辈子遇见子衡是她的幸运,她明白这样的时候她应该点头。
如果拉开窗帘就能看见幸福,她不该拒绝。就算心里还在惦念着另一份渴望,可是那份渴望却永远只能隐藏在幽夜。
更何况,只有她及时的抽身而退,才能够让那个少年看得见她的坚决。她若坚决了,他也才能知难而退,回归那条正确的轨道,过他自己应该寻找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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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回到宿舍,二姐丁凝促狭地微笑,却也没忘了提醒清浣,“你弟弟找你。昨晚一直在打电话,我担心会是你家里有什么事,问他却也不说,你最好给他挂回去一个,省得他担心。”
丁凝拎了暖水瓶出去打水,清浣却已经提不起那小小的电话。直到清瑾的嗓音从电话里冲出来,清浣才努力平抑好自己的心情,“清瑾,怎么了?”
清瑾压抑地叹息,“你昨晚去了哪里?”
“我……我出去打工,然后下班的时候雪都已经很大了,回不来,就到住在附近的同事家里住了一夜。”尽管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可是却还是忍不住挑一个相对轻松的理由想要搪塞过去。
清瑾在电话那边压抑地喘息,“清浣你骗我。从小到大,有些习惯你是改不掉的。只要你一说谎话就会结巴,而且声音就算努力伪装也还是听得见在打颤。清浣你跟子衡在一起,是吗?”
清浣努力压下心中莫名的惆怅,轻轻地笑,“是啊,本来还不好意思告诉你,既然你知道了,就也说给你听吧。子衡心疼我晚上要跑出去打工,就在距离打工地方不远的小区里买了个小房子,如果我下班晚了赶不及最后一班地铁的话,就能去那里。”
电话那边静默了下,清瑾方轻轻地说,“这真是个不错的办法。我也是这样希望的呢。昨天给你打电话来,其实也没别的什么事,就是听了天气预报,听见说北京会有大雪,就担心你晚上出去打工的事儿。知道你一切都好,那我就放心了。”
果然就放心了吗?清浣放下电话良久心却还在吊着,像是有什么事情想要说明却无法说明,胸口堵着一团绪绪的麻,提不起也咽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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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如水,转眼已经到了清瑾高考的时间。
最后一个学期里,清瑾的情绪波动一直很大。高考的时间恰好与全国模特大赛的决赛时间重合,清瑾一度想要放弃高考。他的决定没有告诉爸妈,却在打电话的语气里被清浣猜到。清浣第一次对清瑾大发脾气,甚至以她自己的健康相要挟,最终清瑾只能放弃了不高考的想法,乖乖走进了考场。
三天的高考下来,清浣先舒了一口气,仿佛她自己大病一场一般。只是清瑾考完了之后才说出自己真实的高考志愿,又让清浣好一顿担心:他没报数学,也没报计算机,他竟然报了清浣的学校,同样也是美术学院,只不过专业是服装。
清浣扯着他问,他也只是笑,说是将来要当服装设计师。林父林母知道了都是好一顿发脾气,因为那个时代无论是学数学还是学计算机,都算得上是一个正经的职业;反倒是时装设计师总有点偏门左道的感觉,林母更是直言,“上四年大学,就为了毕业了当个裁缝?你看看咱们巷子口那几家裁缝铺,有几个将来能有什么大出息的?”
倒是只有清浣支持了清瑾。清浣相信一个人的职业取向有时候是由那个人自身的气质所决定的,甚至与擅长无关。清瑾是个耀眼的少年,万千人之中都是众人聚焦的所在,所以你如何能够想象,这样的少年整日坐在案前去研究一个数学习题的证明方法,或者是整日对着计算机上一行行枯燥的代码呢?那些日如一日的类似隐居一般的生活,恐怕会一点点磨灭了少年身上的光芒。如果是那样,清浣当然不希望。
做时装设计师呢,在那个年代里似乎有点不稳定,也似乎看不见未来,但是清浣喜欢看清瑾自己每次鼓捣出来的服装样式之后那抹自信又耀眼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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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瑾的到来,在整个美术学院里惹起了一股浪潮。清浣也跟着受牵累,每天都要面对着各种出其不意直接杀到她寝室来打听清瑾种种的女生。更奇妙的是,那些直接杀过来的女生不仅仅是大一的小美眉,还有大四快要毕业了的学姐,甚至还有学校里的助教,更恐怖的是连打扫卫生的阿姨也会停留在清浣面前说一声,“哎哟,那个头发长长、个子高高的帅哥,就是你弟弟呀?”
清浣有一种落荒而逃的感觉,却也每每静下来只觉微笑。
她的弟弟,总是让她自豪的。当年青涩的少年如今越发出挑,又因为在课余时间去做模特儿而受到了专业的训练,如今越发耀眼。看见他那样受欢迎,她自然是开心的。
只是她自己也因之而受到的巨大关注,是她所始料不及的。可能从小到大,她还从没受到过这样密集而热忱的关注。就算她是陆子衡的女朋友,学校里也有满满的好奇,但是一来因为子衡对她保护得很好,二来他们两个人不在一个学院里,所以就算有如乔熙那般从经管学院里跑来偷看她的女生,却也只是小猫三两只;如今倒好,她觉得自己遭遇了一种轰轰烈烈的感觉。
中午清浣正跟丁凝在分享一条鱼。二食堂的糖醋鱼做得很地道。刚一口鱼含在嘴里,面前的桌子上便被掼了一大摞的盒装巧克力。清浣抬头看上去,清瑾一脸无奈,“这些帮我消化掉吧。”
丁凝一声欢呼,“清瑾,你赶紧开个巧克力批发部吧,这么大量而又及时的货源,而且关键是不用花钱的呀!”
清浣一口呛住,咳嗽起来。
清瑾一惊,连忙给清浣拍后背。可是却有一根小刺扎进了清浣的嗓子,怎么也咳不出来。清瑾急得汗都下来了。整个食堂里,几百人都大眼瞪小眼地看着他们这边的忙碌。
醋、白糖、馒头都用过了,还是没效果。眼见着清浣的咳嗽越发厉害,清瑾面上的神情严峻起来。
身边立时有几个小女生捧着心做晕倒状,“天呀,第一次看清瑾发脾气哎。就连生气也这样帅,我爱死他了……”
清浣也听见了,咳嗽得更加厉害。
清瑾俊脸通红,一把抱起清浣就往外走。
清浣早就咳嗽得没力气挣扎了,也知道自己在食堂里快要成了全院的焦点了,便也由着清瑾把她带出去。毕竟是姐弟,就算被人看见了,也不会被说什么。
清瑾径直带了清浣去食堂外的一片小树林。附近只有那里能避开人的目光。
清浣以为清瑾会带她去医务室,哪里想到他直冲进小树林里来。急着想要问他要干嘛,却又碍着嗓子眼儿里的鱼刺,咳嗽的越发厉害。清瑾长眉皱得更紧,将清浣放下地来,帮她稳稳倚住一棵树干,唇便灼热干燥地吻下来,贪婪吸.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