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见那少年当即怔住,傻愣愣地足足瞧了好一会,方被他一声咳唤醒:“虽然我长得还算不错,但你个大姑娘,用不着这么盯着男子瞧吧?!”
按说换了谁被人这般抢白都该臊,可我却恼了!压压火气将自己个觉得最好看的笑摆在脸面上,便伸出只手朝他讨:“拿来”
“什么?”
“解药么!”
“什么解药?我又不是采花贼,没给谁下过毒自然没有解药!何况大姑娘你觉得我这身材相貌还用得着去采花么?”
那马上少年故意一脸迷茫,可怜兮兮瞧着我,并一摊手:“我真的没你要的东西,不信就亲自来搜。”
他着一件抿襟黑袍,腰上束着金丝带,金丝带上端端镶嵌一颗夜明珠,那珠子竟鸽子蛋大小,便是如我这般外行却也知价值不菲了。
而他言罢就随手一扯那束腰带子,再一抛。
风呼的一声吹开他袍子,袍子下当然有个肉身子,只是那身子十分健硕,并有些黝黑。而周围人群一片哗然,却不是为他,而是在夺那腰带上的夜明珠了。
“这么大一颗,这下镇子有救了!”
“你说这颗夜明珠能卖多少银两?典当张呢?还活着不?来估估价。”
我生来用不着这些繁琐物,自然不知银钱珠宝是否对凡人如此重要,只是隐隐觉得,这伏虎镇之人未免过于极端。
不是说钱财身外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么?怎的一个个都瞪圆了眼,抡开了臂膀抢呢?!
也不知谁当先得手,便有一群人围过去,我趁着人群散开,忙又朝那马上人走,并一味的苦口婆心劝他:“我们知晓你年幼自然爱玩,但眼下不是玩儿的时候,而且那夜的事不怪你,你也不知金人会诈尸么!再说也去追了,虽未追上……咳咳,只是如今你瞧——”说着便轻轻掀开陆少卿腿上波斯毯子,仅露那金足一角。
“果然吧!我曲并不是白编的,少年怀金金生禁,”那马上人摇头晃脑的又要唱,我见他顽固不化,再也压不住火气,便厉声喝他:“楚少琴,你是否觉得有趣?难不成你没看到陆少卿身上的伤?没看到身后那些要将我们生吞的人?我却没心思与你混扯!”
“喂,大姑娘,我有三件事要声明,第一件:我不是什么楚少琴。第二件:我不是瞎子。第三件:不是我与你们混扯,是你一见面就粘着我!甩都甩不开!”
“你不瞎却实在找打!陆少卿,快瞧你的好师弟,竟不关心你我死活,一味开这不着边际的玩笑呢!”我拿那小子没法,便转回头求助陆少卿。
但陆少卿只是蹙眉沉思,而身上手臂上的伤竟已自行修复。我倒是忘了,他本修仙道,便是凡人刀剑也留不下伤口的。
“咳咳,虽然你大师兄好了,但你仍需与我们回灵山!”我逼近他,他胯下马便不满意的前蹄起,马头高昂,好一通仰天嘶鸣。
而马上人卧着的仍卧着,即使马儿已近直立他却不动分毫,似被黏在马背一般。
我瞧他懒洋洋的,浑身骨头都似要脱节,这马儿一闹腾他更是要睡,一双眼沉沉的,眼皮就要耷拉下来,当下心里就又气又急,一手抓了缰绳,口中喊声:“吁。”
他强挑眼角,瞄一眼我:“大姑娘,不用套近乎,更不用献殷勤,你这种货色不和我口。你身后那位瘸子道长还成。”
“呸!楚少琴,你这玩笑倒是过头了!实话告诉你,妙缘真人正四处捉你,你若与我们回去自然大好,若不能,今儿我们便是绑你也要将你绑回去!”我心下躁,当初妙缘真人的话犹在耳旁,这陆少卿所中法术最怕的便是时间,若在陆少卿全部金化前仍不能解救,便唯有拾到拾到陪着他一同去了。
而且,这楚少琴别的话不刺耳,唯有那一声瘸子,却如针扎了。
“锦绣姑娘,他不是楚少琴。”
谢天谢地,那位一等一的大爷还肯开口!我以为他便要化作亘古不变的石,打定主意放我一个人与楚少琴生搅呢!
只是,这马上人左瞧右看,唇红齿白的似个姑娘,不是楚少琴还能是谁?!
但陆少卿的话,是该信的。
并不是我只一味痴傻单思他,没了分辨能力。只是这许多年来凭着我对他的了解,知晓他不是个随意断言之人,若是当真说了,便一定不会错。
“你说他不是楚少琴?那他是哪个?”我猛忆起另一个花锦绣鸣萱来,再瞧,果然就不像,说来楚少琴顽皮倒是,却无有这少年的慵懒,况灵山之士皆整日修行,自然个个身姿挺拔,风采斐然,不该是这付没骨头的样儿。
心中暗叫声苦,难怪这小子与他说来说去都对牛弹琴了!却原来找错了主儿。只是这三界六道难道时兴两个一模一样的仙妖人?总不至于个个爹娘都在外生养了另一个孩儿,瞒了天下吧?
“你瞧,大姑娘,他就是比你聪明。我和你说了半天你都认死理儿,他没说一句就已知道我不是你们要找的人了!果然我看中的,准没错。”
马上人口中说着,一双眼便眼波流转了!说来这厮万分像楚少琴,本也不丑,只是这一副女儿态,再配着男子身,又对的是陆少卿,真真令我觉得浑身鸡皮起了。
双手用力搓搓臂,我呲牙裂嘴:“别在这儿酸!我只问你,你是哪个?那曲当真自己个编的?听来似乎内含玄机么!”
“多谢大姑娘夸奖,”他不在乎我的话,一双眼只管瞧着陆少卿,那样一双讨厌的眼,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将陆少卿看了个透彻,似乎隔着衣衫看到内里了,隔着皮肉看到脏器了。
“我叫禁锦,金禁锦,”他突地朝陆少卿一笑,一双眼便瞄一眼地瞄一眼天,随即就掉转马头,双足一夹马腹,那马儿吃痛撒丫子狂奔起。
“喂!这算什么?!”我眼瞧着他要逃,顾不得多想,口中当即喝一句:“小子别逃,”双脚点地并身子腾起。
他胯下马枣红色,似一团火般直奔天边,可我打定主意便是天边也不能令其溜掉,毕竟算妖,总不至于跑不过马!别说只是匹枣红马,就是千里驹来了我也照追不误!
“陆少卿,跟上。”
不忘回头唤一声他,却发现那位道长早已连着木轮车一同上天,只是他毕竟方失一足,即便能运用自如这妙缘真人特送的木轮车,要想恢复从前十成十法力,却需时日了。
我俩一前一后的追着那团火以及火上颠颠偏不落地的人,追着追着我不由笑话自己,原来竟还忘了会腾云,怎的方才与那群凡人硬碰?难不成这痴病也传染,即便我想不到,就连陆少卿都想不到了?
而只是这转念间,那团火已停住。
我落下云头,瞧一眼陆少卿,他未开言,只是眉间笼一抹愁云,脸色也不活泛。
“三锦停住了,”我言。
“三锦?”陆少卿便问。
“是么!他叫金禁锦,不就是三锦。”
陆少卿终抿唇一笑,脸色活泛起来,就挪动木轮车:“锦绣姑娘,前方似乎是亦庄?”
“亦庄?娘啊!有鬼吧?!”
“姑娘忘记自己是妖?怎样的鬼才能伤到姑娘!”
“倒也是么!自打来了这伏虎镇,我便觉得痴病更重了,”我搔头,竟有些脸热,“咱们这就去抓了三锦,我觉得他最后又瞧天又瞧地的,不对劲呢!”
“姑娘所言极是,少卿也觉得这男子不寻常。而且他那首曲子似乎暗指什么,”陆少卿当先走,我忙几步赶上,将他护在身后:“便是我来保护你就好。”
他就不言,只闻得木轮车碾动地上的土,发出阵阵的:“吱呀吱呀。”
枣红马被拴在门柱上,马上的人却不见了。
我围着那马转了几圈,最后又趴在地上不死心的朝马腹下找,终证实这黑衣少年平白在我们眼前消失。
但这确是个令我讨厌的证明了!
陆少卿法力不差,我法力虽不强却不至于看花眼,何况这双眼本是裴少玉的仙眼,更不比别个,但一路追来相差只丈余,不该看不到他偷溜,怎的偏到了此处竟发现人不见?!更要命的是连人家何时不见都不知!
此事不用别个笑话,我自己都要笑话死自己个了!果然山外有山天外有天,也兴许这妖外就有妖呢!
“锦绣姑娘,不如我们进去查看一下?”陆少卿瞧一眼亦庄,便征求我意见。
我也顺着他目光瞧,心中便紧,而浑身汗毛皆尽数直立,但我不该在他面前怯懦,当下就梗脖子:“那就瞧吧!反正我本是妖么!”
一指轻推那紧闭门,门未动。又加了几分力气,这次门终是动了。
“咯吱咯吱——”似午夜鬼哭,那锈死的门在阵阵瘆人的声儿下缓缓开了。
我探头瞧,内里一片漆黑,而“呼”的一阵阴风过,便可见内里金光一闪。
哪来的金光?
“咳咳咳咳,里面什么都没,他总不至于藏于这样地界吧?!”我拧身要走,但陆少卿却转动车扶手,令那车子向内而去了。